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擺了擺手,看向劉自新,「邊老闆,劉大哥才是我們鋪子的老闆,您該與他籤條款。」
邊奉微愣,這小姑娘竟然這麼相信劉大混,連鋪子都放在他名下,也難怪這劉大混願意死心塌地地為她做事。
「原來是這樣,那朱姑娘是……?」
「我是控股人。」朱顏輕笑,在他詫異不解的目光中將紙筆推到劉自新面前。
劉自新和明子早就習慣了朱顏不時冒出來幾個高深莫測的名詞,仍舊該簽字的簽字,該玩衣角的玩衣角。
邊奉出神地看著這個謎一般的姑娘,直到一旁的夥計輕輕碰了碰他才回過神,麻利地簽完了字跡,取過自己的那一份合同。
「明日我便前來教授這裡的夥計製藥,您可方便安排個時間?」朱顏小心地吹乾紙上墨跡,細心疊起,仍舊交給劉自新收起來。
她知道劉自新從前雖然頑劣,但是個極講義氣的人,自己待他越好,他就越會拿出十二分的誠意來回報自己,這一場「投資」穩賺不賠。
朱顏與邊奉又談了些藥材的行情,看看時候不早,便告辭回家。
紓始終一句話都沒說,直到上了車,才向著朱顏低低一笑,「妹妹做的很對,你有這般遠大的目光,我倒是不必隨你一道前來的。」
「紓姐愛護之意,朱顏感激還來不及呢。」朱顏取下面紗,熟練地將它疊成小塊,輕輕托在手中。
暮色已經逼近,兩輛小車都刮掛起了精緻的燈籠,溫暖的亮光隔著車簾映在車壁上,顯得特別溫馨可人。
朱顏奔波了一日,倚著車壁閉目養神,車輪軋過石子小路,一點輕微的顛簸惹得她的睡意越發濃了起來。
眼前似乎浮現出蒙蒙的細雨,一把繪著翠竹的油紙傘淋淋漓漓地滴著雨水,傘面下隱著一襲藍衫……
車子驟然一停,朱顏陡然從迷濛的夢境中驚醒,疑惑地看向紓。
紓也蹙著眉頭,不知外間發生了什麼。
兩人剛要詢問,一個尖厲的女聲忽然隨著微涼的秋風颳進車內,「快說,那個賤丫頭上哪兒去了?!竟敢當眾對妹妹們無禮,我這個做舅母今日便要好好教訓那小蹄子!」
朱顏擰了擰眉,這個聲音……又是楊氏那不省事的女人。
「姑娘為人最是有禮,才不像你那兩個給臉不要臉的女兒!」白蘋兇悍的聲音傳來,「趕緊給我滾出去!否則休怪本姑娘動手!」
「這丫頭倒是凶得緊。」紓抿唇輕笑。
「紓姐應當也記得吧,她就是那日在徐府中差點中毒而死的丫頭白蘋,二舅母說我救了她的性命,便將她贈與我。」朱顏斂起眸子,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據她回憶,那日想要害她的人,便是楊氏,如今仇人相見,自然分外眼紅。」
紓沉吟片刻,聲音冷然,「想不到不止是京城之中,連這樣的江南小鎮,也有不把人命當命的人。」
「許多事情,都是一樣的呢。」朱顏輕輕一嘆,仍舊倚著車壁聽外間的爭吵聲。
楊氏並不理會白蘋的威脅,仍是氣焰囂張,「只怕那個不要臉的賤丫頭又出去尋情郎幽會去了!與人有著婚約,住也住在自己夫婿家中,還見著男人就撲,真是把我徐家的臉都丟完了!」
「姑娘靠著自己養活一大家子人,她去哪兒你這老東西管得著嗎?!」白蘋不甘示弱地與她對罵,句句戳在要害上,「你個老太婆人老珠黃,大晚上還擦著比臉皮還厚的鉛粉,鬼見了你都嫌你丑!」
「這丫頭……」朱顏扶額,「我可得好好教訓她一番……」
紓輕擰著眉頭,「顏妹妹……」
「紓姐別擔心。」朱顏抿唇,調皮地笑著,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白蘋丫頭罵人太沒目的,怎麼罵得過楊氏那女人,我自是要好好教訓她,讓她往後一句話就能堵得楊氏七竅生煙,這才有趣呢。」
紓難得失笑,輕輕戳著她額角,「你這個頑皮的丫頭。」
「徐夫人,這裡是朱姑娘的院子,您作為客人還請自重。」嚴肅的聲音打斷了楊氏絮絮叨叨的數落,劉自新如今聽從了朱顏的意見,遇事更願意以威嚴服人,而不是依靠拳頭。
「就是,你這個女人不識好歹,燕子姐姐去給徐家小姐診病了,又往白浪鎮上去談了生意,也就只有你這種不務正業的長舌婦這早晚還在旁人家裡,不害臊。」明子的聲音稚嫩清脆,帶著少年的圓潤,聽來就像倒豆子一般伶俐。
「顏妹妹手下的人,倒都是能與人吵架的主。」紓搖頭輕笑,「還是你這個正經主人家去打發了那不識好歹的潑婦吧,我便不送了。」
朱顏點頭,挑起帘子正準備告辭,楊氏尖酸刻薄的話再次劃破夜幕傳來,「哎喲,打量我不知道徐蘅卿那小賤人的事情?!那個紓不是很了不得嗎?怎麼給自己弟弟弄回去這麼個不守婦道的媳婦,可不知道肚子裡懷的到底是誰的種?!」
「你……!」白蘋氣得噎住,接著便響起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在夜空中久久迴蕩。
「你個小蹄子,還會打人了?!」楊氏氣急敗壞的聲音咆哮著,「我當日怎麼就沒毒死你!」
「夠了!」紓冷厲的聲音將楊氏尖銳的餘音截斷。
楊氏詫異地回過頭,見說話的人蒙著烏黑的面紗,身上一領黑絨的大斗篷,隱隱露出裡面血色的衫子,一雙寒水般的眸子冷冷盯著自己,在夜色中仿佛盯著食物的惡狼,不禁嚇得一戰,將方才的氣焰收去不少。
朱顏從後面緩步走來,接過白蘋手中祭紅色的斗篷披上,用洛神花水染得鮮紅的唇輕輕勾著,仿佛絕美的罌粟花一般勾人魂魄,「舅母終於承認自己下手毒殺白蘋。」她含笑環顧四周,「人證在此,物證麼……」她從袖中掏出一個綢布包,取出裡面一塊絹帕,「這是當日為白蘋拭過嘴角血跡的帕子,我們公堂之上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