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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郎中五六十的年紀,頭髮花白,精神矍鑠。愛字閣 m.aizige.com
他拿著美膚膏,聞一聞,擱在一旁,又拿著香凝膏,揭開蓋子淡淡的藥草香撲鼻,令人心曠神怡。
許郎中眉目頓時舒展,他用手指摳挖一點塗抹在手背上,通過氣味去辨認其中有哪些藥。
賈富貴不敢打擾許郎中,屏息靜氣,心裡卻認為許郎中不會讓他失望。
許郎中受他尊敬,是他嗅覺敏銳,但凡給他聞過的成藥,或者嘗過的湯藥,都能分辨出裡面有哪些藥材。
這一次,也不會有例外!
良久之後,許郎中手邊的宣紙寫滿藥材。
賈富貴只隱隱看清楚上面寫著丹參、白芨、當歸、人參……這幾味藥。
「許老先生,如何了?」賈富貴見許郎中擦拭掉手上的藥膏,拿著香凝膏與宣紙皺眉沉吟。急切的問道:「這裡面有哪些藥材,您都聞出來了嗎?」
許郎中道:「製藥膏的人是醫者大能,許多藥材的氣息都被她煉化形成另外一種香味,雖然破壞了屬性,可藥效卻發揮到極致。老夫只從中找出十五種,還有幾味藥暫時辨認不出來。」
賈富貴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許老先生不急,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制出這兩瓶藥膏。」
許郎中覺得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夠了,只不過……
「你找一位婦人來試藥,我先給她試一試這藥膏,看看有何效果。之後煉製藥膏,讓人試用,也能得知可有成功。」許郎中難得遇見挑戰,躍躍欲試。
賈富貴得到準確的消息,心裡的一顆大石落下來。
許郎中道:「若無大事,莫要來打擾我!」
除了張釋隱的配方藥他辨認不出其中的成分,還是第一次再遇上醫術精妙的人。
若非這都是些女人用的東西,他都懷疑是張釋隱所制。
張釋隱離京十五年,此後再無音信,他陰差陽錯得知他在清河縣,可幾年過去,仍舊未能找到他的蹤跡。
許郎中從抽屜里拿出一瓶刀傷藥,這是張釋隱所制,藥效奇佳,只是無論他如何鑽研,制出來的效果都不盡人意。
賈富貴很快把試藥的婦人請過來,是在灶房裡做飯的廚娘,一張臉蠟黃,耳側有褐斑。
許郎中先給她抹上美膚膏,然後等兩刻鐘,洗乾淨,抹上香凝膏,初次用並沒有多明顯的效果。接連用了四五日之後,效果慢慢開始呈現出來,褐斑淡化,蠟黃的皮膚開始變白有光澤。
許郎中在試用的過程中,記錄轉變的過程,越來越興奮。一頭扎進研製香凝膏的上面,經過幾天時間,他研製出第一瓶,試用在婦人的臉上,不見起色。
許郎中將劑量增減,最後做出和商枝的香凝膏,相差無幾的藥膏。
——
商枝忙碌著把調配出來的刀傷藥分裝,並不知道自己的藥膏被惦記著。
村裡的鄉鄰雖然不懂藥理,但都是能幹的,不過半個上午,就將刀傷藥給分裝好。
接下來,商枝就該調配止血散。
「商丫頭,歇一會再忙活,待會吃飯了。」劉氏喊住從院子裡藥架上端著簸箕往裡屋走的商枝,從包袱里拿出蓋著的竹筒,遞給她,「這是你嫂子在山裡打的楊梅,她熬製的楊梅湯,酸甜酸甜,在井裡湃一晚上冰鎮,清涼解渴。」
商枝眼睛一亮,楊梅湯呀!
