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正而不直 第13章

    這種近乎失態的形象，林郁從來沒有在那位高冷淡漠的年輕官身上見到過，因此他一時怔愣在原地，完全無法理解艾倫如此憤怒的原因。

    他總覺得這之後有什麼他並不知道的事情，但自己面對如此猙獰的男神時，實在沒有辦法去進一步追問，半晌，他才從喉嚨里勉強擠出一句話：「羅傑，哦不，格爾德先生並沒有對我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眨眼便見艾倫變得更加糟糕的臉色，林郁心中懊惱，這種欲蓋彌彰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更何況，他也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雖然這樣也並不正常。

    艾倫的雙眼中滿是懷疑，雙目如炬地上下掃視了一番林郁，像是以此確信一切如他所說，並沒有發生什麼一樣，直到林郁後背一涼，雞皮疙瘩都爭先恐後地豎立起來，年輕的官閣下臉色才恢復正常，只是眉間的褶皺始終沒有消失。

    「不管如何，你記住，遠離那個人就行了。」說完這句話，年輕的官閣下冷著臉，頭也不回地拄著拐杖往前走去，留林郁在他身後摸不著頭腦，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

    沒走多遠，年輕的官閣下又停了下來，滿臉不耐煩地回頭，眉頭皺得死緊，冷聲說道：「還不跟上！」

    「啊？哦！」林郁得令，立刻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兩人剛從停車場區域出去，還沒走到最高法院大廈前的廣場，就聽見一陣陣的嘈雜聲從廣場上傳了過來，響亮統一的口號聲，哨子聲，演講、唱歌的聲音，一切都交織在一起，混亂不堪。

    艾倫的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而在他後面跟著的林郁差點撞上對方的後背。

    「怎麼了？」林郁從他身後探過頭，看向廣場的方向。一時間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面鮮艷的國旗，高舉的國旗下，幾百人穿著條紋狀的t恤，面對高聳的最高法院大樓高聲唱著什麼。林郁分辨了一番，發現正是菲爾聯邦的國歌。

    與國旗一同被高高舉起的，是一條條橫幅：「國旗神聖不可侵犯！」「艾迪有罪！」「侮辱國旗者必須下地獄！」……一個個紅字的字體清晰地印在白色的橫幅底面上，觸目驚心。

    「這些是原有地區法院和上訴法院判決結果的反對者。」艾倫冷靜的聲音證實了林郁心中的猜測，說完，他保持著面無表情，快步往白色的建築走去，「走吧。」

    對於一些有爭議性的案子，總有反對的一方針對判決結果進行示威□□，以期對最高法院的判決產生影響——林郁對此不陌生。他的視線從眾人臉上掠過，落在人群中一名老人身上，他的穿著與周圍的人並不相同，周圍眾多的年輕人或者中年人穿著白色底面繪有國旗的t恤，而他穿著一身乾淨整潔的陸軍軍裝，從他的領章和肩章上，林郁輕易地認出了他的軍銜——這是一名上尉。

    此刻，他將右手放置在左胸——那裡，一枚代表著個人英勇的銅星勳章在燦爛的陽光下反射出閃閃的光芒。他的嘴唇翕動著，伴隨著響徹整個上空的菲爾合眾國國歌。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林郁也能感受到他眼底涌動著的信念與驕傲。

    低聲的歌唱間，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帶著陰翳的眼角慢慢濡濕，布滿皺紋的臉上也慢慢被痛苦和懷念所侵襲，慢慢地，他整個人都彎下了腰，雙手捂住臉，雙肩不住地抖動著。他的身後，一個年輕的女生眼角泛紅，死死地咬緊嘴唇，努力忍住哭泣，將一面國旗蓋在老人身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接著，感受到這一切的老人抬起布滿淚痕的臉，顫抖著雙手撫摸上國旗的邊角，虔誠地在那上面印上了一個吻。

    林郁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一幕，在沉默的背景中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即便在法警的護衛之下進入了最高法院大樓，他依舊無法釋懷。

    他不可避免地沉浸在方才感受到的情緒中，呆愣失神地跟在艾倫身後，直到一聲輕哼在他耳邊響起。

    「制憲先賢們為了司法獨立鞠躬盡瘁，作為最高法院成員，代表著司法獨立的人卻如同緋聞明星一般以那種形象出現在媒體面前，我真為最高法院的未來擔憂，更為聯邦司法擔憂。」對方的聲音並不大，只夠林郁聽清楚，醒過神來的林郁轉過頭，一眼便見到翹起嘴角，譏諷地朝自己笑的哈里。

    皺了皺眉，雖然感到不適，但林郁還是不打算與這位老資歷的法官助理發生什麼矛盾，因此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哈里，早。」

    後者壓根沒有搭理這句問候，而是快速上前幾步，跟在了首席官身後，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林郁正好瞧見喬伊在首席身後朝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倫斯特首席官與他的兩名助理剛從另一邊階梯上來，碰巧遇上艾倫與林郁，因此兩人都停了下來，彼此寒暄了片刻。

