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恆的心情很是舒暢。
早上起床時臉上掩飾不住的歡喜。
就連清早替他穿外套的無邪和雨燕也感受到了他的喜悅,臉上浮出了笑容。
姜恆在打量雪梅。
只見她今日穿了一件正紅的對襟大袖衫,外面套著金絲八寶禙子和金纓絡霞帔,漆黑的青絲整整齊齊地綰著墮馬髻,左側戴著赤金步搖,右側戴著董宜人送的那枚白玉蘭簪。
感受到姜恆的目光在看她,雪梅轉過臉,甜甜地一笑。
姜恆回之微笑。
倆人穿戴整齊之後,便一起先去了姜太醫院子。
因今日是雪梅回門的日子,姜太醫也是早早的就起了身。給雪梅封了一個大大的封紅,說了一番替他問候親家的話後便傳了開飯。
倆人勿勿吃了幾口,就又趕到葉哲光院子,葉哲光果然和董宜人正在等他們。
吃了兩處的早餐,才算把早飯吃完,出了正院,倆人不由得相視而笑。
「你飽了嗎?一會回到院子要不要讓下人們再給你熬點粥?反正要過一會敬民才過來接你。」姜恆擔憂的看著雪梅,這兩日夜夜伐旦,真怕她有些吃不消。
雪梅微微有些感動,笑著道:「飽了,倒是你只吃了幾口也不知飽了沒有……」
姜恆捏著她的手慢慢往前走,聞言溫柔的笑,「我和你不同,一會去了岳父院子指不定要怎么喝酒,吃的太飽只怕胃會不舒服。」
一提到父母,雪梅就抑制不住的興奮。
雖然是同住在葉府中,可是她自從成親之日起就再也沒有見過父母,也沒有聽到他們的消息。
只是為了避諱二字。
今天是她回門的日子,可以和父母一直呆到太陽下山前,怎不叫她興奮?
「岳父岳母喜歡吃什麼?一會我叫子侍出門買。」姜恆看到雪梅興趣高漲了起來,不由得笑著問道。
「我爹喜歡吃板鴨,娘喜歡吃桂花糕!我想起來了,聽說秦淮河夫子廟的秦淮小吃極是有名,什么小茶饊、回鹵干、鴨血湯、汽鍋烏雞、油炸臭干、梅花蒸兒糕、雨花石湯圓……」雪梅一口氣說出了十幾種不帶重樣的小吃名字,都是她前世聽別人說過自己卻沒有吃過的。
姜恆失笑,心裡卻又覺得無比的溫暖,「什麼秦淮小吃?你是打哪裡聽來的?莫不是下人在你耳邊嚼舌頭根了?那都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你若是想吃,等滿了七日,我領你在南京城轉轉,有一家小籠包做的極不錯,店面也雅致……」
雪梅側頭聽著姜恆向她講南京各條街道的小吃,露出憧憬的神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在姜恆的眼中美極了,象極了一個張嘴向他要糖吃的孩子。
姜恆的心軟軟的,恨不得把知道的所有小吃名字統統告訴雪梅。
屋裡的氣氛非常溫馨。
直到劉忠媳婦進來,才猛然被打破。
敬民站在院外,看著姜恆仔細的扶著雪梅走出來時,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喜色。
他在下人嘴裡聽了不少姜恆這兩天的行為,說他體貼雪梅,人也極為溫柔。
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這樣想著,他笑著走在了前面,引著倆人慢慢的往客院走。
葉府是幾十年的老宅,遊廊兩旁遍植了樹木和假山,一路走來感覺不到夏日的火熱,只覺得一陣清爽。
風,輕輕柔柔地吹著,拂動著雪梅的髮髻。赤金步搖隨著雪梅的行動,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姜恆比她高出半個頭去,她只要略略歪個頭就可以看到扶著她手臂的人溫情款款的笑著。
她兩世為人,懵懵懂懂的便訂了親,從未想到世上能有如此溫柔的男人。
這樣的人縱是在後世也不多見。
在禮教森嚴的明朝更如稀世之寶一般珍貴。
雪梅略略有些失神,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這樣的男子為夫?
莫非前世所受的苦,都是為了這一世讓她過上如此幸福的生活?
