珍瓏.無雙局 第221章 見禮與送客

    高大的磚砌門楣掛著黑色的匾額，飄逸的書寫著三個字：無逸堂。白色的院牆順著門樓朝兩邊延伸，烏瓦白牆連綿不絕。粉牆之後鬱鬱蔥蔥的大樹不知長了多少年，在秋季呈現出斑駁絢麗的色彩，沉靜不失雅致。

    早接了信，林家兩扇黑漆大門大敞，兩排灰衣烏帽的僕役魚貫而出，肅手相迎。

    林二老爺早飯用了一半，整衣出迎。此時滿面紅光地站在大門口陪著總督張仕釗東廠一行人。兒子能抱譚弈的大腿。林家二房有了東廠撐腰。林二老爺今天格外精神。微躬著腰陪著人進了宅子，往東園正房行去。

    譚弈很滿意林二老爺的態度，故意問道：「無逸堂可是取自《尚書》『君子所其無逸』這句話？」

    「譚公子學識淵源，見解不凡哪。」林二老爺一記馬屁拍了過去，「我林家雖是商賈人家，林家家訓，子孫不圖安逸，勿忘進。因而這老宅取名無逸堂。」

    譚弈笑道：「一鳴在國子監極為勤奮。」

    聽他讚揚大兒子，林二老爺樂開了花：「能跟在公子身邊，犬子受益非凡。」

    這馬屁拍得丁鈴聽不下去，小眼睛滴溜轉得，脫口是一句：「林二公子是挺進的。進了國子監，答題時已不會再寫滿篇正字交卷了。」

    總督張仕釗未到揚州赴任前在京盤恆了些時日。關注著皇帝的一舉一動，因而聽說過國子監入學試的趣事，一時被丁鈴逗得笑了起來：「原來滿篇正氣的監生是林家二公子。」

    林二老爺卻覺得兒子機靈無，心想總督大人都曉得兒子，也不枉自己給兒子取名為一鳴了，謙遜地說道：「大人謬讚了！」

    他是在夸林二公子嗎？縱是行伍出身，不如官般斯講究，張仕釗也被林二老爺的厚臉皮驚得不知如何接話。

    譚弈笑了笑接過話來：「二老爺，府大公子與在下是同窗。他不在家嗎？」

    丁鈴心頭微緊。林一川如果不在家，他極可能和穆瀾在一處。東廠硬把他和穆瀾拉扯為同黨麻煩了。

    「在家在家。住處離得遠了些。老夫先來迎著您。」林二老爺生怕譚弈不高興，馬替林一川想了個理由。

    正說著，林一川從穿堂里走了出來，一身素緞錦裳，神采弈弈。

    林二老爺立馬擺出副長者的威儀，催促道：「大侄子，還不趕緊見過譚公子和總督大人，丁大人。」

    譚弈頂著譚誠義子的名份，如今只是個白身。林二老爺卻肆無忌憚地把他排在了總督張仕釗和丁鈴前面。東廠諸人倨傲地昂起了頭。張仕釗臉色沉了沉。

    「見過總督大人，丁大人，諸位大人裡面請。」林一川當沒聽見，抬臂揖首，往旁邊讓出了道。

    丁鈴鬆了口氣，笑嘻嘻地開口道：「總督大人，請。」有意無意地將東廠諸人攔在了自己身後。

    算給譚誠面子，張仕釗也是一府總督。若讓譚弈走在前頭，他丟不起這個臉。見林一川尊重，丁鈴識趣，心裡舒服起來，先行一步邁過了穿堂的門檻。

    丁鈴緊隨其後也進去了。

    林一川陪著兩人往裡走，回過頭對譚弈抱歉地笑了笑。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賠罪。

    林二老爺以為自己看懂了，小聲地解釋道：「總得給張總督和錦衣衛幾分薄面。咱們是自家人。公子莫要多心。」

    「也是這個理。」譚弈嗯了聲，也不著急進去。他在穿堂前站定，左右四顧，欣賞著林宅的風景，「這宅子景致不錯。以後來揚州倒是可以小住幾日。那塊山石感覺有點突兀，移走了種株芭蕉卻是應景。」

    一副已把林家當成自家園子般的口氣。

    林二老爺點頭哈腰，馬說道：「回頭我令人移走山石，種株芭蕉。」

    譚弈滿意地邁進了穿堂。

    進了花廳。東廠諸人落後一步進來，抬頭一看，總督張仕釗被讓在了首右位。下首坐著丁鈴。

    譚弈代表著譚誠，想都沒想往首左邊行去。

    張仕釗臉又黑了。不過是個白身仗著是譚誠的義子，想和一府總督平起平坐？他的主子可不是譚誠。忙了一個通宵，又是東廠的案子，他早疲倦不堪，只等問完話打道回府：「譚公子，李大檔頭，都入座吧。」

    竟以主人的口氣指著對面下首的座位招呼了起來。

    李玉隼目光微凌。

    「諸位請坐。」林一川不湊巧地攔在了首左邊的座位，請東廠諸人坐下，有意無意地朝譚弈使了個眼神。

    早知道不讓張仕釗一起過來了。譚弈心裡有些後悔。張仕釗大小也是揚州總督，論階品壓在自己等人頭。又不是投向東廠的人，還真不好與他計較。譚弈在左邊下首坐了。李玉隼等人卻沒入座，站在了他身後，拱衛著譚弈。

