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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雅連忙起身行禮,忽然鬆了口氣。
這位老者給人的感覺就正常了,說話聲是蒼老的沙啞,態度是蒼老的慈祥,走路也是蒼老蹣跚的模樣。果然像荊燚那樣的才是不正常的,輕雅笑了笑,而自己的審美是正常的。
「鍾老先生,請您往裡走。」門外有年輕的聲音說道,「何先生,倪先生,請。」
看到四個陌生人走了進來,輕雅有些尷尬,有點懷疑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然而這個念頭只是閃過一瞬,立刻就被下一個聲音給抹去了。
「哎呦,小耒,你今年可算願意動窩兒了」
荊燚的聲音先飄了進來,隨後,荊燚其人也迅速跑了進來,衝著那位老先生說道:「上屆讓他們找你來,你倒好,派了個徒弟來。那小子,什麼都不懂,胡扯瞎評,直接讓我罵了一通。」
「燚大師教訓的是,」鍾耒緩聲應道,「那小子回去,也讓老夫說教了一番。待學成之前,老夫都不許他再出門了。」
荊燚哈哈大笑,道:「不管怎麼說,你來了就好。雖然你的演奏不咋地,但是評價還算說得過去。」忽然話頭一沉,荊燚笑然認真道,「今年,我倒要讓你親眼見識一下,是你們大司樂厲害,還是我自然而為厲害。」
鍾耒蒼老地笑了笑,道:「燚大師,還請給我們聖樂坊留點面子。在天子腳下做事,不容易吶。您每日都可以專心研究樂律,而小珏,還得多方周旋,唯有閒暇時間,才可稍作練習。這跟您比起來,是肯定會有差距的。」
荊燚笑吟吟道:「小耒,你今日若能好好評價,我就給這個他面子。但你若偏心瞎說,我的脾氣,你知道的。」
鍾耒緩聲笑道:「在燚大師面前,老夫可不敢胡說。」
輕雅呆然看著他們聊,心裡忽然又明白了個事。
感覺這樂師大會,有一半是荊燚在掌控。
想來也是,若是太低級的水平,荊燚也不稀罕玩。非得是最困難的等級,荊燚才覺得能配得上天下第一的水準。
真會玩。
荊燚跟那邊說完,笑嘻嘻地坐到輕雅旁邊的位置上了。
輕雅頓時一怔。
本來這座位的格局,和北院的安排是一樣的。也就是說,荊燚應該坐在自己對面才是。輕雅記得似乎自己的旁邊位置放的該是嗯二胡還在。嗯這邊本來放的就是琵琶。嗯昨天走的時候,這個琵琶是這個顏色的嗎
咦
輕雅有點轉向,甚至懷疑是自己做錯位置了。
「小雅,」荊燚笑眯眯道,「準備好了麼」
輕雅呆然點頭,道:「我隨時都可以演奏。」
荊燚讚許地笑笑,道:「很好,像個樂手會說的話。不過時間還早,稍微迷瞪會兒也沒事。哎,我還怕你亂跑來著。你要跑了,我可沒耐心去找你。」
輕雅微笑,道:「我沒有亂跑的習慣。」
「那最好啦。」荊燚笑吟吟道。
練習室中間,幾位評委已經背對著四周坐好,低聲談論著什麼。
「他們不是評委嗎」輕雅奇怪地問荊燚,道,「怎麼都不看我們的。」
荊燚笑吟吟道:「只用耳朵聽進去的聲音,才純粹,不然很容易受到視覺干擾。樂師大會比的就是誰能演奏出最動聽的樂曲,所以這樣安排,最合理。」
輕雅想了想,道:「所以燚大叔才選擇了古怪的造型,反正他們評審的時候也看不見,是嘛」
荊燚笑嘻嘻道:「哪兒有,我今天也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比之前整齊多了。」
「哦。」輕雅毫不客氣地指出,「原來今天,燚大叔是故意打扮成了剛睡醒一般的造型啊。」
「你這娃娃」荊燚不悅地用手指輕戳輕雅的臉頰,道,「哪兒那麼多話。」
鍾耒轉頭,蒼老地笑笑,道:「童言無忌,燚大師何必介意。」
荊燚氣鼓鼓地瞪著輕雅,眼珠一轉,忽然笑嘻嘻向鍾耒道:「我說小耒,時間還早,你們在這裡傻坐著也是等,不如來首曲子,測試下你們的樂評功底如何」
鍾耒稍稍思索片刻,緩聲道:「老夫是沒問題,但不知其他幾位,意下如何」
幾人互相對視點頭,由樂師會總管竹雲徑,代為應答道:「既然鍾老先生願意試聽,我等也願意賞評一下。」
「如此甚好。」鍾耒笑了笑,看向荊燚道,「不過,不知二位,是誰來演奏這一曲呢」
「當然是小雅。」
荊燚很迅速地幫輕雅應了聲。
輕雅一呆,道:「想聽什麼」
荊燚笑嘻嘻地說道,「隨便演奏一首就好,試音而已。」
輕雅點頭,放好琴,想了想,輕然起奏。
浪潮。
一點點的小波浪,進而浪潮變大,變高,成為猛然從頭頂落下的巨浪,稍頓,是波浪淡去,復歸平靜。
一首清涼的曲子,也挺震撼人心。
曲罷,音收。
荊燚有些意外。
這孩子居然又創作了好玩的樂曲,可真是不得了。遙想自己當年也曾胡亂寫過不少小調,不過這孩子的曲子,明顯成熟的多。
天賦,當真還是天賦至上。
