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鐸出府前,叫來高墉詢問道:「王家來了些什麼人, 薛姨娘無法應付,還需韋姌親自過去?」
&實也沒什麼,二少夫人母家的一些親戚, 還有王家的長媳胡氏。」高墉說完,特意看了蕭鐸一眼。他沒說完的話是, 這位王家的長媳胡氏, 從前是周二小姐的手帕交。
胡氏?蕭鐸有些印象, 鎮寧節度使胡弘義的長女胡明雅好像嫁給了王汾的長子為妻。這胡明雅與周嘉敏私交甚好, 從前他也見過幾次,人傲了些,是個挺伶俐的女子。
小廝把蕭鐸的馬牽到府門前來, 蕭鐸負手走下石階, 吩咐高墉:「你去夫人身邊,照看著她點,別讓王家的人為難她,更別讓她吃虧。那群羅里吧嗦的女人要是敢造次,全給我趕出去。明白麼?」
高墉俯身應是, 目送蕭鐸騎馬離去, 眼皮跳了跳,把王家的女人都趕出去,這婚事還能成麼?要不怎麼都說,他們軍使是極為霸道護短的性子呢?
以往內宅婦人之事,蕭鐸是絕對不會參與意見的,更別說親自過問。他的脾氣與使相一樣,認為女人間的事情便該女人自己去解決,男人拘泥於這種家長里短的瑣事到底顯得不夠大氣。沒想到啊沒想到,如今居然要他一府總管,親自去看著夫人。
唉,高墉嘆了口氣,英雄難過美人關,軍使這回是徹底栽了。他叫了兩個人,忙往柴氏的住處去了。
……
韋姌讓陽月和秀致等在門外,獨自走進了堂屋。柴氏正在跟王家的眾人寒暄,抬頭看到韋姌進來了,笑著介紹道:「這是我的長媳,魏國公的小女兒,韋姌。韋姌,來,見過幾位夫人。」
韋姌端莊周到地同幾位婦人見禮,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坐在上首的一位梳著高髻,穿著紫蘿銀泥裙的女子身上。她似乎來自江南秀美之地,氣質溫婉,五官精緻,眉目間帶有幾分世家大族長媳特有的凌厲和高傲。韋姌幾乎下意識地判斷,這個人不好相處。
不過韋姌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繼而走到柴氏身邊的繡墩上坐下,得體大方地與眾人說著話。
胡明雅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心思卻轉了幾道。來蕭府之前,她同幾位夫人一樣,覺得就算頂著魏國公府的名頭,韋姌也不過是個從山野里來的丫頭,縱然美貌絕世,氣質修養也必定上不得台面,她可以藉機好好嘲笑一番。
可她剛剛看見韋姌走進來時,十分震驚。若她不是事先知道韋姌的身世,眼前這位光彩照人,富有大家風範的女孩子,行為舉止上完全挑不出一點的毛病,決計讓人生不出輕視之心。她坐在蕭夫人身邊,明眸流轉,巧笑嫣然,不僅未被蕭夫人強大的氣場壓下去,反而可與之爭輝。要知道蕭夫人可是做過皇帝嬪御的女人,豈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擬的?
胡明雅暗嘆了聲:敏敏啊,這回你可真的遇到對手了。
柴氏讓韋姌和薛氏一同帶王家的人去新房布置。有韋姌在,柴氏自然是退居於後,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本來在高門大族之中,妾不過就等同於半婢,她的出身又不算好。不過因為蕭毅的內宅沒什么女人,柴氏因自身的原因不大願意管事,管家的好事才能落到她的頭上。眼下看來,這大權遲早是要交給韋姌的。
路過花園的時候,胡明雅看到那個被封的院子,狀似無意間提起:「此處院子怎麼被封了?在花園的中心,怪煞風景的。」
蕭家的下人面面相覷,沒人知道該怎麼回答,紛紛看韋姌的神色。
韋姌大方地解釋道:「此處原本是我大姐的院子。她走了以後,夫君怕我觸景傷情,便命人封掉了。」
夫君?竟然叫出這麼親密的稱呼,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炫耀。胡明雅初見蕭鐸的時候,他還是個推著貨車,走街串巷,沉默寡言的賣貨郎。聽說敏敏救了他一命,那賣貨郎便一門心思對她好,當時還被她們幾個同伴嘲笑,說敏敏心善卻招惹了賤民,傳出去是要被笑話的。誰知道,一晃這許多年過去,曾經那個不起眼的賣貨郎,竟然成為了大漢最赫赫有名的將軍,威震八方。以蕭鐸今時今日的地位,人人都要尊稱他一聲蕭軍使。哪怕是夫妻之間,也不該亂了尊卑位分。
韋姌敢這麼叫,肯定是蕭鐸默許的。那麼可見,蕭鐸對她是真的以髮妻之禮相待。
胡明雅心中不是滋味,乾笑了兩聲:「想來傳言不假,軍使當真愛重夫人。」
韋姌並不知道胡明雅與周嘉敏的關係,只當她是有意恭維,只淡淡笑了笑,便抬手請眾人繼續往前。
到了新房外面,胡明雅說道:「還請夫人留步。勞煩夫人在此處等我們片刻。」