她最愛喝了,每年到出楊梅的季節,她都要買十來斤楊梅,加上紫蘇熬一鍋楊梅湯,裝在透明玻璃罈子里,放在冰箱冰鎮,深紅色的湯汁,不但好看而且美味爽口。剩下的一半楊梅,釀蜂蜜楊梅做零嘴兒。
商枝捧著竹筒喝一口,酸甜可口,她眯著眼睛,一小口一小口,把竹筒里的楊梅湯給喝乾淨。
「嬸,山裡有很多楊梅嗎?」商枝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齒,把竹筒洗乾淨還給劉氏。
劉氏把竹筒用粗布擦乾淨水,收進包袱里,「有,山裡有很多野楊梅。你嘴饞,叫你嫂子多打楊梅分一點給你。」
商枝怎麼好意思白拿,擺擺手,「我忙完了自己去山裡打楊梅。」
李大嬸站在廚房門口朝院子裡喊一嗓子,「吃飯咯,都收工吃飯!」
他們中飯在鎮上吃,李大嬸自告奮勇包攬做飯,她解下圍裙,捧著碗筷擺在長長的條桌上。
八碗菜,二十個人吃,圍著條桌剛剛坐滿。
李大嬸給商枝盛一碗飯,又給林辛逸、林玉兒盛飯,然後自個裝一碗坐下。
婦人們有說有笑,排隊等著盛飯。
有人討好商枝,說著她從男人嘴裡得來的消息,故意對著身邊的婦人說,聲音正好屋子裡的人全都能聽見。
「你猜猜,我家那口子去縣裡看見誰了?」
「還能是誰?老相好?」
「我錘死你這嘴上不把門的。」婦人不賣關子,看商枝一眼,「賀平章!里正家的秀才老爺,他居然上花樓。」
商枝詫異的看著她,賀平章居然還會逛窯子?
婦人見商枝有興趣,眉飛色舞的說道:「他去花樓找花娘喝花酒,一連幾日都不去學堂念書。嘖嘖嘖,鄧氏還指著他考中進士,接到京城裡去享福呢!」
「誰知道賀平章會不會給她抱個乖孫回家,叫她享清福?」
商枝咽下嘴裡的話,看了說話的人一眼,是李大嬸的媳婦小李氏,這話說的毒,賀平章和花娘生個孫兒抱回去,不得氣死鄧氏?
李大嬸冷笑一聲,「一家子男盜女娼的貨色,有啥好下場!」她把碗一擱,坐到院子裡去洗藥材。
眾人噤聲。
商枝輕咳一聲,「吃飯吃飯,吃完了幹活,月底把活幹完,每人多給十文錢。」
沉悶的氣氛頓時消散,大家又開始有說有笑的吃完飯去幹活。
林辛逸一臉憂鬱的感慨,「你都趕牛車了,我不指望你能給我找個好師公。等我做御醫後,給你相看一個青年才俊。」
「等你做御醫,我說不定都已經兒孫滿堂。」商枝慢悠悠的說道。
他被看扁了!
林辛逸悲憤道:「我五年內一定做御醫!」
「唔……」商枝質疑的看他一眼,「加油,少年!」
林辛逸氣得摔碗!
