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香 174 進京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明晃晃的月光如瀑布一樣掃滿大地，穆芊荷站在窗前，看著被月光鋪滿的院子，眸光微微移動，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灶屋前。

    也不知道是誰在那放了兩個小方凳，芊荷眼睛一晃，竟然看到了她跟杜澤的影子。

    那傢伙沒心沒肺地坐在那，跟自己討論著殷居正出京的目的，討論著自己那段消失的記憶。

    可現在，這傢伙竟然被趙文帶走了！

    芊荷握緊兩支錦袋，她很清楚，趙文再用這兩支錦袋向她傳達一個信息，讓她明日隨著杏花樓的馬車進京，否則的話，就會對大哥、大嫂下手。

    芊荷自打重生，就發誓一定要遠離京城，她躲過了殷居正，卻沒躲過杜澤，這個笨傢伙，不是挺厲害的嗎？怎麼會被人劫持去了京城呢，他不是有拳頭嗎？

    或許，他本就是自願的？

    杜澤知道趙文是平王，那麼說……他其實，已經恢復了自己的記憶？那他跟隨趙平進京，只是遵循記憶的召喚了？

    可趙平為什麼還要讓自己進京？

    他發現了杜澤的身份？難道也發現自己是重生的？

    芊荷後背一陣發涼，看來，進京這事，在劫難逃了！

    芊荷連夜打好了行李，她沒有睡，一直坐在床邊，直到院子裡傳來了公雞打鳴的聲音。

    她推開門，想為哥嫂做最後一點家務。

    天還蒙蒙亮，芊荷緩慢地從房內走去，卻見大嫂也已經起床，正在點油燈，她顯然已經意料到芊荷會早起床。

    「她大姑，你等一下，你哥有話跟你說！」蔡氏也剛剛起床，睡了一晚，嗓子有點發緊，聲音自然而然有點啞。

    蔡氏轉身進了房間。不一會兒大旺就披著衣服出來了，他揉揉發澀的眼睛，坐在了堂屋上位的凳子上，「我跟你嫂子說了。我們打算過些日子就回百姓屯！」他深吸一口氣，「你回來，就不要來這裡了，直接回家找我跟你嫂子就行！」

    「哥……」大旺這話一出口，芊荷就知道。他其實是在說，讓自己去京城，「哎，杜澤來咱家也有半年多了，猛地這麼離開了，我跟你嫂子也不放心啊！」

    「你去吧，處理好了，就回來，我跟你嫂子在家等著你！」大旺手輕輕放在桌子上，他把頭埋得很低。聲音越說越發抖，「你把跟閔大小姐簽的地契留給我，過些日子，我就把租子給你去付了，至於這院子，也一起退了，他們要是退銀子呢，哥就給你留著，他們要是不退呢，就算哥的,哥給你補上！」

    「哥！」芊荷側目看向大旺。卻見兩行熱淚順著大哥的眼滾了下來，她從凳子上站起，想給大哥擦眼淚，卻被大旺一把推開。「天還早，我再回去睡個回籠覺！她大姑，你也回去睡會，等你嫂子做好飯，讓她喊你！」

    大旺將芊荷推到一邊，拉一下衣服。轉身就進了他的房間。

    芊荷緊跟幾步，大哥剛剛的話太過悲酸，那決然的態度，讓她心如大哥，芊荷緊追到房間布簾處，蔡氏從身後一把抓住了她，「她大姑，別，別讓你哥難堪！」

    芊荷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她定在門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嗯，嫂子，我知道！我處理好就會回來！」她的眸光下落，看到棉簾下擺落出了一雙靴子，那靴頭上鑲著翠色的寶石，在油燈的照耀下熠熠生光，芊荷知道，這雙靴子，不是大哥的。

    大哥房裡，還有別人。

    剛剛他說的那些話，都是被逼的。

    芊荷十分清楚的意識到一個問題，趙文，比她想像中還要恐怖。

    吃完了早飯，芊荷跟大哥大嫂一一惜別，便拿著行李出了院子，她這前腳剛出箱子，後腳閔崑崙就來跟大旺做了了斷，不但把租賃院子的銀子如數退了回來，就連閔素跟芊荷簽的那八斗糧食的協議也一併取消了。