「不錯。」鍾耒緩聲評價道,「將大海的聲音融入曲中,一浪接一浪,層層疊疊,好一幅畫卷。」
「嗯不是將大海的聲音融入樂曲,是我從海浪裡面聽到的就是這個旋律。」輕雅應聲,道,「這是我篩選海浪中的聲音,創作的曲目,叫做浪潮。本來想在荷花苑初賽的時候演奏,但是因為某些緣故,比賽取消了,也就沒有演奏成。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我就把這首歌演奏出來。或許之後,可能也沒有機會演奏了這首曲目了。」
荊燚無聲笑了,這孩子,真是好得很。
「小耒啊,你以為這首曲目,評價如何」
鍾耒思索片刻,道:「容我等商量一下,給出評價。」
荊燚笑吟吟道:「雖然是個試音曲目,但是也不可以亂評哦。」
「自然不會。」鍾耒應聲道,「無論何時,老夫都會客觀評價每一首樂曲,這才是老夫的風格。」
「那就好。」荊燚揚眉一笑。
評委們小聲商議,看似十分認真。
輕雅呆了呆,對荊燚道:「他們真的在商議評價哎」
荊燚抱著琵琶仔細瞧著上面的花樣,笑然應道:「走個樣子,順便測試下評審流程,這本就是賽前應該做的。我可不想看到正式比賽的時候,選手們還沒怎麼樣,評審們自己先打起來了。」
輕雅一呆,道:「會那樣嗎」
荊燚點頭,道:「很常見呢。每個人審美不同,喜歡的風格也不同。選手們的樂器不同,選擇曲目也不同。到底用什麼樣的標準來衡量這個完全不同的比試,很考驗評審呢。」
輕雅想了想,也是。
看來不光演奏是個個難題,評審也算不上簡單呢。
商議過後,由鍾耒宣布結果。
「這首創作曲目,曲風柔和,旋律悠揚,可見作曲之人心境如此,很是不錯。演奏技巧上,沒有能稱得上複雜的技巧,是以指法熟練,樂曲流暢而自然。最終的整體效果也很不錯,老夫以為,很有燚大師年少之時的感覺。」
輕雅一愣,皺眉。
「喂,你這叫什麼評價,什麼叫很有我年少之時的感覺。」荊燚笑吟吟道,「難不成你是想說,小雅的水平,已經到了天下第一的水準」
「非也。」鍾耒緩聲道,「老夫的意思是,小雅像燚大師您一般,樂感奇佳,天賦異稟。」
「小雅這天賦是不錯,但那也就是天賦罷了。」荊燚笑吟吟道,「想我當年這般年紀,可是完勝過你這個當年的准大司樂。小雅現在,還達不到那個水準。」
鍾耒笑了笑,道:「小雅只是起步晚了些,但也不算太遲。假以時日,或許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樂師。或許,會超越您燚大師,也說不準。」
荊燚哈哈大笑,道:「你在嚇唬我嗎我還偏不怕」荊燚忽然又認真了些許,說道,「別的我不敢說,這孩子用不了幾年,必定能超過小珏。到時候,你們聖樂坊,可又要丟面子了。」
鍾耒笑了笑,立刻對輕雅說道:「小雅孩子,你可願意來聖樂坊修業」
「不願意。」
輕雅想也未想,便立刻說道。
鍾耒笑然道:「江湖的日子很苦吧你若肯來聖樂坊,老夫保你衣食無憂,還會給你高額的俸祿。」
「哎呀,小耒,你怎麼還是這套。」荊燚笑吟吟揭穿道,「當年你騙我去聖樂坊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套說辭。」
「這怎麼能叫騙。」鍾耒肅然認真道,「燚大師,老夫許諾的事,哪一件沒有做到」
荊燚想了想,道:「現在這麼一想,許諾的那些,似乎你還真都做到了。」
鍾耒點頭,認真道:「小雅若要來聖樂坊,老夫也可以給他同等待遇。」
「可惜哦,你已經不是大司樂了。」荊燚笑吟吟道,「聖樂坊現在是人家小珏的,你呀,也就有一個江湖樂府罷了。」
鍾耒正色道:「小珏並非嫉賢妒能之人,他若知道小雅孩子,想必會願意給小雅這般待遇。」
荊燚哈哈大笑,道:「哎呀呀,這你可猜錯了。」
鍾耒一怔,道:「何出此言」
「據我所知,小珏只是想收小雅為徒,還被小雅拒絕了。」荊燚笑吟吟道,「所謂的待遇也就是樂屬級待遇,根本算不上什麼好的待遇。」
鍾耒訝然道:「此話當真」
荊燚笑嘻嘻道:「還是讓小雅自己跟你說罷,我也不太知道細節。」
鍾耒看向輕雅,輕雅回視,微笑道:「燚大叔說的不錯,師珏是想收我為徒。不過我當真不適應他的教學風格,所以就拒絕了。」
鍾耒皺眉。
這些江湖樂手真是不知好歹,寧願在江湖上漂泊,也不願意去聖樂坊那種好地方。
輕雅微笑,道:「我還是覺得走江湖好玩,不那麼辛苦。」
鍾耒更是皺眉,這脾氣,真是跟小荊燚一般。
複賽時辰臨近,有樂手來到練習室中集合。
看到旁人進來,鍾耒也不好多說什麼,如此停下了話題。
樂手們陸陸續續來到練習室中,看到屋裡已經備下樂器,於是又把自己的樂器放回屋內,再回來。
來往匆匆,無人說話,氣氛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