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王妃無論如何都忘不了,自己親手送走女兒的那一刻,那日的風與昏暗的天色,成了那之後每每被驚醒的午夜噩夢的源泉。
拉著景鈺,又將她摟在了懷裡,淮陽王妃慈愛的撫摸著懷裡的愛女的秀髮,眼神卻飄向了遠方。
「是啊,那時是逼不得已。」淮陽王妃嘴角,有著自己都毫無自知的苦笑。
若不是當時自己的丈夫,執意要鞏固自己封地的勢力,若不是行動漏了端倪,又怎麼會被逼著交出自己的子女為人質。因為幼子身體羸弱不能長途跋涉,所以擔負起質子的責任的,便只能是自己這個從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兒。
來諷刺,原本還在極力阻止淮陽王野心的王妃,經此一事後,便也徹底的倒戈了,既然皇宮中的那人違背了當初的誓言,自己也就沒了繼續堅守的必要。
而淮陽王妃的徹底倒向,也讓整個江陵封地徹底成為一個同心一體的銅牆鐵壁。在力量再不內耗的情況下,淮陽王甚至比預期更早的完成了他的籌備。
奈何江陵氣候過於潮濕,就在準備就緒的時候,老王爺也開始了纏綿病榻。而他們的兒子,雖然是公認的聰穎早慧,淮陽王妃卻也深知他心底的善良和優柔,本還十分擔心他是否能撐起這片搖搖欲墜的天來。誰知他就這樣不動聲色的將整個局面納於自己的掌控之下。
也許是淮陽王妃在暗自神傷並與丈夫一起同一戰線的時候,這孩子也在那次變故中,默默的成長了起來。那個原本連螻蟻都不忍傷害的,被自己父親稱為婦人之仁的孩子,竟也就這樣被激起了血性。
此刻早已沒有回頭路可走的一家人,孤注一擲的結果就是那孩子曾與自己過的,必須將保護家人的力量握於手中不可。
淮陽王妃調轉目光,遙遙看著院外東北的方向,那是帝都的皇族陵墓群的位置,而此時的淮陽王妃真的十分想要去參拜一下帝陵。問問當初那個即使拋棄自己也要選擇權利,卻在自己離京時仍承諾會給自己後人留一條生路的人,是否後悔打破當初的誓言,是否預想過今日的這般情勢?
懷中不是扭轉的毛茸茸的腦袋,終於換回了淮陽王妃的神志,看著那不能安分片刻的人兒,淮陽王妃打從心底里覺得幸運,若景鈺不是這樣的性子,若她被這冰冷的皇宮侵染的也失去了這份純真,怕是自己一生都會活在悔恨之中,即使懊悔的心情現在仍不時折磨著她,可那和無可挽回的懊悔相比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怎麼了,對這個答案不滿意。」淮陽王妃本打算用嚴厲的口吻讓這不安生的東西安靜一會兒,可出口的話卻全無壓力,其中噙滿了寵溺的氣息,讓老王妃自己聽了都有些難以抑制的皺眉。
「母親,我可以回家的話,那是不是咱們就再也來不了京師了。」景鈺趴在老王妃的膝蓋上,任由母親理順著自己髮鬢,便悠悠的道。
性子魯莽,粗枝大葉的景鈺,卻也並非是全無腦筋的人,甚至有的時候那性格中敏銳的一面,一兒都不輸當年風華正茂的淮陽王,應該不愧是自己與他的女兒嗎。也因為聰明如她,淮陽王妃才不至於擔心她在宮中被人暗算或吃什麼太大的暗虧。
「是啊,可能再也來不了了。怎麼,鈺兒喜歡這裡,不捨得離開嗎?」淮陽王妃欣慰的笑著,明知故問道。
「怎麼可能,這樣處處透著冰冷的地方,有多遠我就要躲多遠的,」景鈺一副嫌棄的表情,想都沒想的回答道,只是道最後視線卻又偏向了遠處。片刻後又接著道:「只是,嫁來咱們家的景文姐姐豈不也是再也回不來了嗎?」
也許是曾經歷過背井離鄉的經歷,因此原本從沒有這樣細膩心思的景鈺,此時竟也會想到景玟遠嫁他方後的境況。的確那和她在宮中為人質的情況差不了多少,只是那僅僅只是暫時的情況。等局勢穩定,她又能為淮陽王府添個一兒半女,那時便是她成為淮陽王府的人的時候,只是這些現在來還為時尚早。
淮陽王妃想到讓自己女兒變得有一絲女兒氣息的源頭,心底又不可抑制的酸澀陣痛起來,勉強笑著回答道:「要這京師其實也算不得景玟的故鄉,她的母親雖然是這裡人,可她還有一半的南湘王的血脈不是,那南陽封地也算是她的半個故土。所以即使再回不來這裡其實也沒什麼打緊。」
不知景鈺是否聽了進去,此時的她就像是一隻睏乏的貓臥在淮陽王妃的膝頭,任由淮陽王妃用體溫給她取暖一般,不捨得移動一寸地方。
就這樣日頭慢慢又划過了一些位置,就在李瑾完成一番調查,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到自家府邸的時候,景鈺許久都沒見到的親哥哥也來了母親的院子。
「拜見母妃。」淮陽王向來是這樣彬彬有禮的模樣,即使是他的時候亦然。
「起來吧。」王妃虛抬了抬手,輕聲細語的道。而身上其他地方卻保持了很好的穩定,只為了讓自己膝頭的女兒可以睡得更安穩些。不知是什麼時候,景鈺就這樣握在淮陽王妃膝頭睡了去過。在一旁無聲無息侍立的紫瑞,以幾乎全無聲息的步伐與動作將薄毯拿來,為兩人遮蓋好後,又將火盆移近了一些。
因此,此刻看去橙黃色的火焰的光芒下,妙齡少女正在一位雍容的老夫人膝頭酣睡的畫面,堪稱是即美的讓人無法移開眼睛,又讓人覺得充滿了溫情。所以淮陽王景熙幾乎是用幾年都沒用過的,只在時候才常常出現,被父親責罵的那種溫柔語氣,向自己的母親請安。
「母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景熙竟近幾日自己的安排都與了母親,雖然只是大概的隻言片語,淮陽王妃還是很好的掌握了整體的狀況。
「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接下來便是等待了。」
「母妃覺得太后會與我們聯手?」景熙還是有些不敢置信。不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僅僅只是因為此刻太后的身家應該是以皇宮中的那一支的存亡興衰為基石的,而此刻她將要做的卻是,明明白白會撼動這一基石的行動。景熙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如此信誓旦旦的相信這樣的一個結盟。
淮陽王妃卻只是但笑不語,就在燈花又爆開的時候,才緩緩啟唇道:「熙兒覺得太皇太后此時的依仗是大皇子嗎,還是那個坐在皇位上的傀儡?亦或是她宮外的皇親國戚?」
景熙低頭沉思,自己自進入京師以來,便開始在暗中徹查著各方的勢力,因此自然不會放過那後宮中可以左右時局的人。只是無論從那個地方得來的消息都看不出,這位甚少與什麼勢力牽扯過深。
她是當時宮中在皇帝身邊時間最長的一人,只是她的兒子卻是在幼年便夭折了,而她的身體也因為這件事大傷元氣,致使之後再無受孕的可能,可神奇的卻是她能以這樣的境況,穩坐皇帝身邊後宮第一的位置而長盛不衰,不得不這女人的厲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