璜台志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偷得十日閒

    靠在榕樹上默默的望著奔流不息的昆江河水。墨子閣 www.mozige.com

    星疏月斜,一縷縷玄紗絲線般的薄霧籠罩在昆江江面上,有些夢幻,也有些清冷。

    斛律封寒一夜無眠,站在籬笆外的榕樹下,無神的看著天。斛律封寒善武,但並非只是區區武夫,久在相柳兒身側,耳濡目染,知道了很多權謀之事,也讀了很多的書,無念間忽然想起了一首詞: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南關那畔行,夜深千家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思心夢不成,故園此無聲。

    以前讀到這首詞的時候斛律封寒並沒有多少感觸,今時今日,突然覺得這首詞的意境竟然如此蒼涼淒婉,有銷魂醉魄的淒清傷感。斛律封寒黯然神傷,腦海中空白一片,翻來覆去的就只剩下這首詞。

    柴門輕響,過了好半天斛律封寒才回過頭看了一眼,又別過頭望著昆江江面,漠不關心的神遊物外,對身邊的事和身後的人提不起半點興趣,只怕還要怪他壞了那點淒婉的意境。

    李落衣著整潔,雖然憔悴如昨日,但眼中的癲狂卻已不見,沉沉的猶如江面迷霧下的江水,動靜之間讓人看不透辨不明。

    「你不去歇息麼?」

    「睡不著,也不想睡。」斛律封寒冷漠的回了一句,道,「天色還早,王爺怎麼不多睡一會?」

    「我很累,可惜也睡不著,好久沒有走過夜路了,一時興起,趁著月色不妨走走吧。」

    斛律封寒站直了身子,盯著李落清冷說道:「我手上沾滿了你們南人將士的血。」

    李落點了點頭,道:「我記得,我也殺過草海不少人,有兵將,也有無辜的草海百姓。」

    「不管撥汗和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要讓你知道,你我不是朋友。」

    「嗯,如果這一劫過得去,到那時候我們就分生死吧。」

    「好,一言為定!」斛律封寒斷喝一聲。

    李落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還是有些睏倦,緩緩問道:「是不是蒙厥王室出了什麼腌臢事?」

    斛律封寒冷冷一笑道:「難道你們大甘朝廷生的齷齪就少了?」

    李落自嘲一笑,頷首道:「不錯,王侯府,帝君家,從來都是白骨累累,沒道理大甘就能獨善其身。天色還早,斛律將軍進去歇歇吧,明天說不定你們就要啟程趕路了。」

    「不用王爺操心。」斛律封寒生硬說道。

    李落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交給斛律封寒,輕聲說道:「撥汗身子弱,前幾日又損耗心神甚巨,難以禁風,只是虛不受補,不可大動,徐徐漸進以溫補方可。斛律將軍,這張藥方可對撥汗之症,北上之時不妨按方吃上幾服,對撥汗的身子會有裨益。」


    斛律封寒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終是忍了下去,從李落手中接過這張藥方,出了一口粗氣,淡淡的應了一聲。

    李落洒然一笑,臉上也沒有異色,拱手一禮道:「還請轉告撥汗一聲,十天後我會動身前往盤江府,到時靜候撥汗消息。」

    「十天?為什麼?」斛律封寒不解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會把自己交給怯懦十天,十天後,不管將來發生什麼,面臨的又是什麼,我都將收起自己的怯懦,僅此而已。」

    斛律封寒怔怔的看著李落,李落揮了揮手,道了一聲保重,牽出院子一側馬棚里的駿馬,一人一馬,借著星光月色,輕輕的,單單的走在昆江江岸邊,不多久,便被河岸上的細霧掩去了身影。

    少頃,柴門又一聲輕響,相柳兒身披薄裘走了出來,眺望著如煙如絮的江上薄霧,輕聲問道:「他走了?」

    斛律封寒嗯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相柳兒,神色古怪的掃了一眼相柳兒小腹,沉聲說道:「撥汗,夜裡風冷,你還是進去屋裡休息吧,小心著涼了。」

    相柳兒伸手緊了緊衣領,微微一笑道:「不礙事的,屋子裡悶得慌,出來透透氣。」

    斛律封寒將李落臨行之語轉告相柳兒,相柳兒哦了一聲,神色平靜如故。斛律封寒欲言又止,躊躇良久才低聲說道:「撥汗,其實你不用這麼委屈的。」

    相柳兒一怔,俏臉飛紅,狠狠的瞪了斛律封寒一眼,嬌叱道:「就知道你沒有想好事。」

    斛律封寒張口結舌,喟然一嘆,悶不吭聲。

    相柳兒心情甚好,難得的沒有換上往日清冷模樣,悠然說道:「他總歸是大甘的定天王,心性堅忍並不遜色於我,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還有這裡發生的事就只我們三人知道,我不想有第四個人再知道這件事。」

    「我記得了。」

    「還有幾個時辰天才亮,你也進去歇歇吧,既然他自己去逍遙十日,我們也不必著急趕回去,散散心再走不遲。」說罷,相柳兒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上顯出一絲羞臊,柔的能滴出水來,忙不倏向院子裡走去。

    斛律封寒急急揚聲喚道:「撥汗,那你們有沒有……」

    相柳兒嬌軀一顫,沒有回頭,逃也似得躲進了院子,空留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你猜呢……」

    斛律封寒撓了撓頭,嘟囔道:「這怎麼猜得著。」隨即也進了院子,關上柴門的那刻,斛律封寒望了望李落身形消失的地方,驀地,似乎那個清秀的男子也沒有那麼讓人討厭了。

    信馬由韁,是一種方式,也是一種態度,說好聽了是自在灑脫,說不好聽了那就是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的遊手好閒模樣。

    現在的李落,正是這種混吃等死,了無生氣的樣子。

    花了幾錢銀子的船資,過了昆江,踏上秦州之後李落就鬆開馬韁,任由胯下駿馬馱著自己漫無目的的東遊西逛,一路走走停停,李落懶得分辨東西南北,走到哪裡便算哪裡,斜斜倚在馬鞍上,懶散的打著哈欠,多半時候都是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樣。

    天氣越來越好,春意漸濃,拋開北府仍舊陰雲慘澹的戰局不說,倒是個難得踏青的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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