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章作者:太后歸來
李萱拿著最新的檢查單從科室里出來的時候,雙手一直在發抖,壓抑不住心裡的激動,差點沒大聲尖叫出來。
這種起死回生的感覺太奇妙了,經歷過大喜大悲的人看待事物的眼光都會發生一些轉變,比如說李萱現在,她盯著醫院兩堵死氣沉沉的白色牆壁,都覺得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給她插上一雙翅膀她沒準就能飛起來。
啊啊啊啊!
——誤診,誤診!
這種萬分之一的幾率居然也給她碰上了!
她甚至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做錯了那麼多道選擇題,都是為了迎接這一刻的否極泰來而做鋪墊!
李萱一路歡呼雀躍地回到病房,推開門一看,路臨不知上哪去了,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
她兀自走到病床邊坐下,順手將檢查單塞進枕頭下面,然後就忍不住幻想起待會兒該怎麼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路臨?不知道他那張臉上會露出什麼表情?
李萱這個人其實挺多壞心眼的,平日裡總會有一些一時興起的小惡作劇。比如說躲在拐角里,等某某同學經過時,突然跳出來嚇他一跳。又或者某一天某位同學沒去上課,她就會一本正經地告(欺)訴(騙)他,今天老師點名發現你沒到,罰你寫兩千字檢討。
然而諸如此類的惡作劇在路臨身上從來沒有成功過,也不知是因為這小子太精了,還是因為七年同窗情誼使得他太了解她了。每次李萱試圖整蠱他時,他就會冷靜地翻個大白眼,然後用一種「你是白痴嗎?」的眼神看著她。
這件事已經成為了李萱多年以來的怨念,使她耿耿於懷至今,並且一直期盼著某天自己能夠鹹魚翻身。
也許正是出於這一點報復心理,才造就了接下來一系列事件的發生。
路臨提著開水瓶回到病房時,李萱正呆呆地盤腿坐在病床上,一副六神無主的神情。
因為最近生病胃口不好,她整個人都瘦了不少,清癯的臉龐上無處不見憔悴。她雖心寬樂觀,旁人看了卻暗暗心驚。
路臨走到她身邊,將開水瓶放在一旁,儘量保持語調輕鬆:「檢查得怎麼樣了?」
李萱像是才回過神來,緩慢地抬起頭看著他,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半天沒吐出一個字。
路臨下意識覺得不好,緊緊盯著她,又問:「你怎麼?」
李萱下巴動了動,聲音輕飄飄地說:「醫生說我病情惡化了,必須要做手術,但是成功率只有20,我……我可能命不久矣……」
那瞬間不知是不是李萱的錯覺,她竟看到路臨微微往後退了一步,臉色也唰的一下比她更加慘白,眼裡閃過一絲她暫時無法理解的情緒。
李萱用力咬住嘴唇,拼了老命才迫使自己不笑出聲來。哎呀!哈哈哈哈!路臨,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心裡產生的一絲罪惡感很快就被報復帶來的快/感沖沒了,現在李萱只一心想著該怎麼把下一步棋走好。
怕自己臉上的竊喜會露出什麼破綻,她連忙垂下眼帘,接著說:「我不想做手術,雖然說菊花這個東西挺不討喜的,但我一點也不想它被切掉啊……可,可我要不是做手術的話,是不是就只能等死了?」
說到這裡,她又抬起來看著路臨,滿目皆是傷感瘡痍:「小路啊,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你……」路臨緊緊抿著唇,僅說出一個字音就沉默了。
李萱看著他,問:「我什麼啊?」
路臨沒答話。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李萱第一次見到路臨語塞,過了很久他才艱難地開口:「你先別想太多,我們跟你爸媽好好商量一下再決定做不做手術。」
說著他就拿出手機,約莫是要給李萱父母打電話了。李萱嚇了一跳,連忙撲上去攔住他。
路臨不解地看著她,李萱乾笑一聲,說:「別!先別讓他們知道,我不想再讓他們傷心了。你沒看到上次確診的時候我媽哭成什麼樣子,天都要塌下來了。」
說完她還故意咳嗽了兩下,試圖轉移話題,路臨見狀便走過來輕拍她的後背,果然先把手機收起來了。
他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低頭望著地面,一言不發。
此情此景,李萱實在是憋不住了,她走下床穿上鞋,說要去一趟廁所。
路臨要扶她,李萱沒答應,她從病房出來就一路狂奔進廁所,門甩上,然後扶著牆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蹦跳個不停,天花板上的蜘蛛網都快被她震下來了。
晚上,路臨在醫院陪李萱吃完晚飯才離開,他難得溫柔體貼地叮囑她記得蓋好被子,小心夜裡著涼。
李萱憋笑險些憋出內傷來,直到路臨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她才一頭扎進枕頭裡,躲在厚厚的被窩裡盡情地放聲大笑。
原本她只打算目睹一次路臨驚慌失措的表情就告訴他真相的,但在享受了一下午被路臨端茶送水、噓寒問暖的待遇後,她就臨時改變主意了,能多瞞他幾天也不錯呀!
