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迦早就猜到了,蔣成詡當初被迫和孟家嫻結婚,他們兩個人就會是這種結果。
就算父母之命沒有辦法違逆,但作為一個男人,只要蔣成詡自己不動心,他就可以一直冷著這個不喜歡的妻子。
更何況,孟家嫻也是家裡的掌上明珠,不可能低三下四地去哄他。
「求仁得仁,我還記得,你當初找上我的時候,是非要嫁給他不可的。」
何斯迦攥著手機,目視前方,平靜地說道。
「呵,是啊,我那時候一聽說他身邊有一個女人,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你攤牌了。」
孟家嫻垂下眼睛,苦笑一聲。
既然把話都說到這裡了,何斯迦想,她索性就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告訴孟家嫻好了,也省得她以後再起疑心。
「實話跟你說吧,雖然我失憶了,可我一直都有一種感覺,就是蔣成詡並不是津津的爸爸,他也並不是我的未婚夫。」
孟家嫻一驚,她剛要開口,何斯迦示意她繼續聽下去。
「女人都是很敏感的,你是這樣,我也是這樣。所以,就算你不來找我,就算孟家不向他施壓,我也早就想好了,一定會拒絕他的求婚。」
她想了想,又說道:「如果不是你們太急躁,先讓我把話跟他說清楚,等他緩過勁來了,再跟你結婚,說不定,你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受到阻撓的,就越是令人感到不甘心,不想忘記。
孟家嫻一點就透。
她的神色一下子變得蕭索,頓時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同時又無比惋惜。
自己和蔣成詡,到底還是錯過了……
可世界上哪有如果呢?
「傅太太,可以起飛了,請跟我來。」
一個地勤人員走過來,對何斯迦說道。
她起身,拿起東西,看向孟家嫻:「我們走吧。」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飛行,私人飛機平安抵達南平。
何斯迦在南平住了五年多,然而,不過才離開不到一年,一落地,她竟然感到了一絲生疏。
果然是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有丈夫,有兒子,何斯迦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生活。
「家裡的客房多,都收拾乾淨了,你要是不嫌棄,就不要住酒店了吧!」
孟家嫻已經提前通知了家裡的司機,上車之後,她主動說道。
多事之秋,何斯迦只身前來,傅錦行又千叮嚀萬囑咐,所以她也沒有拒絕。
畢竟,孟家肯定比酒店更安全一些。
「你爸呢?難道他沒有住院嗎?」
忽然想到什麼,何斯迦扭頭問道。
孟家嫻的眼圈再次泛紅:「醫生告訴我,現在就算住院,也只是徒增痛苦,還不如多開一些止痛藥,讓他舒服一點兒。家裡人都不同意放棄,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醫生說得對……」
聽她的語氣就知道,關於這件事,孟家嫻的壓力非常大。
「你做的選擇,其實沒錯。只不過至親到了這種時候,大家不願意接受現實,也是人之常情。」
作為旁觀者,何斯迦倒是覺得,孟家嫻是正確的。
「來,你就住在這裡,隔壁就是我的房間。」
孟家嫻帶著何斯迦去了三樓的一間臥室,讓她先休息。
晚飯也是只有她們兩個人一起吃的,孟家因為剛辦過喪事,再加上孟昶患病,所以氣氛也有些壓抑。
吃過晚飯,何斯迦主動提出:「既然想見我,我也來了,那就去見見吧。」
孟家嫻點了點頭,和她一起去了孟昶的臥室。
一見到何斯迦,面容清瘦,咳嗽不止的孟昶看起來十分激動,他掙扎著坐了起來。
「爸,你別著急。來,我給你墊個枕頭。」
孟家嫻快步走到床邊,拿了一個枕頭,靠在他的身後,讓孟昶坐得舒服一些。
「你來了?讓你跑一趟,真是折騰你了。本來我是想去中海的,可惜,醫生說我得了肺炎,不適合出門。」
孟昶瘦得有些嚇人,但他的精神頭兒卻不錯,語氣緩慢,倒也不至於太虛弱。
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不過,因為大家都有意隱瞞,所以孟昶也就配合地裝作不知道。
「爸,沒事,再過半個月就好了。」
孟家嫻把頭轉到一旁,輕聲說道。
「乖,你去幫爸爸熱一杯牛奶吧,晚飯吃得太少,我又餓了。」
孟昶拉著她的手,柔聲說道。
孟家嫻知道,他想單獨和何斯迦說話,先讓自己出去。
「好,我一會兒端上來。你不要說太多……」
她一臉擔憂地看著孟昶。
「知道了,我一直咳嗽,說個沒完,也對何小姐不好。」
孟昶看向何斯迦,又說道:「把窗戶打開一些吧,換換空氣。」