商枝冷哼一聲,叫你嘲笑我的眼光,雖然賀平章是原主的鍋。
林玉兒在他們斗完嘴,開口道:「藥材已經快挖完,擱在村里,還是叫人拉到鎮上?」
商枝挑眉,想了想,「這麼快挖采完了?暫時放在你們村子裡。我到時候叫人去拉!」
吃完飯,商枝按照秦景凌給的地址,寫一封信。
然後,留下林玉兒、林辛逸加班趕製藥膏。
終於,止血散、生肌膏在月底前全部做好。
商枝連著幾日幾夜未睡覺,等把藥都分裝好,困得倒在臨時收拾的木板床上休息。
她揉著太陽穴,緩解脹痛的腦袋。
林玉兒洗乾淨手,拉著杌子坐在她身邊,指腹輕柔的按揉她的穴位。
商枝緊蹙的眉心舒展,喟嘆道:「你推拿的手藝不錯,可會針灸?」
林玉兒輕聲說道:「爺奶只教我辨認藥材,懂得尋常的醫理。他們眼睛不好使,沒有教我針灸。」
「你有興趣學嗎?」商枝覺得林玉兒是可造之材,她的推拿術不錯,如果學會針灸,倒是能和林辛逸相輔相成。
林玉兒性子靜,能夠沉得住氣,林辛逸欠缺耐心,聽到她要教他針灸便頭大如斗。
林玉兒怔愣住,答應的話語幾乎脫口而出,可她想到自己下巴的痦子,沉默了。
「商姑娘,你教我,只是在浪費時間。」林玉兒嗓子發澀,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很羨慕林辛逸能夠跟在商枝身邊學醫。如果可以,她不想拒絕商枝的提議。但是她下巴的痦子,她學針灸也只是耽誤商枝的時間罷了。
商枝眼睫顫動,她睜開眼睛,視線所及,正是林玉兒那顆黑痦子。
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收緊,作為醫者,最挫敗的是能夠醫治,卻因為條件的不允許,束手無策。
商枝她看著林玉兒發紅的眼角,覺得心口難受。林玉兒臉上的惡性黑痣,已經開始有惡化的現象,最好的辦法就是切除。就算有藥物控制,也只是一時的。
她坐起身,手指輕輕碰觸她的痦子,「疼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林玉兒轉開頭,手指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一個月前。」
商枝點頭,「藥已經做完,你回去告訴你爹,隨時準備著,那邊一來人就要把藥材給拉走。」頓了頓,眼底帶著複雜難懂的情緒,「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說不定,有奇蹟呢?」
林玉兒心口一滯,茫然的看向商枝,平靜的眼睛破碎出波瀾。
她可以期待奇蹟?
商枝沒有得到林玉兒的答案,她買一些菜回杏花村。
將近二十天的時間未曾回到杏花村,她的屋子發生極大的變化。
圍牆已經修建好,青磚灰瓦,院子裡鋪滿綠草皮,而幾條小路鋪上青磚石板。商枝迫不及待的推開門,屋子之前還是踩平的泥巴,如今鋪上用水打磨得光滑平整的青磚,牆壁雪白,用作吃飯的餐廳,已經擺上四方的桌子,四條條凳。臨窗的位置,是用竹子編造的躺椅。
她推開雜房,裡面堆滿劈好的木頭,還有不少干竹枝、細柴。
她睡的房間裡,床邊上多了一張杌子,還有一個木頭做的掛衣架。
依次推開,其他兩間屋子空蕩蕩的,只有最後一間書房裡,放著兩個曬藥的木架子。
商枝站在門邊,望著裡面的木架子,怔怔的出神。突然,她拔腿往門口跑去,一口氣跑到薛慎之住的屋子,堆在牆角的木頭已經不見了,不用想家裡多出的木質家具,全都是薛慎之做好的。
她說想要一個躺椅,這樣累了,就可以躺在上面休息。
她說想要一個掛衣架,這樣衣裳掛在上面,就不會堆著有皺褶。
她說想要一個大大的書架,這樣裡面可以儲放許多書冊,你的書冊不用堆在箱子裡,可以隨看隨取。可書房裡,卻是變成她的藥房。
商枝覺得自己心裡酸酸漲漲,一種奇異的情緒在快速的發酵。
「汪汪——」
原來在刨地的小土狗,見到商枝站在門口,狂奔過來,圍著商枝的腳打轉,咬著她的褲腳拉扯。
商枝看著長了不少的小土狗,身上沾滿了泥巴,搖著尾巴,汪汪叫喚。
商枝揉著它的腦袋,趴在地上。
「走吧,回家去。」商枝看著薛慎之掛著鎖片的門,拍拍小土狗的腦袋,起身往回走。
小土狗屁顛屁顛跟在商枝的身後,這裡拱一拱,那裡刨一刨,叼著一根骨頭蹲在地上啃。
商枝捏起它的後頸皮毛,「你再亂吃東西,我就不給你餵食了。」
小土狗吐著舌頭哈氣,見商枝盯著它,眨了眨眼睛,把頭扭開不看她。
商枝看它這樣,忍不住嘆息,這蠢狗,能看門嗎?