念及此處,李萱連忙把被子掀開,手伸到枕頭底下摸索了幾遍,企圖銷毀證據。
這一摸卻落了個空。
奇怪了!下午明明把檢查單塞在這的呀,怎麼不見了?
李萱又把枕芯掏出來,前前後後翻找了好幾次,還是一無所獲。
她這人神經粗,猜測或許是打掃房間的阿姨順手清理走了,便沒多想,反正只要別被路臨發現就行了。
除卻了心頭大患,那天晚上李萱睡得非常香甜,卻意外地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夢中是黃昏時分,光線曖昧柔和得恰到好處。路臨的手臂撐在她耳朵旁邊,那張瘦削而英俊的臉居高臨下,一點點接近她,離她越來越近,他挺拔的鼻樑幾乎快要與她貼在一起。
李萱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後很不爭氣地變成了鬥雞眼,大腦當機,什麼也看不清了。
意識模糊之時,只能感覺到唇上一片濕熱,泛濫成災。
還有路臨略顯低沉的聲音——「現在,算不算完成了一樁心愿?」
李萱猛地從夢中醒來,外頭已經天光大亮。
她嘴上真的濕漉漉的,不僅如此,就連臉上和胸前也是一片濕濘。
李萱茫然地左右看看,半個人影都有沒有,哪有什麼路臨?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迷惑時,頭頂一滴水珠突然砸落在她的鼻樑上,冰涼涼的。
李萱睜大眼睛,驟然清醒——媽的,原來是天花板的沿縫裡滴水了!
下午路臨來醫院看李萱時,順便幫她換了一間設施沒問題的新病房。
李萱現在還留在醫院裡,的確是為了做手術,不過不是直腸癌的手術,是切除痔瘡的手術。
不知是不是因為受昨晚那場鬼迷心竅的夢的影響,現在李萱見到路臨的第一反應竟是心虛,與他對視後的下一秒就匆匆將視線移向一邊。
路臨提著一袋新鮮水果朝她走過來,在床邊坐下來,隨口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李萱撇撇嘴,說:「還行吧。」
與昨天剛得知李萱重病時的驚愕大相庭徑,今天的路臨頗有幾分閒庭信步的雅致,他從塑膠袋裡拿出一串葡萄,然後慢條斯理地剝了皮送到李萱嘴邊,問:「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
「什麼?」李萱正要張嘴吃葡萄,又覺得這種餵食的姿勢太肉麻了,最後還是選擇用手接住,塞進了嘴裡。
「今生非完成不可的心愿啊。」路臨說,「昨天幫你完成了一樁,還有其他的嗎?」
李萱老臉一紅,可能是她心裡有鬼,路臨這話聽在耳里總有一種調情的意思。她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突然就不想繼續玩下去了。可解釋的話剛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忍回去了。
阿彌陀佛,怎麼也讓她先吃完這盤路臨為她剝的葡萄再說吧!
見李萱許久沒回話,路臨又問了一遍:「你人生的最高志向該不會就只有和帥哥親一次嘴吧?」
「咳,志向什麼的算不上啦……」李萱又接過一顆葡萄吃掉,酸得她皺了皺眉,過了會兒才說:「唉,想我單身二十多年,還沒談過一次戀愛呢……」
她突然想到什麼,用力拍了下手掌,「知道了!我的最高志向是給寧澤濤生猴子!」
「……」路臨又拋給她一個大白眼,「寧澤濤你就別妄想了,給我生一個還差不多。」
「咳咳咳。」半顆葡萄卡在喉嚨里,嗆得李萱險些斷氣,她瞪大眼睛看著路臨,「你說什麼?!」
路臨依舊好整以暇地剝著葡萄,眼皮都不抬一下地說:「不是想談戀愛麼,在你轉世為豬之前我可以勉為其難地配合你一下。」
路臨果然這個時候還不忘損她,但李萱的注意力卻完全沒放在「轉世為豬」上,她呆若木雞地盯著他,說:「你不是喜歡張藝馨嗎?」
「……」路臨放下手裡的葡萄,抬起頭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眼睛黑漆漆的。
那別有深意的眼神莫名讓李萱慌亂了腳步,她結結巴巴地笑著說:「咱倆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怎麼好意思坑害你啊,嘿嘿。再說你跟張藝馨才是金童玉女啊,嗨,我頂多配一配吳宇飛。」
「……」
事實證明李萱真的很會破壞氣氛,她都不記得路臨是怎麼離開的了,總之最後那一盤葡萄也沒能進了她的嘴裡。
晚上,李萱父母打來慰問電話,李萱才想起自己竟忘了第一時間把這件喜事告訴爸媽,真是罪過罪過。
「媽!我昨天重新做了一次檢查,我沒得直腸癌,是誤診!」李萱喜滋滋地說,「嘿嘿,醫生說就是長了個痔瘡,沒啥大事。」
「喔,我知道呀。」李母的反應竟完全不驚訝,反而很平淡地告訴她:「小路昨晚就跟我們說了啊,說你喜極而泣,叫我們先別去打擾你。」
李萱:「……啥?」
她腦子懵了許久,這才想起那張莫名消失的檢查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