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慌忙之中不知如何是好,仍試圖減速拐彎,沈瓷急忙叫道:「別拐了,往前跑,越快越好」
車夫一急,連忙揮動馬鞭,可那馬兒卻是溫溫吞吞,反是越走越慢。
眼見著那幫人將馬車圍得嚴嚴實實,堵在車前的漢子留著咂摸著涎水大笑:「小美人,跑不掉了,不如乖乖聽話,大家都省事。」他搓搓泛黃的大手,瞥了眼沈瓷車前那匹懶洋洋的馬,淫笑得更大了:「喲,瞧你的馬也累了,不如,就在爺爺這裡歇歇唄。」
幾人便圍得更近,摩拳擦掌:「先把這個車夫扔下去,礙事」
在他們說話間,沈瓷突然一把扯下發上的細簪,滿頭烏黑青絲散開,引得那幫人奸笑更濃。
「只得賭一把了。」她想著,飛快將細簪對準馬屁股,用盡全身力氣往裡一刺。
馬兒長嘶一聲,驚蹄而起,一掃方才的溫吞遲緩,卯足了勁向前奔去。
那幾人見此異狀,聚成一團堵在前方,試圖攔截。可那馬兒卻如同發了狂,絲毫沒有因面前的人減慢速度,反而越來越快,失控般地往前沖。
那幫人原本還站得巋然,但臨到馬匹衝過,卻個個都怯了膽,推嚷著朝兩旁躲去。可已是來不及躲了,馬車飛速掠過,蹄聲陣陣,伴著被撞漢子的慘叫聲,尤為刺耳驚心。
「媽的,敢撞老子,別讓她跑了」
一聲粗糲的吼叫衝出,驚醒了躲閃的眾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漢子們發出狂躁的吼叫,一同朝馬車撲了過去。
「拉住,都給我拉住先把女的拽下來」
馬兒發出陣陣嘶鳴,發瘋般地往前跑。七個大漢在後面拖著馬車,逐漸減慢速度,還有一人原本便攀在馬車的窗外,此時趁著速度減下,順勢一躍到了車內,與沈瓷和馬夫僅有一簾之隔。
不能進入,更不能跳下。沈瓷一把將馬身上的細簪取出,捏在手中。馬兒再次受到刺激,狂蹄亂舞,劇烈晃動,猛地再加了速度。
「哎喲」只聽馬車外再次響起眾漢子的哀鳴,沒扶住,狠狠撲倒在沙地上,摔得滿嘴沙石。
「還有老三在上面」有人大喊:「老三,把那女的給我扔下來奶奶的,太他媽沒面子了」
沈瓷握緊了細簪,全服精神都放在那道薄薄的帘子上。風一吹,帘子輕飄飄晃起,隱隱露出裡面那張猙獰的臉。
不知道對方會如何行動,但也只能硬著頭皮試一試。
硬拼她沒有勝算,無論是力道還是耐力,都不如男子。若是進入車內,在狹小封閉的空間中,過不了幾招她便會被制服。如今,只能寄希望於巧勁,看是否能逮住機會將那賊迷鼠眼的漢子逐下車去。
沈瓷抿緊唇,半蹲著身體站在車板子上,努力保持平衡,屏息等待著裡面的人出手。馬車顛簸不穩,車夫手忙腳亂,突然一陣奸笑聲響起,那鼠眼竟是大搖大擺撩開帘子咧著嘴笑:「我的好妹妹,還想往哪裡去?這兒摔下去可疼了,不如進來,在車上刺激刺激。」
沈瓷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緊繃著,沒回話,只悄悄將藏在身後的細簪握得更緊。
「喲,還挺倔?」鼠眼的身體也從帘子後探了出來,沒好氣道:「看爺爺把你扔下去就沒話說了。」
車夫不停哆嗦,見鼠眼從裡面出來時,手裡竟還帶著一把鋥亮的刀,光線晃得他眼前一花,連忙以胳膊護住自己:「這位壯士,我……我是沒什麼干係的,別殺我啊,我我我,我這就跳車你們忙,你們忙……」
說完,那車夫慌忙爬起,往車下狠心一跳,連滾帶爬逃開了……
馬車仍在飛馳,卻已沒了掌控的人,任由狂躁的馬兒隨意馳騁。沈瓷的心抽得更緊,眼下只剩了她一個人,情況更加危急。
「哈哈哈哈」鼠眼仰天長笑,見車夫離開,痛快地把刀收回,反是張開雙臂,大大方方地朝沈瓷走來:「過來吧,幫手都逃了,妹妹還有什麼辦法?往爺爺懷裡來吧。」
鼠眼越逼越近,沈瓷瞥了一眼道路,前面不遠處有個大幅度的拐彎,或許周旋到那時,可能性會更大。
她收了收手中細簪,暫且沒有出手驚動,蹲下身一繞,從鼠眼的胳膊下面穿了過去,到了另一側。
鼠眼沒有讓她輕鬆溜走,手一轉,順勢捏住了她的衣裳:「嘿,有意思。」他用盡一拎,便把沈瓷提到他的眼前,「刺啦」一聲撕開她外衣,將那雙粗糙發黑的手探了過去。
沈瓷汗如雨下,拼命掙脫的同時,竭力讓自己不從車上摔下去。她睨了眼前方的彎路,近了,更近了,受驚的馬全然沒有減速的徵兆,依然拼盡全力向前沖,連帶著馬車都幾乎飛了起來,似乎要在這個拐彎將所有人都拋出去。
