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扭頭叮囑大兒子李經方說道:「明天等這個兔崽子成了營,一天都不要讓他多留,立即讓他滾到朝鮮折騰去,缺東西到平壤再給他補;不然,整個津門都讓他給攪得烏煙瘴氣。」
聽到李鴻章嘴裡說到『朝鮮』,王厚幾人都不禁側耳傾聽,現在全世界都在關注著這場清日兩國間的戰爭。
一個是有著近四億天量人口,領土上千萬平方的『老大帝國』,一個是人口近五千萬,彈丸之地急需領土闊張的新興力量。
兩國間一衣帶水的距離,上千年的恩怨糾葛,孰勝孰敗?將會深刻的影響到東亞,乃至整個亞歐大陸的戰略調整。
「哦——」
門外突然傳來一片山崩海嘯般的歡呼,震的屋內人人瞠目。
那個列夫也不覺閉了嘴,心裏面暗暗心驚,疑惑著:這隻亞洲猴子究竟是個什麼來頭,在清國第一重臣家裡還敢動手打人,而且在民間居然能有如此大的聲威?
他卻全然沒弄明白,何長纓在今天之所以能掙得如此光鮮的面兒,都是得力於他『無私』的奉獻,拿臉讓何長纓踩著往上跳啊!
何長纓走出門外,整個衙門外的百姓們頓時都瘋狂的歡呼起來,如排山倒海,聲震雲霄。
久久不息。
不管世界各國怎麼污衊詆毀這個國度,這些國民,不論在未來百年以後的人們,怎麼輕蔑的評價這些清末的百姓。
在今天的此時此刻,何長纓眼角含淚,心中澎湃的看到了,這個民族的熱血,這個民族不屈不饒的韌性,這個民族不輸於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的脊樑!
這個鐵屋子,不是打不破,而是從來沒有人發出過真正的吶喊,沒有人點起第一把燎原的野火。
不然這個國度,就會如寂靜墨黑的油海,瞬間燃燒起滔天的熊熊大火,能焚毀一切邪惡的,阻礙他生存的障礙。
義和團是這樣,辛亥革命也是這樣。
現在這個國度唯一所缺失的,就是一個能真正代表正確方向的團體,來引導他們。
那麼他們就會爆發出,蓬勃的,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震驚和顫抖的力量!
何長纓眼角含著淚花,朝著圍來的百姓們連連作揖致謝,然後走到那個額頭全是淤血的高大車夫面前大聲問道:「大個兒,你的車子呢,送我一程?」
「何爺,我車子就在一邊,好,好,我送何爺您老。」
黑壯大個子滿臉激動的紅光,在他的人生之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的,光鮮驕傲過。
人力車緩緩前行,何長纓對著擁圍過來的百姓們一路抱拳致謝,終於蹣跚著走出金剛橋。
何長纓喘一口氣,掏出煙示意道:「兄弟叫什麼名字,吸根煙解解乏?」
人力車猛地一抖,差點把何長纓給甩出去,大個兒車夫激動的嚷道:「何爺您真是抬舉我了,哪裡敢讓何爺您稱『兄弟』?我叫魯招妹,就是一條賤命。」
魯招妹停下車子,恭敬的接過何長纓的煙抽了一口:「這煙不賴,比老晉隆的洋菸要好吸。」
「在這個世界上,誰的命都不是賤命,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
何長纓看到魯招妹一臉的不明白,笑著說道:「你記著就好,終有一天你會明白;咱津門也有煙廠?你的名字倒是,呵呵,不俗。」
「英國人辦的,六大子兒一盒,吸著發臭;我老娘連生了三個小子,老爹哭著長大以後沒錢給我們仨兄弟娶媳婦,就盼著能生兩個女兒換親。」
何長纓好奇的問道:「如何?」
「我娘生第四個的時候難產死了,一個哥哥下水摸魚淹死了,一個餓死了;老爹把我丟在津門衛去闖關東,一走十幾年都沒信兒,估計不是叫熊瞎子拍死了,就是掉進狼窩子裡連骨頭一起啃了。」
魯招弟瓮聲瓮氣的說道,說道自己的父親的時候,依然帶著滿滿的怒氣。
何長纓沉默了一會兒,掏出李鴻章的那兩顆冰涼的冰種綠翡翠球兒,在手裡細細把玩,問道:「你現在是什麼情況,給人拉車子裹個肚圓兒,娶一個婆娘,養活一家老小總不是問題?」
「叼,何爺,我哪有錢租車子,買車子?都是車行里的車夫們哪個有了事兒,生了病,就喊我去跑兩天混錢花;這是城隍廟邊的孫仨兒天熱吃壞了肚子,讓我代跑兩天,運氣好給了孫仨兒車錢,勉強混個肚子飽再落下兩盒煙錢。」
「那你住哪裡?」
「住個球;我在河邊隨便搭個草棚子,就是一個窩;嘿嘿,拉河裡撒河裡,渴了趴河裡就是茶水,餓了跳河裡就是魚。」
魯招妹說的一臉的愜意。
何長纓聽了微微動容。
在清末甲午年這個時候,人力車這種洋玩意才從從東洋傳進津門沒兩年,因為快捷便利,再加上津門洋人眾多,百姓也容易接受新事物,就迅速的在津門流行起來。
取代了傳統轎子的地位,把轎佬們的生意擠得困頓不堪。
而這些車子都是從國外進口的,價格一輛高達一百塊銀元,這些車夫一個月都至少有著十來塊大洋的收入,比津門衛一般的百姓的收入要高好幾倍。
可以說,一輛人力車,就是一家老小几張嘴的依靠,家裡最值錢的家產。
魯招妹作為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漢,這麼多的車夫敢把自己的車子借給他跑,不是這些車夫傻大膽,就是說明魯招妹這個人不是一般的硬棒,值得大家敢拿身家的東西託付信賴。
何長纓低頭看了看人力車的車輪車把,整個車子被水清洗的亮鋥鋥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招妹,有沒有興趣吃軍餉,我是說跟我到朝鮮去打東洋人?不過你要想清楚,這可是提著腦袋的事兒。」
「去,龜孫子才怕死!我早就想當兵,不過沒來歷,沒人保舉,當不上。」
魯招妹高興的猛地停了步子,差點讓何長纓屁股離座的撲了出去。
「好,你小子我收下了。」
何長纓看看天,估計有下午兩三點的模樣,這一天沒吃東西,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喚,就吩咐道:「找個實惠的館子,咱們喝兩口;哈哈,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親兵頭子戈什哈。」
「何爺,可我今兒還得跑一天,我答應了孫仨兒至少要跑夠五錢銀子,天還早,我又不餓,我想給他再跑跑。」
魯招妹一臉惶恐的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