何斯迦知道,他這是怕自己忌諱。
「別開了,剛才起霧了,不一定乾淨。」
何斯迦出聲阻止道,又對孟家嫻說道:「你先去吧,沒事。」
她心裡隱約有了一絲念頭,但又不確定,所以急於向孟昶徵詢,看看自己的猜測到底有沒有錯。
等孟家嫻離開,何斯迦才走近一些。
借著燈光,她細細地打量著孟昶,知道他已經是自己在這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了。
「我……我是不是應該叫你舅舅?」
遲疑了片刻,何斯迦聲音乾澀地問道。
光線朦朧,孟昶的目光有些貪婪地落在她的臉上,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末了,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
等孟家嫻端著一杯熱牛奶,敲響房門,已經是十五分鐘之後了。
她估摸著,他們已經說完了話。
再說,孟昶現在的身體狀況,孟家嫻也不想讓他說個不停,太過疲憊。
「爸,我能進來嗎?」
孟家嫻小心翼翼地問道。
孟昶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靠在床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聽到聲音,他擠出一個笑容:「快來。」
孟家嫻把熱牛奶放到床頭,先晾一晾。
一抬頭,她看見何斯迦竟然一個人站在窗前,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們在聊什麼啊?怎麼好像不是很高興?」
孟家嫻收回視線,遲疑道。
孟昶微微一笑:「沒事,只是剛才聊到了你小姑,說她走得太早,沒享到什麼福,我心裡有些難受。」
「我還沒見過這位小姑,說起來,的確是挺遺憾的。」
孟家嫻也有些感慨,想不到,自己和何斯迦居然還是沾親帶故的。
「等過了這段時間,你去一趟中海,替我為你小姑掃掃墓。我這個樣子,恐怕是去不了了……」
孟昶牽動了心緒,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聲音沉悶。
一聽到他又咳嗽了,孟家嫻大驚,連忙用手幫孟昶輕拍著後背,為他順氣。
「快,幫我喊一下護工,護工在隔壁!」
她衝著何斯迦大喊道。
聽到聲音不對,何斯迦也急忙沖了過來。
忙亂之中,孟家嫻沒有留意到,她的一雙眼睛紅得厲害。
過了好半天,孟昶的情況才穩定下來。
等他睡下,孟家嫻和何斯迦終於放心了,一起從孟昶的臥室離開。
「走吧,喝一杯去,我爸現在病了,家裡珍藏的那些紅酒,就歸咱倆享用了。」
孟家嫻拉著何斯迦去了樓下,開了一酒,倒了兩杯。
端起其中一杯酒,她輕輕地搖晃著,語氣低沉。
「真想不到,我還能有和你坐在一起,喝著同一紅酒的一天。」
孟家嫻感慨道。
等了半天,都沒有聽見何斯迦的聲音,她不禁有些詫異。
扭過頭一看,孟家嫻發現,何斯迦坐在身邊,似乎在出神,表情也是呆呆的。
「啊?是。」
被她看了半天,何斯迦才反應過來,拿起面前的紅酒,喝了一大口。
然後,她有些發懵:「是紅酒啊?我還以為是水。」
孟家嫻十分疑惑:「我和你說了半天話,你都沒聽進去啊?你到底怎麼了?」
放下酒杯,何斯迦拍了拍有些發熱的臉頰,輕聲說道:「沒事,只是感慨人世無常。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原來我們兩家還有親戚,想不到,現在剛認了親,就……」
她心裡難受,又不知道怎麼說,一低頭,眼淚就撲簌簌地全都落了下來。
看到何斯迦哭了,孟家嫻也難過起來。
兩個人沒有再說什麼,一杯接一杯,竟然喝光了一酒。
最後,她們相互攙扶著上樓,各自回房,往床上一倒,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何斯迦是被手機鈴聲給吵醒的。
原來,是傅錦行看她一直沒有回微信,心裡各自不放心,連忙打來電話詢問。
「這怎麼還喝多了?」
他微微惱怒起來,忍不住在心裡將孟家嫻給罵了一遍。
「沒什麼,喝紅酒就這樣,後勁兒比較大。」
何斯迦揉著酸痛的額角,漸漸清醒過來。
「對了,我還想跟你說一聲,等晚幾天再回去,行嗎?」
她知道,傅錦行擔心自己,巴不得她馬上就返回中海。
可是,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世間萬事,沒有十足十的完美,這個道理,何斯迦明白。
但她仍舊想要努力讓自己不要留下太多的遺憾。
沉默了半分鐘,傅錦行什麼都沒有問,只是低聲說道:「我等著你,你注意安全。」
他知道,她既然這麼說了,一定事出有因。
夫妻之間的默契,不外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