一人一狗,踩著餘暉往新房走。
而新房裡,來了不速之客。
許氏趁著薛慎之今日沒回杏花村,而商枝也不在,托人去隔壁村請陶瑩的姨母廖氏。
陶瑩是陶秀才的女兒,薛寧安惦記著許久的媳婦。
陶秀才看不上薛寧安,這一家老小除了薛慎之,都是不著調的人,家境也困苦。
可他臥病在床,需要銀錢買藥材。
陶瑩便鬆口,若是薛寧安能拿出五兩銀子的聘禮,她就嫁過來。
許氏為這五兩銀子,徹底的得罪薛慎之。她不知悔改,偷商枝的米糧,被商枝給治住,不敢鬧著薛慎之要錢,一直沒有湊夠五兩銀子。
如今陶秀才病體沉疴,快要拖不下去,就想在臨終前,給陶瑩找一戶人家。
正好,許氏這時透露口風給廖氏,薛慎之造青磚大瓦房,有一間是留給薛寧安。
薛慎之有本事造青磚大瓦房,可見是個有能耐的,而且房子有薛寧安的份,願意照顧弟兄,薛寧安雖然沒甚出息,好在有一個有本事的兄長,又惦記著陶瑩。陶秀才不知道還能熬多久,如果在他去世前陶瑩沒能嫁出去,就得守孝三年,拖成一個老姑娘。
廖氏心裡一合計,就答應過來探探虛實。
許氏特地換上一身體面的衣裳,遠遠看著廖氏走過來,親親熱熱的拉著她的手往新房子去,看著門上沒有掛鎖,許氏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你看這屋子造的氣派吧?不說杏花村,就是十里八鄉都是頭一份。這院子裡的空地,翻一翻,可以種菜。我聽說瑩姐兒喜歡吃石榴,這大院門口就栽兩棵石榴樹。她喜歡吃桂花糕,後院裡種一排,保管她枕著桂花香睡覺。」
許氏踩著青磚石板,心裡美的不行。這日後,就是她的屋子了!
廖氏看著院子裡都是鋪著青磚,臉色淡淡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那得燒多少銀子?
聽許氏處處為陶瑩打算的話,心裡熨貼,更是滿意了三分。
「她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性子,你不用慣著她。」
許氏一聽這話就知道有戲,推開門,敞亮的堂屋映入眼帘,雪白的牆壁險些沒晃瞎她的眼睛。不說沒見過這種世面的廖氏,就是吹牛皮的許氏也被唬住了。
她以為外面夠氣派了,屋子裡就是糊著泥漿,踩平的泥地,哪裡知道刷著石灰,地上貼著水磨青磚石,反出的光都能照見她們的模樣。
許氏看著自己沾著泥的布鞋,都怕髒了這地,有些下不了腳。
「許婆子,咋不進去?」廖氏看著神色古怪的許氏,眼中有著疑慮。
許氏被喚回神,她臉上堆著笑,「這屋子裡都還沒有添置家具,有點寒磣,讓你看笑話了。」
廖氏臉皮子抽了抽,心裡憋悶的慌。
「瞧你說的這話就見外了,這氣派的房子都造了,還能少那幾樣家具?不過——」廖氏語氣一轉,「我聽說這屋子是商枝造的。」
許氏一臉愁苦,滿肚子的苦水要倒,「慎之是實心眼的人,認準了商枝做他的媳婦。這不商枝的屋子被燒,慎之使銀子造屋子給她住。你也知道,慎之在書院念書,造屋子的事兒交給商枝,這賤蹄子往外說屋子是她造的。她一個吃著百家飯討生活的人,咋可能造這大屋子出來?」
廖氏蹙著眉,不知在想著什麼。
許氏拽她一把,指著一間裡屋,「這是慎之留給我的屋子,隔壁是寧安的,第三間是他自個住的。你放心,只要瑩姐兒過門,生下孫子,我就搬回老房子住,這間騰出來給小的。」
廖氏心裡還擔心薛慎之對商枝太百依百順,日後妯娌相處,陶瑩得看商枝臉色過日子,會吃大虧。可見許氏一副全然能做主的模樣,她討厭商枝,巴望著陶瑩,日後自然是偏向陶瑩,心裡的那點芥蒂消散。
「聽你說商枝是個厲害的,瑩兒性子溫柔,他們日後住的這屋子是大伯造的,就怕她日子難過。」廖氏還得要句準話。
許氏冷笑一聲,氣勢十足,「她敢欺負瑩姐兒,我就做主把商枝趕出這屋子!」她指著門口,突然見鬼似的,臉色頓時大變。
廖氏很滿意許氏的態度,見她臉色蒼白,不由看向門口,就見一個清美俏麗的姑娘站在門口,雙手抱胸,冷眼望著她們。
她皺緊眉,「她是誰?」
許氏心裡慌神,惱怒的瞪著商枝。這死丫頭不聲不響出現,壞她的好事!
