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原本還對克洛薇亞說她怕水的話抱有幾分質疑,但見她居然能在剛及膝的淺水裡掙扎到嗆水窒息,頓時也覺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話說小人之心是這麼用的對吧?
少年已經完全習慣一心二用,一邊在大家聽不到的頻道里和系統保持溝通,一邊疾步靠近還在不斷死命掙扎的克洛薇亞,扔掉手裡礙事的玻璃瓶和長柄鉗,伸手去抓少女的胳膊,嘴裡急聲安撫:「克洛薇亞小姐,你冷靜點!這裡是淺水區域,不會有事的——」
那西的聲音可不小,偏偏克洛薇亞充耳不聞,徑自掙扎不休,看她那架勢就好像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一樣,透過四處飛濺的水花,那西都能看見她因情緒幾近崩潰而扭曲的臉,伸過去拉她胳膊的手也因為對方在極度恐懼中滋生的巨大力量而被甩掉數次,手背上也帶了幾條不知何時被克羅西亞的指甲劃到的紅痕。
這時候,在另一半採集的雷也火燒火燎地趕到了,他跑得急,一路踩著水過來褲子全濕了,上身的衣服也不能倖免地帶上了濕濕的痕跡。
雷不愧是成年人,體型上就比那西這種貧民窟出來的瘦弱少年強上不知多少,他一把就準確無比地扣住了少女兀自揮動掙扎的手臂,輕鬆利落地就將克洛薇亞從水裡拉起。自己各種嘗試都沒能做到的事情被雷輕鬆搞定,那西不禁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高大的黑髮男人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爽朗地朝他露出八顆牙齒:「別愣著,快來給我搭把手。」
兩人把已經失去意識的克洛薇亞移動到岸上,放在他們落腳點一側。
&怎麼會這樣?」雷迷茫地問道:「這麼淺的水,怎麼也不能嗆成這樣吧。」
那西也無奈:「她說她怕水。」
&怕那還下水?」
還好是冬天穿的衣服夠厚,克洛薇亞身上雖說全濕透了卻也沒出現讓人尷尬的場面。只是那西和雷都對急救溺水的人毫無經驗,一時之間誰都沒有對策。
那西趁著雷擔心地望著克洛薇亞時偷偷睨了這男人一眼。
如果……如果雷沒有跟來的話就好了,按照克洛薇亞說的話來看,她怕水才導致溺水,此刻失去意識的她精神防線絕對低到爆表,要是能在這個時候驅逐她的話,不失為一個不錯的時機——就是之後要解釋一番會有些麻煩。
然而那西也只能想想而已,現在雷在這兒,他就必須得做和腦子裡想法完全相反的事。
暫時放過你吧。
這麼想著,那西不得不在腦中呼叫起了系統,讓它幫忙給出對溺水者施救的對策。那西不驅逐異端反而還要救她的舉動讓系統難得不滿,虧得那西平時和系統相處不錯,好歹把它哄住了,這才得到了系統不情願的指點。
他猶疑地對雷說了句「我來試試看」,見對方急急忙忙地應了一聲又給他讓了位置,便俯身伸手,按照系統給出的步驟先將克洛薇亞翻成俯臥的狀態,然後將她的肚子移動到自己屈起的腿上,保持頭在低處面朝下的姿勢,擺好這個姿勢之後,那西膝蓋輕抬,抵著克洛薇亞的肚腹處輕壓。
那西不知道,在他做出這個急救姿勢後,半跪在他邊上的雷眼裡忽地竄過一抹古怪之色。
系統指導那西的方法果然很快見效,本來還在昏迷中的克洛薇亞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邊咳邊吐出了許多水,一張蒼白的小臉因難受霎時變得通紅,這模樣叫那西和雷看在眼裡都覺得很是同情,不過好在咳完水之後,人也跟著清醒了。
睜開眼的克洛薇亞第一反應就是抬手推了那西一把,自己則利用那作用力從那西的腿上翻了下來。
她的眼神一開始還有些呆滯,但她似乎很快就回憶起了剛才她溺水的全過程,也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冷,身體立刻就顫抖起來,上下牙關磕在一起發出清晰可聞的「咔咔」聲響。
見狀,那西和雷對視一眼,後者站起身來:「我去找點枯枝回來生火,你守著她。」見那西點頭應下,雷立刻轉身就消失在了林立的巨岩之間。
雷離開之後那西試著安撫了克洛薇亞幾句,她抱著膝蓋沉默著,臉上的表情一時猙獰一時迷茫,精神情況很不好。看起來是真的因為水有過非常不好的記憶,明明碰到過不好的事情,為什麼還要下水?