    這位年老的首席官閣下已過六旬，蒼白的頭髮下，是沉穩而鄭重的面容，林郁的印象中，這位孤僻的首席官閣下極少露出笑容，此刻，最年老的首席官閣下，與最年輕的聯席官面對面站立著，兩人同樣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同樣拄著黑色拐杖，就連眉間的褶痕都有著極大的相似度。

    林郁腦中忽然閃過某個莫名的念頭，接著，他笑著搖了搖頭。然而做完這一動作，他又遭受了哈里一頓白眼。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這時，倫斯特忽然轉過身，朝林郁看過來。霎時，林郁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挺直了身體，心道自己以前軍訓時候立正的姿勢都沒有現在這麼標準。

    年老的官閣下一向嚴肅著臉，雙眼犀利而冰冷，因此看人時總不自覺地帶著一絲挑剔的意味，林郁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迎上對方的視線，恭敬地說了一聲：「倫斯特首席官閣下。」他可是知道這位官閣下對於自己「首席」名稱的堅持的。

    倫斯特板著臉點了點頭，接著他用他蒼老的聲音開口：「最高法院的工作不容易，望你在今後的日子裡能夠恪盡職守，畢竟你現在的身份代表著斯圖爾特官，也代表著最高法院。」

    聽到這番並非訓話，反而更像鼓勵的話，在場的幾人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特別是林郁，他實在是沒想到自己能從這位不留情面的首席官口中聽到這種話，畢竟這位挑剔異常，難以滿足的倫斯特官平時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訓誡他人。

    「是，是的！我會做好我的工作，請首席官閣下放心！」林郁立刻抬起了胸膛，鄭重地說道。

    年老的首席官閣下沉默著點了點頭，然後帶著他的兩名助理走開了。林郁卻發現，哈里臨走前，朝自己狠狠剜了一眼。

    得，估計更招哈里的憎恨了。

    這件事情很快翻過，林郁跟著艾倫進入辦公室，將自己晚上整理的資料交給他：「控辯雙方的論點和論據我都整理好了，辯方律師的論點很有利，但是論據稍顯不足，這一點，控方做得好多了。」

    「官閣下——」辦公室門被打開了，約翰走了進來，將手中的一疊資料放在他的書桌上，比爾則提著一個衣架，那上面，掛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法袍。

    「半個小時後準備開庭，進行言辭辯論。」

    言辭辯論，控辯雙方就已呈上的事實資料進行法庭陳詞，在此之後，九名官便組成合議庭，對該案件進行討論，確定多數意見與少數意見。

    林郁和比爾在一邊為年輕的官閣下穿上黑色法袍的時候，林郁扣上扣子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自己正在為艾倫官穿上代表著他身份、代表著公平公正的法袍，印象中的艾倫官形象與眼前活生生的人徹底重合在一起，林郁只感受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著，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的聲音。

    他抬頭，看著男神稜角分明的下巴，看著他莊重而嚴肅的表情，心中驀然升起一股自豪感。那是他的男神，那是聯邦最年輕的官閣下，也是聯邦司法界的傳奇，而現在，自己也參與進了這一傳奇的書寫過程中。他隱隱有所感覺，這次的案件，將會是聯邦司法史上極其重要的一個案子，而自己在今後的日子裡，跟隨著這位年輕的官閣下，遇到的將會更多。

    察覺到林郁的視線，艾倫微微低了低腦袋，正對上對方毫不掩飾的崇拜表情，愣了愣，他的臉色微微紅了紅，接著，年輕的官閣下不自在地抬起手，在林郁的頭上摸了摸，然後自然地放下，肅著臉說道：「走吧。」

    林郁則愣在了原地，剛剛，艾倫又摸他頭了是吧？雖說他應該高興一下，但是……為什麼他總有種自己是騎士的錯覺？

    跟在艾倫身後，林郁從寬敞的走廊穿過，直直往走廊底端的一扇大門走去，走廊旁邊的一間房間，正是提供給官們休息的地方，此時，蘇維、奧琳娜、布蘭登、魯斯四名官已經坐在了一邊，他們的法官助理站在他們身後，輕聲向他們通報著備忘錄上的條目。

    艾倫正與其他幾名官打招呼的間隙，倫斯特首席官、斯萬、布萊克、金頓四名官也依次過來了，九名官到位後，倫斯特忽然對林郁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林郁心臟狂跳了一瞬，接著，他鄭重地點頭，走到走廊盡頭的那扇大門前。他知道，這扇大門外，是能夠容納將近三百人的大廳，此刻，大廳中的位置都已經坐滿了，所有人都翹首以盼，期待見到九名官的出場。

    深深吸了口氣，林郁伸手用力推開門，大聲喊道：「請全體起立！」大廳中，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響起，眾人陸陸續續站立起來。林郁身後，九名官從紅色的幕布後走到前面，按照慣例互相握手，然後依次坐了下去。最中間的是首席官，左右兩側的座位則按照各位官資歷排列，艾倫的位置正好在最左側，正是林郁的身邊。

    「菲爾聯邦最高法院現在開庭，由威廉·倫斯特首席官閣下主庭。所有在庭人員請肅靜。上帝保佑菲爾合眾國與本崇高的法庭，現在庭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