廖氏沉著臉,已經猜到是誰。
「說啊,咋不說話?剛才不是氣勢洶洶,把我趕出屋子?」商枝扯著嘴角,諷刺的說道:「我咋不知道,這間屋子是你的?隔壁那間是薛寧安的?我的屋子啥時候輪到你指手畫腳?」
商枝進來的時候,看著門是開著的,以為是陳四他們,走近聽見許氏滔滔不絕,口沫橫飛的安排著屋子的去處,她快要氣笑了。
許氏的臉憋得很難看,尤其是廖氏還在,她板著個臉,橫眉豎眼道:「你的屋子?這屋子是慎之使銀子造的,啥時候就成你的屋子了?我今兒告訴你!想做老薛家的媳婦兒,今後就得聽我的,好好孝敬我。不然,你休想進薛家的門!」
商枝還沒有動作,她懷裡的小土狗「汪汪汪」叫喚著從她懷裡跳下去。皺著鼻子,露出尖牙,沖許氏吠叫:「汪汪汪,汪汪汪——」
許氏被撲過來的狗嚇一跳,伸腿去踹。
小土狗躲開,又撲上去,張嘴咬住許氏的腳。
「啊!救命啊!」許氏小腿刺痛,嚇得兩股戰戰,屁滾尿流出了屋子。小土狗在後面追,許氏臉色煞白,摸著一邊的棍子捅小土狗,「小畜生,滾開!敢咬老娘,老娘打死你這小畜生,扒了你的皮!」
小土狗齜牙炸毛,圓溜溜的眼珠子兇惡的瞪著許氏。
許氏看著心裡杵得慌,自來就怕這些短毛畜生,方才又被咬一口。
「汪汪汪,汪汪汪——」
小土狗衝著許氏急促的吠叫,再次撲過去咬她。
「啊!」許氏面無人色,拋下棍子撒腿跑了。
小土狗追了一會,又搖著尾巴來到商枝的身旁,蹲坐在她的腳邊,眼睛盯著廖氏,伸出舌頭舔爪子。
廖氏頭皮發麻,她小心翼翼往後移動。「我……是許氏帶我來看屋子。」
商枝看著廖氏發白的臉,嗤笑道:「看你外甥女未來的新房?」
廖氏臉上臊得慌。
「你信了許氏的話,這間屋子是薛慎之造的,日後薛寧安可以住進來,大可答應這門親事。」商枝彎腰抱起小土狗,「請你離開我家!」
廖氏面子掛不住,心裡恨上許氏,臉色陰沉的離開。
跑出很遠大喘氣的許氏,恨不得咬斷一口牙,小賤人,竟敢放狗咬她,看她不找個機會狠狠教訓她一頓!
