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沉默許久,良久以後,司機才聽見王儲淡然的聲音響起:「走吧。」
兩個字,無悲無喜,卻藏著隱忍的悲傷。
夜色里,嘉意站在馬路邊,目視著夜家房車的離開,直到消失在視線里,才轉過身,準備回酒店。
還沒跨出步子,只聽身後傳來女人的聲音:「嘉意。」
女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淒清,又有一種力氣耗盡的虛弱。
即便不用回頭,嘉意也知道是誰了。
夜宸前腳出了婚房,沒料到她後腳就跟了上來。
也是,新婚夜丈夫拋下新娘,出了家門,哪個妻子不會偷偷跟上去看看丈夫去做什麼。
嘉意眼皮一動,緩緩轉過身,楚心悅隻身一人站在馬路對面。
酒店外的這條馬路並不太寬,從嘉意這個距離看過去,能清晰地看到楚心悅臉上籠罩著的雪霜。
上一次看到楚心悅,還是今早在楚家的露台上。
婚車裡的楚心悅臉上充滿喜悅和幸福,平日的冷漠寡淡完全不見,跟所有活潑的年輕女孩子沒什麼兩樣,渾身散發的溫暖和柔軟,幾乎能融化全世界。
可短十四小時還沒過去,她已經變了一個人,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
嘉意忽然會意,剛才自己和夜宸在車裡說話,甚至臨別前的擁抱,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吧。
見嘉意停了下來,楚心悅顧不得馬路上的紅綠燈,仿佛丟了魂兒一樣,在喇叭聲中,徑直衝了過來。
「特麼的不要命了啊!」
「要死滾一邊兒去!」
楚心悅在車流里穿插,所到之處,引來經過的司機們連聲咒罵,卻好像根本不在乎,筆筆直直朝著嘉意走來。
新娘的目光全無喜悅,溫情,此刻包含的是傷慟,決絕,恨意。
嘉意秀眉一蹙,她還找自己做什麼?
害了自己一次不夠,撞了自己一次還不夠嗎?
正在這時,楚心悅已經穿過車流,走到了假意的面前,因為小跑加上激動,臉色漲得通紅,胸腹微微起伏。
她身體往前微微一傾,嘉意以為她要對自己動粗,電光火石之間,卻見面前的女人雙膝一屈,矮了下來。
楚心悅跪在了地上
一向高傲,甚至骨子裡比楚心愉還要清高的楚家二小姐,竟然跪在了她面前。
嘉意駭住。
楚心悅仰起臉,瞳仁堅定而執著:「對不起,嘉意,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那次不小心撞了你的車子,我本來就下了決定,在警察局一句話都沒申辯……也許承擔起責任,才會讓我好受些,夜宸也會瞧得起我……只是沒想到他保釋了我,還幫我解決了這件事。可現在,如果你還是不想原諒我,我求你你現在就報警,讓警察抓我,讓我去坐牢。只求你再不要見夜宸,不要讓夜宸對你有半點念想,好不好?」
若說楚心悅的下跪,讓嘉意震驚,現在這一番話,就讓她更加說不出話來。
為愛成魔,一愛成瘋,她一向不信有這回事,可此刻,真的信了。
要是說之前,她還想把楚心悅送進監獄,可現在竟然恨不起來,因為眼前的楚心悅,為了夜宸,根本就把自己關在了監牢裡,終生難出獄。
嘉意甩開楚心悅的手,泠泠直視著她:「楚心悅,你真是可憐又可悲。」轉過身,徑直朝酒店走去。
隨著嘉意的轉身抽離,楚心悅一個慣性,趴在地上,因為尊嚴憋了許久的眼淚這才簌簌滑落。
半天,她搖晃著身子,起了身,背朝酒店離開。
回到夜家,婚房依舊冷如深井,光線昏暗,一片死寂。
楚心悅推開虛掩的門,一道修長黑影坐在沙發上,雙手伏在兩側副手,比自己提前回來了。
「跟著我半天,看夠了嗎,我的新娘。」暗黑光線中,男人冷聲飄來,不乏繼續譏笑。
一回來看不到她的人影,夜宸一問,當然明白她跟蹤自己出去了。
「夜……」楚心悅走進臥室幾步,想要說話,虛弱的話音卻在唇齒間戛然而止,滑了下去。
一夜的心痛和奔波,讓她再也支撐不住了。
這是她的婚房,雖然冷,卻到底也是她今後的家,一回到這裡,就再也堅持不住了。
訇然倒地的聲音讓夜宸眉頭一跳,纖長的手指驟然攥緊。
「別裝蒜!」
……
「給我出聲,女人!」
……
叫喚無人應。
他線條俊美的額上青筋頓時冒出,心從沒像此刻這般跳得慌:「來人!」
住在酒店的五天,是嘉意覺得離開媽媽的這幾年來中,最舒心的五天。
身邊有媽咪的陪伴,再不用卑躬屈膝地對著宣玉母女三人,更不用提心弔膽地想著媽媽怎麼樣了。
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小鎮子上。
夏聽璇的身體本來就沒什麼問題,休息了幾天,又有專業護理人員的調養,已經跟正常人一樣。
這幾天,楚焰寒又暗中提過幾次,想讓母女兩個搬回楚家,可夏聽璇還是堅決拒絕了。
嘉意知道,媽媽已經在準備回華夏的行程了。
她也知道,爹地那邊叮得自己母女兩很緊,絲毫不放鬆,要是正大光明地離開,恐怕很難。
幸好,那個私家偵探留下的名片還在。
嘉意聯繫了那名私家偵探,請他幫忙暗中離境的事。
這對於私家偵探來講,實在太簡單了,很快就密不透風地安排好了,表明當天晚上開車來接母女兩人去機場。
離開s國的前一天。
傍晚時分,天氣很好,嘉意帶著媽媽到酒店外散步。
直到太陽快落山了,兩人才打道回府,朝酒店大門走去。
漫步在落日餘暉里,母女倆難得相處的畫面融洽美好,落到了酒店門口的男人眼中。
兩人同時停住腳步。
身穿黑色挺括西裝的年輕男人站在旋轉玻璃門口,身後還跟著幾個眼熟的部下,是i的成員。
男人是聶亦霄。
他走近幾步,口氣微微唏噓:「夏姨,好久不見。」
夏聽璇知道聶亦霄肯定有很多話要對女兒說,拍拍女兒的手,先進去了。
嘉意看著聶亦霄,有些侷促,捏住衣服一角。
在得知他是i的臥底時,她對他的仇恨應該就消失,畢竟,那是他的工作需要。
可現在看著他,還是那麼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