就是這個時候了。
沈瓷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趁鼠眼正挑逗著她說話之際,飛快舉起細簪,直朝對方的臉上刺去。
一聲尖利的哀嚎聲響起。
「他娘的,看老子怎麼收拾你」鼠眼捂住左眼,邊罵邊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兩步,沈瓷立馬上前再往他的脖子和胸口補了兩刺,趁著拐彎時的慣力往外用力一揣,鼠眼的手下意識捂住傷口,沒了支撐,亦沒料到此處突然拐了個大彎,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
他還在罵,污言穢語層出不窮,聲音卻已飄得越來越遠。馬車狂奔,遠處追逐的人影漸漸遠去,直到再也看不清面目。
還不能懈怠,為防他們再追上來,或者還有其他埋伏,她不敢停下。索性自己坐在車板子上,拿起韁繩架車。馬兒疼過了勁,逐漸恢復平靜,步子也穩了起來。沈瓷在車上,頻頻回望,又跑出了老遠,終於確定那幫人沒有再追上來。
可很快,沈瓷又意識到了一個新的問題。
她迷路了。
視線所及,一片陌生。她記不清馬兒方才跑過了多少岔道,就算記清了,眼下也不敢原路返回。
天色漸次暗下,橘紅的霞光沉入地平線,隱隱有月色探了出來。
看來,今日勢必是回不去了。
趁著稀薄的光線,沈瓷又朝前趕了趕路,本想找戶人家借宿一晚,可這郊外人煙稀少,走了一陣也不見人家。她停下,朝四周看看,似乎唯有右側的一片林子,暫且可做藏身之處。至於返回之路,且等明日再想吧。
沈瓷入了林子,沒有進得太深,可從外也看不出裡面有人。將馬兒拴在一棵樹旁,自己則從旁處擇了較粗的樹,將袖裙挽起,費勁地爬了上去。
雖然樹不算很高,但半夜若是有野獸,還可抵禦一二;若是有人,等馬兒發出聲響後,也能快些逃離。
她小心翼翼躺在幾根粗壯樹枝的分叉處,抱著頭看天,殘月懸在枝葉之間,淒淒滲出些光亮。今日發生一事,回憶起來仍有餘悸,她身心疲累,迷迷糊糊想要睡去,卻又不得不保持警醒。只得微睜著眼睛望那天上殘月,不禁想,若是此時身旁有個信得過的人兒,該有多好……
此時的朱見濂,已是身在景德鎮,攜五十護衛,沿著汐水街以北一路搜尋過去。
昨日淮王召朱見濂和朱子衿一同用午膳時,朱見濂總覺得她神情有些不對勁。吃飯期間,時不時朝朱見濂斜眼一瞟,目光中有僥倖的得意。
她有什麼好得意的?恰巧中途淮王離席片刻,朱子衿便笑得愈發放肆,朱見濂放下筷子,望著她:「你看我笑做什麼?」
「我想看就看,關你什麼事。」朱子衿揚起下巴,又道:「不過看你可憐,隔得老遠,什麼事都不知道。」
朱見濂下意識胸口一緊:「發生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朱子衿低下頭,往自己碗裡夾了一大塊肉,吃得滋香。朱見濂想要細細再問,淮王已經回來了。
這頓飯吃得莫名其妙,朱見濂總覺心中不安。沒興致午睡,他回到書房,踱了幾步,忽見自己擺在案上的宣紙略有零亂,走過去一看,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這一沓宣紙,多是他的練筆之作。他往後翻了翻,發現自己放在第二的那張居然不見了。
那是前幾日他想到沈瓷時信筆所書,寥寥八字,藉此寄託,寫著「思卿至意,何時方見?」
他原本早就想去尋她的,可當初去京城時日太久,淮王的身體又不便,王府許多事還需要他打理。不過,眼下淮王已近痊癒,就算攔著朱見濂去景德鎮,他也準備在這幾日悄悄溜走。
他正想著,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驚雷,想起了朱子衿方才的異常舉動。
「隔得老遠」,這是她言語的關鍵詞。隔得老遠能發生什麼呢?於他而言,要麼,就是京城之事被揭發;要麼,就是沈瓷遇到了危險。他看了看桌上的那沓宣紙,想著獨獨少了的那個句子,渾身打了個寒顫,轉頭立刻朝外喝道:「備馬,去景德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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