等到廖氏,許氏瘸著腿,擠出笑容,「廖氏今兒個叫你看了笑話,回頭我弄死小賤人的狗,狠狠收拾她一頓,看她還敢不敢在我面前耍橫!」又咒罵薛慎之豬油蒙心,看上個誰都可以騎的小娼婦,由著她爬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廖氏臉色陰沉,譏誚道:「許婆子,我們家瑩瑩福薄,壓不住你家氣派的大屋子,這門親事結不得。」
許氏賠著笑,「剛才咱們可是說好了,你咋能反悔?」
廖氏扭頭瞪她,「大房子我家瑩瑩就不住了,你誠心要結親,我把話撂在這,拿十兩銀子聘禮!」
許氏臉色僵了僵,廖氏已經扭著腰走了。
許氏惱恨,眼見這事兒要成,不但黃了,想娶還得再多掏五兩銀子!
她咬著牙怒罵陶秀才一家子窮酸,鑽進錢眼裡,「十兩銀子!你咋不叫陶瑩去賣屁股,二十兩都有!」
許氏不想將陶瑩娶進門,架不住薛寧安鬧,他除了陶瑩誰都不要!
只好挖空心思,想法子去湊十兩銀子。
——
商枝獎勵小土狗大肉骨頭。
看著蠢,關鍵時刻還是挺給力。
商枝給狗洗澡,拿著粗布巾給它擦乾毛髮,一不留神,小土狗又在刨泥坑打滾,氣得商枝吐血,索性不管它了!
翻出一件破衣裳,盤著放在角落裡給它做窩,商枝回屋去睡覺。
次日,陳四帶人在後院挖水塘,商枝道:「水塘設計成圓形,不用四四方方,另一邊我得搭狗窩和雞舍。」
陳四丈量後,「沒問題。」
商枝守著他們挖水塘,位置靠近泉眼,才挖不深,地下冒出泉水。
陳四連忙堵住滲水的泉眼,對商枝道:「這水塘挖不深,最多五十厘米深。」
「可以,我只是在裡面養魚蝦,用不著多深。」
陳四得了準話,心裡有了數,一邊讓人用木桶把水舀出去,一邊先挖沒有滲水的地方。
商枝無事,拿著鋤頭把前院左邊準備種花的地給翻了,把鎮上買來的花種給撒下。
劉大嬸跑過來,氣喘吁吁的扶著院門,「商丫頭,趕緊的,你徒弟托茶花送口信給你。東家的人已經到鎮上拉藥材,你快點去!」
商枝連忙去洗手,抱著小土狗出來,把門掛鎖,然後把小土狗交給劉大嬸照看,「我這兩日會在鎮上,這狗麻煩嬸給我看著。」
「行,就給他一口飯吃的事,你趕緊去,別耽擱正事。」劉大嬸催促商枝。
商枝趕著牛車去鎮上。
林辛逸正把分裝好的藥給軍醫檢查。
商枝來的時候,刀傷藥、生肌膏、止血散已經檢查完畢。
「這些藥都是封存在木箱裡,軍爺檢查完,我們要在裡面鋪秸稈,免得拉運的路上磕碰壞。」商枝看著打開的三個木箱子裡,裡面裝滿瓶瓶罐罐。
軍醫笑道:「商姑娘想得周到。」
林辛逸帶人去雜房裡抱出秸稈,大夥一起分裝。
士卒在木箱上貼上封條,蓋戳,抬到馬車上。
軍醫拿出一個包袱給商枝,「將軍知曉商姑娘和百姓的難處,軍費批下來不容易,他私下先出一半,你分發給百姓。」
商枝驚訝的看著軍醫,的確意外。
軍醫把一包銀子塞進商枝手裡,「將軍是個好將軍,心存將士,卻也不會讓百姓受難。」
商枝捧著手裡沉甸甸的銀子,抬眸笑道:「替我多謝將軍。」把一包銀子塞進牛車下的一口小箱子裡,「還得勞煩諸位隨我去樟樹村盤點藥材。」
「這是應該的,商姑娘不必客氣。」
一行人浩浩蕩蕩去往樟樹村。
村民們已經把藥材挖采完,因為是送去軍營,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淨挑著好的藥材,稍差一些全都留下來,一共能裝六車。
閒下來,村民們沒有得到准信啥時候來拉,心裡惴惴不安。
林鐵錘帶著八個人鬧得村里風風雨雨,瞎編亂造,商枝與林德武合起火來坑害大家。
壓根沒有軍隊,商枝只是杏花村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哪有能耐結識大將軍,和大將軍做生意?