    更是許下承諾，日後，大旺要是遇到什麼麻煩，可直接去閔家，但凡閔家能做到的，絕無旁貸。

    對於這種承認，大旺也只是聽著，一切都按照閔崑崙的安排做。

    杏花樓的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見芊荷出現，畢恭畢敬地把她迎上了車，「穆姑娘，這路上有什麼事，您就跟我說吧！老奴能做到的，指定給姑娘做！」

    「我要見趙……」芊荷脫口喊趙文的名號，話出口半句意識到不妥，連忙改口「平王，我要見平王！」

    「額……這個老奴就做不到了，您要是想見平王，那得等到了京城！」杏花樓的老闆笑容滿面，卻也不足一息，立刻僵下臉，把門帘重重一甩，便將芊荷一人留在了車廂里。

    馬車緩緩行駛，芊荷靜坐馬車中，聽著周圍的聲音，猜想應該是出了縣城了，她伸手想拉開側面窗戶上的布簾往外看，卻意識到布簾是被釘死的。

    「穆姑娘，您有什麼事，就吩咐老奴！老奴指定為您做！」杏花樓老闆沉悶的聲音再次傳來。

    芊荷鬱悶地放下手，不在說話。

    馬車晃悠悠地行駛，遇到驛站就停下來住宿，有事遇到繁華城鎮也會停馬，中間那老闆還帶芊荷去買了幾身衣衫，天氣熱時，還會特意把車廂里放上冰盆。

    如此走走停停，半月後，芊荷終於順利到了開封府。

    芊荷掐指一算，上世，她流落街頭，輾轉流落到達開封府，也好像花費了半個月。

    看來，這老闆是故意在拖延時間啊。

    大靖朝定都開封府，平王趙文封蜀地,但因太后寵愛留守開封，芊荷被安排在大慶門外的一出小院裡，根據上世的記憶，芊荷知道，平王府就在大慶門附近。

    為了能讓芊荷住的習慣，老闆特意給她安排了一名叫做綠莞的侍女。

    說是侍女，芊荷眸光在她身上縈繞後，心底竄出一個聲音，呸，什麼侍女。還是來看守我的吧。

    就看綠莞，身長五尺有餘，面無表情，身穿長裙。卻怎麼看都彆扭，走路時虎虎生風，站立時腳成八字，一看就知道馬步扎多了，是練家子。

    芊荷讓她幫著去拿進行李。她放著長廊不走，一躍跳過欄杆，直奔門口，一點女子的樣子都沒有。

    芊荷心想，平日自己就挺不注重舉止的，見了綠莞，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估計這綠莞平日鮮少穿裙子，從門外把行李拿進來時，裙子的前擺已經被兩人撂到了腰間，露出裡面的褲子。