    林二老爺擇著譚弈下首坐了。林一川也坐在了丁鈴下首。

    張仕釗的眼神閃了閃。看來京那位譚公公的義子將來會是東廠最有實權的人了。

    眾人坐定，飲了熱茶，吃過點心。張仕釗便開門見山問道：「林大公子可知穆瀾下落？」

    「穆瀾？她不是在竹溪里杜先生家養傷嗎？」林一川吃驚地反問道。

    丁鈴笑著幫忙問道：「大公子離開杜家時，她還在？」

    「在房睡著呢。在下念著家父病情，家瑣事繁多。也幫不丁大人的忙，回家了。」林一川答得滴水不漏。

    能陪著東廠一行人來林家，張仁釗已給足了面子。東廠要抓人，關他什麼事。當即起身道：「穆瀾是東廠要抓的人。有何需要本官幫忙的，譚公子儘管言聲。本官先走一步。」

    見林一川應付自如，丁鈴也不擔心了。被東廠盯了一晚，他還尋思著怎麼和莫琴接頭，打了個呵欠也道：「侯繼祖的案子不歸本官管。穆瀾與陳良是否同黨，也不歸本官查。本官尚要去總督府求見公主殿下，了解行刺詳情，先行告辭。」

    「丁大人。我那小廝若是傷勢不重，請送他回林家休養。」林一川適時地補了一句。

    丁鈴笑道：「雁行忠勇可嘉。本官會為他請賞。告辭。」

    待丁鈴走後，花廳之只留下了林二老爺與東廠六人。

    李玉隼前一步，倨傲地說道：「還不過來與公子見禮！」

    丁鈴一走，林二老爺已經站了起來，只等著與林一川一起前行禮。

    在國子監與他做對，在林家因著張仕釗和錦衣衛丁鈴在，不好同林一川計較。現在花廳沒了外人，譚弈等著驕傲的林一川如何在自己面前軟了膝蓋。

    他優雅地搖著扇子笑道：「照說我與大公子是同窗。見面打個招呼行常禮便罷。不過現在我卻是代表著我義父前來。林家投了我東廠，大公子該行什麼禮，心裡可清楚？」

    投了東廠，便視東廠為主。林家人見著東廠來人，需跪禮叩拜。否則是背主不尊。林家敢嗎？

    「一川，還不過來向譚公子行禮！」林二老爺趕緊說道。

    眾目睽睽下，林一川緩緩站了起來。

    笑容從譚弈臉綻開。

    「送客！」

    堂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譚弈刷地收起了摺扇，冷冷望著林一川：「大公子莫不是忘了林家的主子是誰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林一川睥睨著東廠諸人，冷笑道，「若說主子，林家自然奉皇為主。跪天地君親師，不跪東廠閹黨！」

    刀離鞘而出，磨擦帶出刺耳的聲音。東廠六人的刀齊齊指向林一川。

    林二老爺嚇得癱坐在地。林一川這是幹什麼？激怒了東廠，抄了林家怎麼辦？他怎麼敢說這種話？來的是譚誠的義子啊！

    「想在林家殺人？」林一川拍了拍手掌。

    花廳的窗戶噼里啪啦被推開，腳步聲整齊響起，林家護衛出現，將花廳圍了起來，數十張強弓對準了廳堂。

    「林一川！」李玉隼從來沒見過在東廠面前如此囂張之人，怒喝著林一川的名字，「我看你是活膩了！」

    譚弈站起身：「林一川，你可知道背叛東廠的後果？」

    「怎麼著？憑你們六個想抄了林家？要抄家拿聖旨來。有嗎？」

    氣得譚弈指著林一川的手指直發抖。

    林一川沉臉喝道：「知趣的自己走。不知趣給我打出去！」

    花廳四周的護衛齊聲如雷：「是，少爺！」

    「好。我們走！林一川，你給我等著！」譚弈臉色鐵青，拂袖走。

    李玉隼經過林一川身邊停住了腳步，輕聲說道：「林大公子，勇氣可嘉。」

    林一川笑了起來：「李大檔頭，走好。」

    東廠六人含怒離開，林二老爺險些哭了起來：「林一川，你這是要害死林家啊！」

    「也是啊，我怎麼這麼衝動呢？」林一川在林二老爺身邊蹲了下來，和氣地說道，「我親自進京去給譚公公跪著賠罪，二叔覺得如何啊？」

    「對對，向譚公公賠罪，你趕緊進京向譚公公賠罪去。花多少銀子都要平息了東廠的怒氣。」林二老爺像撈到救命草似的，拉著林一川的胳膊直晃。

    「譚公公原諒我了，譚公子也不好追究了是吧？」

    「對對。去求譚公公原諒。」

    林一川搖了搖頭，一把甩開了林二老爺：「二叔這慫樣，還想當林家家主？嘖嘖。」說罷揚長而去。

    花廳外的護衛們散去。不知是哪個護衛嗤笑出聲，林二老爺總算回過了神，忙不迭地從地爬起來，跳腳大罵：「林一川，我要問問你爹去！我要開祠堂！你忤逆不肖！」

    ----

    今天只有一更。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