大將軍是啥樣的人?能和一個毛沒長齊的丫頭片子做生意?
原來沉下心,悶著頭跟著林德武乾的村民,在漫無止境的等著商枝的第三天,忍不住動搖了。
這都是血汗錢,打水漂,那得和鈍刀子割肉似的。
村民一齊找上門,他們知道林德武的丫頭跟著商枝在鎮上幹活,應該清楚是咋回事。
「玉丫頭,商姑娘給你准信了嗎?啥時候來拉藥材?全都堆在倉庫里,遭耗子咋辦?」有人忍不住問林玉兒。
林玉兒正在給林德武推拿,上山幹活摔一跤,閃著腰。
「等。」林玉兒抽空回道。「商姑娘,好人。」
村民互看一眼,覺得就像是林鐵錘說的,林德武一家子都被商枝收買,騙鄉鄰的血汗錢!
可他們不相信歷年來為村民打算的里正,這般黑心肝。
「玉丫頭,你帶咱們鄉鄰去找商姑娘,當面找她問明白?不是叔嬸們信不過你們,村里風言風語,你們都聽見了,怨不得我們會多想。如果她真的是騙子,咱們全都得嚼樹根。」
林德武咋不明白大家心底咋想的,可商枝那邊也得等軍營那邊來信,就算見著她,也安不住鄉鄰的心。
就在這時,有村民跑過來,喘著粗氣道:「來……來了!商姑娘帶……帶人來了!」
村民霍然站起身,匆匆往村口走。
林鐵錘就住林德武隔壁,鄉鄰找林德武的事兒,他當時就聽見風聲,蹲在屋檐下聽熱鬧呢。
突然,聽見村民通風報信,商枝帶人來了,他臉色一變,比誰跑得都快。站在村口,遠遠看見一輛牛車開道,後面跟著兩輛馬車。
林鐵錘心臟撲通撲通急促的跳動,神情激動。
他之前聽商枝說合作的大將軍是駐紮在臨安縣抗倭寇的軍隊,藥田、藥山劃分好之後,他就叮囑幾個村民把山上的藥材挖採好,存放在倉庫,等著他的口信,就直接去臨安縣托人找關係,搭上軍隊這一條線。
花了不少銀錢,屁個將軍沒見著,就連軍營里生火的士卒都沒碰見,更別提把藥材賣給軍營!
他不死心,蹲守了三天,見到將軍,還未靠近就被士卒叉走。
搭不上軍營的線搶走商枝的生意,他可不能空手而歸,在臨安縣找藥商收購藥材,價錢壓得太低,還得他們拉到臨安縣,這樣算下來得虧本。
身上的銀錢耗盡,他逼不得已,只得回村子。又見跟著他的幾個人生出悔意,只好騙他們見到將軍,軍營里有特供藥商,壓根沒有與商枝合作。
幾個人心裡落定,將這件事宣揚得村里人盡皆知,弄得人心惶惶。
可這個時候,商枝帶著軍爺來了!