    芊荷難為情地捂住了眼睛。一點一點移開視線，這才看到，她裡面是穿了一條練武人習慣穿的棕黃色底褲。

    老闆朝芊荷拱手作揖，「穆姑娘，您就暫時住在這，有什麼吩咐，就讓綠莞去做！」

    「我要見平王爺！」芊荷朗聲道，「路上您說到了京城就能見到他，現在咱們到京城了，我要見他！」

    「這個！穆姑娘。我會把您的要求稟告給王爺！您就在這靜候佳音！」老闆說完，直起身來要離開。

    芊荷哪裡肯依，上前要拉扯，還沒等她靠近老闆。卻被綠莞跟攔住了。

    老闆站立門口，再次作揖，「穆姑娘，你就安心在這住著，有什麼消息，我會來告訴您的！」

    說罷。就轉身關上了門扉。

    「穆姑娘，你請坐，我去給您拿飯！」綠莞語氣生硬，強行把芊荷拉到了桌子前，雙手搭在芊荷肩膀，把她按了下去。

    估計要不是被安排來伺候穆芊荷，她也是被人伺候的主兒。

    「你不用準備飯，見不到平王，我是不會吃的！」坐在方凳上，芊荷態度堅決。

    可綠莞就跟沒聽到似的，轉身進了隔壁屋，不一會兒，端著托盤就出來了，芊荷瞥一眼桌上的飯菜，食慾全無，「幫我轉告平王，我要見他！」

    而後，她將面前的碗箸往前一推，轉身坐回了床榻上。

    綠莞沒有搭理她，她倒是也不客氣，自己做到芊荷的位子上，拿起芊荷的碗箸埋頭吃起來。

    ……

    平王府，趙文的書房裡。

    依舊穿著白袍的趙文，靜坐書案前，手裡拿著一長條白紙，正在仔細端詳著。

    看完紙上寫的內容後，趙文將紙遞給立在自己左邊的小童，下巴朝燈籠方向微抬，小童會意，立刻燃起燈籠，將紙焚掉。

    待火光消失，趙文抬手示意小童下去，而後，抬眼看書房裡的其他人。

    閔崑崙一個人坐在右側，正屏氣凝神看著趙文，他時不時嘴唇抖動一下，卻始終沒敢開口。

    閔崑崙的正前方坐著兩人，與他面對面的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一柄拂塵放在老人的右手邊，頭戴黑色紗帽，身著補子蟒龍長袍，長發兩捋垂落鬢角兩側，這是宮中宦官的裝扮。

    而老人的身旁，坐著一個身穿紫衣的年輕人，他直視前方，明明面無表情，卻因一雙含笑的眼睛，讓他整個面相看上去舒服很多，這個不是別人，正是殷居正。

    趙文的目光依次在這三個人身上縈繞，但最後，還是落在了殷居正身上，他輕咳一下嗓子，「瑞之啊，那裡屈縣的穆姑娘，我已經請來了，就住在大慶門外，綠莞住的那處宅子裡！」

    瑞之是殷居正的號，趙文稱他字號，以示親切。

    殷居正收神，與趙文平靜對視，「想必王爺心中已經有了安排吧！」他聲音有點冷，遠不及表情那麼和善。

    他身旁的宦官皺眉，「小兒無禮，王爺勿怪！」扭頭訓斥殷居正，「你能有今天，還不是王爺的照顧！」

    殷居正面色再次低沉，他很清楚，前些日子調查方向的失誤，已經讓龍顏大怒，若不是平王向太后求情，太后向皇上施壓，自己估計早就被遷出京城了。

    「臣知錯！求王爺懲罰！」殷居正深吸一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單腿跪在趙文面前，請求懲罰。

    趙文見狀，連忙站起身來，繞過書案，雙手把殷居正攙扶回了椅子上，抿嘴而笑，「不礙，換做是我，我許還做到瑞之的胸襟！」

    語畢，轉身走回書案。

    他背對著眾人，親切地話落下，臉上已經充滿殺機。

    可等他再次轉過身時，又是一張笑容滿面的臉，就見他將身子往後倚靠，「瑞之啊，我想即日就把那些東西送去給穆姑娘看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王爺，瑞之年少不經事，您就別取笑他了！」殷居正身旁的宦官開口道。

    殷居正也雙手作揖，行禮，「王爺您請安排，臣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瑞之既然這麼說，那我就讓崑崙去辦了！」趙平轉臉看向閔崑崙，「把那些東西送去綠莞那，讓她好好伺候穆姑娘，若出現半點差池，本王繞不了她！」

    閔崑崙得令，站起身來，「是！」他卻很用心地看了趙平一眼。

    「怎麼？你還有話要說？」趙平詫異。

    「回王爺，綠莞一早傳來消息，說穆芊荷已經絕食三日，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了！」閔崑崙說完就將頭垂下，眼梢卻看向殷居正的方向。

    卻見殷居正雙目如銅鈴，手放在椅背上，用力的握著，估計若這裡不是平王府，早就一躍而出，去找那穆芊荷了。

    「哦？有這事！為何不早報！」平王眯眼，訓斥道。

    「綠莞以為穆姑娘是因為舟車勞累不適應才沒進食，直到昨日才確定，她這是故意絕食啊！」閔崑崙抱拳，「她一直堅持要見王爺您！說見不到王爺絕不罷休！」

    趙文略微沉思片刻，「好，那本王就去見她一面！」他的目光從閔崑崙身上落在殷居正身上，「那瑞之，你就隨本王走一趟吧！」

    那宦官聽到趙文的提議就要制止，卻聽趙文道，「金老，這事您就不要過問了，畢竟瑞之與穆姑娘有交情，真有什麼事，也好處理，不是嗎？」

    被趙文喚作金老的人語塞，怒目看向殷居正，「凡事聽從王爺吩咐！」

    「兒記住了！」殷居正起身朝金老作揖。

    「既然這樣的話，那咱們立刻就去看望一下穆姑娘！」趙文也站起身來，「瑞之啊，這穆姑娘已經有三日未曾進食了，她喜歡吃什麼，你去讓廚娘們給做些，雖然綠莞的廚藝不錯，終究不如府里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