那西有點搞不懂克洛薇亞的心理,試探著把問題拋給了系統。
系統還沒從他救了一個異端的不開心中脫離出來,輕哼一聲不屑地回答:
那西愣了一下,在心裡調侃它:『你這麼情緒化還有點小可愛呢。』
系統惱羞成怒:
雷不在,那西連表面功夫都省得做,要是再對這個異端釋放善意,別說系統還得繼續生氣,他自己都覺得渾身不對勁。橫豎克洛薇亞陷入了混亂的自我意識中,那西也不用在她身上浪費時間,見她短時間內似乎也沒有起身走動的力氣,就返回湖中的淺水區域,將他們三人剛才情急之下扔在水裡的玻璃瓶和長柄鉗撿回來。
長柄鉗這麼有分量的東西肯定是沉到湖底了,令那西感到慶幸的是採集地點是湖泊而不是河流,這天也沒有颳大風,他們三人的玻璃瓶都還浮在水面上並沒有漂遠,那西完全可以根據瓶子所在的位置找到沉在附近的長柄鉗。
讓人高興的是瓶子裡之前採集到的千蒲草都還在。
那西將東西都撿回去之後,雷也正好抱著用外套裹著的一堆矮荊棘樹的枯枝回來。
雷的野外生火的經驗似乎很豐富,他很快地在克洛薇亞的不遠處壘出一個簡易石灶,火堆很快被生起,再加上暖意融融的陽光,克洛薇亞仿佛好受了些,最起碼她身上不再發抖了。
可接下來的問題就有點難辦了——這麼冷的天氣,光靠陽光和烤火的熱量,她身上的衣服就算幹了也肯定要生病吧。那西和雷身上的衣服或多或少都沾了水,再說就算不用考慮衣服的問題他們也不能擅自給一位貴族小姐換衣服啊!
能做的都做了,就連雷也犯難了:「……現在怎麼辦?」
那西表示他對此毫無辦法,「剛才你離開的那陣子我和她說了好多句話,她一直都維持這個狀態,我是沒辦法了——要不你試試?」你行你上啊。
雷一臉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這種動作由他這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大男人做起來實在是滑稽,不過此刻的那西根本沒有笑他的欲`望,就這麼默默地看著雷蹲下身去,直視貴族少女的雙眼:「克洛薇亞小姐,冷靜下來了嗎?我們沒辦法幫你處理身上的濕衣服,你有能讓衣服變乾的魔法就用一下,別讓我們太為難了。」
……就這些?以及這傢伙的語氣怎麼聽上去這麼隨意?
困惑在那西心裡一閃而過,他聽雷說完之後就在心裡嘆了口氣。雷說過的這些話他之前也沒少講,可人家愣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不搭理他。沒用的。
結果就被打臉了。
那西驚訝地發現克洛薇亞的眼睛裡漸漸有了焦距,一回過神就「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好半晌才在兩人的安慰之下緩和了情緒,她好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穿著濕衣服哭下去,便一邊抽泣一邊往自己身上甩了個魔法,只見衣服布料吸附的水分瞬間被剝離,克洛薇亞將它們匯聚成一個球,扔回到湖泊里。
少女的臉色一片慘白,又因為哭了一場而泛著不自然的紅暈,整張臉看上去病態十足。
事情有了轉機,雷和那西齊齊鬆了口氣。見到克洛薇亞仍然不自然地蜷縮著身體,雷詢問:「克洛薇亞小姐你還好嗎?要不現在就回去吧?出了這種事相信任務沒完成主教大人也不會怪你的。」
&沒事。」克洛薇亞又怎麼可能答應現在回去,在及膝的淺水區域溺水窒息的事情面前這兩人知道都已經夠她懊惱不已,又怎麼可能提前回去把這事情講給更多人聽:「我休息一會兒,採集千蒲草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那西和雷對視一眼,自然知道他們是拗不過這位貴族小姐,只能帶上採集用具再回到湖裡。
這回兩人也沒有再分開——或者更應該說單方面跟隨那西的人由克洛薇亞變成了雷,只是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差別的,譬如說,雷是有在認真幹活的。
大概只是怕他也出什麼事?要是雷真的這樣想那也太傻了,這麼淺的水域也就只有克洛薇亞那樣本來就對水有心理陰影的人會出事。
對雷的好感讓那西將兩人其實是對手的事情選擇性遺忘了,他在心裡玩笑般地自我調侃了一番,隨即摒棄雜念開始集中注意力。
就在他專注於水面之下,一邊掃視一邊捕捉千蒲草的影子時,雷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來,卻是主動提起了牽扯到兩人立場的關鍵點。
&了,如果那個賭約失效了的話,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雷的聲音好近!
那西一回頭就見雷居然就在他身後,用幾乎是貼著他的距離站著,不知是嚇到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心臟跳動的頻率猛地加快!腦中只來得及竄過「為什麼居然沒有聽見他靠近的聲音」這麼一個念頭,那西就聽他又拋出一個問題。
雷問道,「你不是溫斯頓的僕人,沒道理繼續跟著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