商枝趕著牛車直接從林鐵錘身邊走過去,牛車停在寬闊的坪地里。
馬車也紛紛停下來,兩位軍醫從馬車下來。
商枝帶著人,直接走向林德武,「林里正,藥材呢?軍爺要檢查!」
林德武如釋重負,吩咐林玉兒帶人去倉庫。
村民臉上都流露出笑容,自告奮勇帶軍醫和士族去倉庫。
林鐵錘靠近軍醫,「軍爺,借一步說話。」
軍醫不知道林鐵錘與村民的齟齬,示意士卒與另一位軍醫先過去,他跟著林鐵錘走到一邊,「後生,有何事?」
林鐵錘搓著手,諂媚的笑道:「軍爺,我這人嘴笨,得罪商姑娘,她收走村裡的所有藥材,只有我的藥材沒有收。」他見軍醫皺緊眉頭,連忙說道:「我的藥材沒有任何問題,全都是篩選好上等的品次,而且價格比她要低兩成,軍爺行個方便,收走我的藥材,一年結一次賬也沒有關係。」
直到這個節骨眼上,林鐵錘心裡才後悔,害怕。
往年的藥材都是走林德武的門路,可他的門路也是一年比一年不好走,林鐵錘心裡怨林德武守舊,沒有開拓其他藥商市場,因而他們的藥材越來越不景氣,面臨著滯銷爛在地里的危機。
他想單幹,終於借著商枝的事情,分出來。可外頭比他想像中還要難,跑斷腿,說破嘴,一筆生意都談不成,哪有當初跟著林德武,只管算賬分銀子舒服?
眼見著他們的藥材要被收走,林鐵錘急了,再銷不出去,他的藥材壓在倉庫,更加賣不出去!
他再沒有那種往上提兩成的底氣,反而自願降低價格,做出最大的退讓。
「你們已經到村子裡,我的倉庫離他們不遠,我帶軍爺去看看……」
軍醫抬手打斷他的話,「後生,藥商合作不是我可以做主,這需要將軍批示。」說完,他抬步離開。
林鐵錘心急,連忙擋在軍醫的前面,「軍爺,你就通融一次,放在他們一起收走。如果藥材積壓在倉庫里,我們幾年的心血全都白費了!」
軍醫嘆息道:「此事我拿不定主意,將軍與商姑娘是故交,你不如去向商姑娘賠禮認錯,叫她鬆口收走你的藥材。」
林鐵錘心涼了半截,求商枝?
他看著被村民眾星捧月的商枝,收緊了拳頭,咬緊腮幫子,他就算爛在倉庫里,也不會求這賤人!
何況,他還有時間的!
林鐵錘心裡安慰自己,他們是半年一結,他在這半年內把藥材銷出去!
這個想法,在商枝拿出銀子分發給鄉鄰的時候,徹底崩塌。
「各位鄉鄰,秦將軍體恤大家不易,特地送私庫中撥出銀子先付給你們一半,讓大家的辛苦得到報酬,免去饑寒。」商枝打開小箱子,從裡面拿出一包銀子。
鄉鄰們看著白花花的一大包碎銀,眼睛都看直了。
商枝挑了挑眉,倒是沒有料到秦景凌那種硬漢,竟是心細如髮,心知分發給鄉鄰,便全都是碎銀。甚至裡面一個小布包里,還有銅板。
一些村民就指著賣掉藥材維持生計,聽到可以先發一半銀子,全都心存感激。
商枝讓林玉兒算賬,直到天擦黑,銀子才全部落實到鄉鄰手中。
跟著林鐵錘的幾個村民,蹲在稻草垛上,眼巴巴看著。
早知道……他們就跟著里正……
可惜沒有早知道。
商枝數了數,還剩下六十多兩銀子。
林鐵錘盯著商枝手裡六十兩銀子,眼睛冒著綠光。
他們的藥材,差不多剛剛分走商枝手裡的銀子!
商枝把銀子收起來,貼身放著。她站著活動活動筋骨,等著軍醫把藥材全都清點完。
林玉兒給商枝送一碗水,她說,「商姑娘,我答應。」
商枝一愣,笑道:「那你還叫我商姑娘?」
林玉兒臉蛋兒紅彤彤的,細若蚊蠅,「師傅。」
「誒!」
商枝目光含笑,望著她下巴的痦子,心裡隱隱動著一個念頭。
林玉兒看著不遠處的林鐵錘,湊到商枝耳邊道:「林鐵錘之前找軍爺要把藥材賣給他,只是軍醫沒有同意,我擔心他使壞,你小心一點。」
「嗯,我知道了。」商枝喝完一碗水把碗給林玉兒,她過去看看還剩下多少。天擦黑,可就不好回鎮上。
突然,一道黑影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