韋姌不明所以,薛氏連忙上前解釋了一下。依照大漢的風俗,布置新房的福人,身份不論,必須是生養過男孩兒的才可以,否則就會影響新婚夫妻將來的子嗣,不大吉利。
韋姌會意:「那我在外頭等著便是。薛姨娘,你帶幾位夫人進去吧。」
薛氏應聲,胡明雅便將侍女僕婦等都留下,只讓幾位婦人拿著東西進去了。
新房一應器物都是全的,只差些喜慶的裝飾,由娘家人來補上,寓意錦上添花。胡明雅將喜被鋪在床上,旁邊的一個婦人連忙湊過來道:「怎麼敢勞煩少夫人親自動手呢?您剛出月子沒多久,還是坐在旁邊休息吧。」
胡明雅是有些累了,昨夜在客棧,床板太硬,她都沒怎麼睡好。這差事原本也不用她親自出馬,因為收到了敏敏的信,才替她過來看看。
胡明雅順勢找了個繡墩坐下,抬頭仔細打量這房間裡的布置,還算滿意。蕭家在大漢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門了,用的東西自然都能拿得出手。難怪那麼多姑娘削尖了腦袋想往這裡頭鑽,雪芝倒是白白撿了個便宜。雖說只是嫁給蕭毅的庶子,但蕭毅統共就兩個兒子,蕭鐸還不是親生的,這庶子便成了唯一的血脈。將來雪芝只有享不盡的福,怪叫人羨慕的。
那婦人鋪好了床,走到胡明雅身邊,抱怨道:「這二公子怎麼也不露個面?是不是沒把我們家姑娘看在眼裡?」
胡明雅不在乎地說道:「他們倆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談不上入不入眼的。日子過得久了,等生兒育女,感情慢慢也就來了。而且這蕭家二公子可比不得蕭軍使,是個標準的紈絝子弟,禮數這東西,就別指望他講究了。」
婦人琢磨了下,是這麼個道理。自古大族聯姻,夫妻雙方婚前見過面的就是少之又少,這幾百年下來,照樣繁衍生息,也沒見出過什麼問題。她又嘆了聲:「只不過這蕭家終歸有了個長媳在前,我們姑娘嫁過來,只怕還要看嫂子的臉色……不過,那少夫人長得真是美啊,又年輕,又有靈氣,往那裡一站,連我一個老婆子,都挪不開眼睛。難怪把軍使迷成那樣,連周家二小姐都不要……」
婦人自覺失語,連忙收住話頭,悄悄打量了胡明雅一眼。她這要命的記性,怎麼就給忘了!胡明雅跟周嘉敏那可是自小的交情,怎麼能聽得她說這些。
胡明雅卻不以為意:「就我們雪芝那性子,你還怕她吃虧不成?我倒有些擔心蕭家被她鬧得雞犬不寧。」
婦人尷尬地笑了笑,低頭專心做事去了。
薛氏看胡明雅坐著,當她是累了,殷勤地端了茶水過去。胡明雅接過去喝了一口,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掃她:「你是二公子的生母?」
&的。」
胡明雅高傲地說:「我們王家怎麼說也是太后的表親,雪芝自小是嬌養長大的,受不得委屈。她嫁進來以後,有什麼事你多擔待著點。我公公可是最疼她了。」
&明白,請少夫人放心。」薛氏小心翼翼地回道。
這個時候,婦人們把屋裡布置得差不多了,問她要不要出去,畢竟韋姌還等在外面。胡明雅卻揉了揉膝蓋道:「我這剛出了月子,身子骨還有些不太好,剛才似閃著了腰,想再坐會兒休息一下。府上可有什麼茶點能給我填填肚子的?」
薛氏連忙應道:「有!幾位請稍坐,妾這就去拿。」
……
韋姌站得有些頭暈,昨夜體力消耗太大,今日還沒恢復過來。陽月忙扶著她在旁邊石凳上坐下,抬頭看了看太陽,快到午時了,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這群人布置個新房要布置幾個時辰嗎?肯定是故意的!
&姐,我們先回去吧?」陽月用手帕擦著韋姌臉上的汗。若是平日還好,昨夜軍使剛剛同她圓了房,這身子怎麼吃得消?
韋姌擺了擺手,用手撐著昏漲的頭。她若不打聲招呼就離去,倒顯得敗下陣似的。王家人是故意的麼?她與她們可是第一次見面,從未有過過節。總覺得那個胡明雅,像對她有敵意似的。
秀致在新房的門口,聽著裡面的談笑聲,只覺得刺耳,但對方畢竟是客人,她又不好進去催。
高墉在院子外面探頭看了一眼,命僕婦去拿濕的帕子遞給韋姌,暗自琢磨了下,招來一個侍女,附耳吩咐了兩聲。
那侍女連忙跑去,過了一會兒,跑回來對高墉猛點了點頭。高墉抬手讓她進去,那侍女便走到屋子外面,朝裡面喊道:「廚房已經備好了午膳,幾位夫人忙活了半天應當餓了吧?請同奴婢一同前往偏廳用膳。」
看到胡明雅等人終於捨得從裡頭出來了,韋姌扶著陽月站起來。
胡明雅單獨朝她這兒走過來,滿臉笑意:「不好意思,我們聊著天忘記時辰,要夫人久等了。怎麼,夫人看著臉色不太好?」
&關係。」韋姌大度地笑道,「我以前喜歡養些小貓小狗,大都挑食難伺候,我常常等他們主動吃食等上半日。這些東西不懂事,我從不跟它們計較。現在,新房布置好了,母親交代給我的事情也算完成了。我身子的確有些舒服,就不陪幾位用膳了。夫人盡興吧,先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