她這樣想著,不知不覺間已經穿過抄手遊廊走出了垂花門,到了客院。
劉承志和刑氏領著敬東和王秀兒站在院門前翹首以待,遠遠的便看到敬民領了一群人過來,大喜過望,急忙迎了上前。
刑氏看到女兒不由喜笑顏開,不待雪梅站穩,就上前攜了她的胳膊,連聲高叫,「快,姑奶奶回門了,快請進院。」說完了話,就咧著嘴笑,越看姜恆越覺得滿意。
任誰都看到,姜恆是一路扶著雪梅過來的。這樣的女婿,真是百里挑一,打著燈籠也難尋。
劉承志更是一臉欣喜,拉著姜恆的袖子,都沒讓他拜下去,笑呵呵地道:「咱們家沒多大的規矩,只要你們過得好,我們就開心……就開心……」
說著就拉著姜恆的手,「快點進去,老爺子老太太念叨你們好幾天了,要不是礙著規矩,早就要過去看你們。」
劉家的親戚在南京城的不多,此時在花廳中等著的也就是劉老爺子和饒氏,柳鳴一家束手站在旁邊,王秀兒的兒子此時正由胡養娘抱著,看到他娘親進來了,歡喜的揮舞起手臂。
令雪梅意外的則是花廳中有幾個她並不認識的人,一個是五十多歲的老者,後面跟著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們旁邊各站著幾名婦人。見到她和姜恆進門,這一群人笑著站了起來。
姜恆仿佛是認識年老的那個,笑著先點了點頭,然後便拉著她跪倒在了劉老爺子和饒氏面前。
雪梅來不及細想這些人是誰,便低眉順目地跪在了姜恆身側見禮。
給老爺子見了禮,又跪拜了劉承志和刑氏。劉承志這才笑著向他們介紹年老的老者,「這位是吏部的黃侍郎,左邊是他的長子黃清維,右邊是秋成的大哥克風……因為秋成和芳蘭遠在順天府,來不及趕過來……」
刑氏笑盈盈地將黃侍郎身後的婦人請了出來,也鄭重的介紹了一番。
雪梅恍然大悟,衝著黃侍郎和黃夫人各施了一禮。
不管芳蘭以前曾做了什麼蠢事,單看黃侍郎為了替劉家撐場面,特意選在回門這一日來做客,她也應該拜上一拜。
長輩和平輩都見過禮後,雪梅和姜恆又各收了一堆禮物。
劉承志怕自家露怯,事先就去請教了黃侍郎該送什麼禮物。黃侍郎便教他送了一套文房四寶,又怕劉承志選不來好的東西,特意開了自家的庫房替劉承志選的。
父親幾時和黃侍郎這麼好了?
坐在一處說話時,雪梅聽到劉承志句句不離黃侍郎不由得啞然。
眼光不由得移到了黃秋成大哥黃克風身上,黃秋成冒進、衝動、不識好歹,渾身上下露出一股痞子味兒。
而黃克風儒雅干煉,一眼看上去便令人心生好感,和黃秋成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黃克風見到雪梅打量他,薄露笑意,微微頜首。
不管芳蘭怎樣,現在黃家和劉家被綁在了一根繩子上面。
單單只為了姜恆的未來,她也會和黃家搞關係。
在官場上,寧可交好十個人,也絕不能得罪一人。
更何況,像黃家這樣主動交好的人,哪怕就是用不著他們,也得高高的敬著。
這樣想著,雪梅對黃克風報以微笑。
旁邊,胡養娘抱著王秀兒的兒子走了過來。
「哭……哭……」
王秀兒很羨慕明珠兩個孩子養得好,就讓兒子借了她兒子的福氣,喚做小寶。雖然她昨天就已經教過小寶喊人,可是他歲數還小,口齒不太清,明明是在叫姑姑,卻叫成了哭哭。
聽到他軟糯糯的聲音,花廳中的人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小寶臉上露出雀躍之情,將手伸到了姜恆和雪梅面前,嘴裡不停的在叫,「哭……哭……」
姜恆哈哈大笑,從懷裡掏出一個封紅遞到小寶的手中。
小寶本來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可是見到居然是一個紅色的荷包,立刻不樂意了,癟著嘴就想哭。
雪梅已笑著彎腰,急忙又摸出一個銀鐲子,鐲子上綴著幾串銀鈴,拿在手裡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寶這才滿意,一把將銀鐲子搶在手裡,揮舞了幾下,眼珠一轉就往嘴裡塞去……
嚇得王秀兒一個箭步搶到他面前,堪堪的將鐲子搶到手裡。
小寶看了看雪梅,又看了看自己的娘親。
只覺得萬分委屈……
一把打掉王秀兒要抱他的手,向著雪梅伸出手去。
「哎喲,給了東西就跟著雪梅走了?連親娘老子都不要了?」刑氏拿手指在臉上颳了幾下。
小寶躲在雪梅的懷裡,看到叔奶奶笑話他,咧開小嘴咯咯地笑,然後便轉過頭扎到雪梅懷裡,將臉埋在手中。
「這臭小子,還學會害羞了?」刑氏大笑。
花廳里的人看到小寶的表情,只覺得萬分好笑。
姜恆也跟著笑,看著雪梅抱著侄子那嫻熟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黃侍郎有些意外,他曾聽府里的下人們回報過,說新科進士姜德卿極疼愛妻子,沒想到今日見了,竟和下人們說得一樣。
想到這裡,便和黃夫人交換了一下眼色。
黃夫人會意,便走到雪梅身邊,笑著逗起了小寶。
「今年聖上即將遷都,不知德卿有什麼打算?」黃侍郎則是坐下來和姜恆說話。
姜恆隨和的笑笑,「自然是隨著聖駕一起往北,但不知黃侍郎是留在南京還是往北?」
黃侍郎目光閃了閃,露出悵然之色,「我老了,經不起旅途勞頓……只能讓我這一兒一侄替我過去了。」
聽了這話,雪梅略有些詫異,便往黃侍郎那裡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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