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看到恐懼,看到驚慌,看到……敬畏。
對神明力量的敬畏,可以組成一個宗教,可以控制人類的精神,由此掌握一個世界,掌握一個族群。
中世紀有一千年,思想的管制也就持續了一千年,無形的鎖鏈鎖住人們,讓他們永遠也走不出那沒有上鎖的監獄。
只是虛構,口頭上的,虛無縹緲的力量,便可以讓民眾寄託自己精神上的所有,再奉獻上肉體上的所有。
為了一個虛無縹緲,卻又崇拜的神。
神是應該被崇拜敬仰的,不容置疑的,而當神的權威被質疑,祂便有力量降下罰來,讓不信仰祂的人也不得不信,不得不屈服於神威之下。
但是……要是需要崇拜的可怕對象並不虛無縹緲,而有實際恐怖的存在,又當如何?
祂們還是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絕對的神嗎?
亦或者,只是掌握了強大力量的「神性實體」?
至少對於紙鏡來說……「虛無縹緲」或者「實際存在」無論哪種,她認為「神」這種存在一直以來都只是後者。
她實際上在遇到奈亞之前的時間,包括自己認識之中在地球活過的時間裡,她一直都是無神論者。
但這不妨礙她思考,如果有神這種東西,祂們應該是什麼存在。
直到遇到奈亞之後,她才承認……這特喵世界上確實是有這麼邪門的東西存在,而且存在的方式……比她想像的還要多樣。
眼前,一個男人想要成神,要成為許多人口中的那種厲害的存在。
聽著很老土很老套,說起來也就一句話。
像是那種「老子登神畢生夙願登神之後天下無敵」的反派感覺。可實際對上了……紙鏡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齊玖天完全不是什麼蠢人,也不是只知道登神而可以置世間一切為不顧的瘋子,他的情緒很理性,沒有因為破壞了「宴會」,讓他失去登神契機就失去理智。他對一切事情都規劃井然有序,縱然對此局面,他也能臨危不亂。
他是個可怕的梟雄,不是因為他要登神,而是登神只是他漫長人生之中的一項事業。
如此梟雄……必然要承受許多,包括許多人的怒火,許多非人的怒火。
今天,也不例外。
他面對殺意,面對這些完全有能力威脅到他生命的人,並沒有直接付諸自己為神的武力。
他嘗試了用自己的規則,試圖告訴對方自己掌握說話的權力。
而自己定下的規則沒有成功解決對方之後,他承認自己的失敗,並且仍舊願意面對面坐下來和他們對談,商量商量如何將一切都化作一份籌碼。
無形的鎖鏈正在悄然靠近。被鎖住時,將無路可走,無路可逃。
籌碼的重量會壓垮一切。
紙鏡是局外人,她看得還是比較客觀。
因為林雲他們即使對解決靈異的問題再天才,高四岳的事情也體現出來他們的弱項——他們還太過年輕,不擅長談判,也不擅長被欺騙。
不然他們也不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會知道對方強大,卻僅憑一腔熱血殺至對方座前。
他們三人內心的掙扎被見靈之眼盡收眼底。
齊玖天的力量深不可測……縱然他們用上整個「宴會」領域的力量,用上他們所有的底牌,也不一定殺得了他。
而一旦開戰……周圍的一切肯定是不能倖免。
打住說下的高昂闊論,終止一項為友人的復仇,是非常,非常屈辱的事情。
他們為此,甚至準備好同對方玉石俱焚。可他們可以接受讓無辜的一切同他們陪葬嗎?
以他們的道德水準來說,這代價是不可接受的吧。
在這時,在以為掌控一切,卻被拽回談判桌上。
對方閒庭信步的主動承認自己的失敗,並且提出了談判。
可,他們從來不是為了談判而來的,也不是為了看到對方的失敗來的。
現在要被迫妥協,被迫談判——本來,就是一項不可接受的事情。
齊玖天同樣看到了眼前以為掌控所有的人,在一瞬間落入需要選擇時的掙扎。
他卻很平靜……在他數不清的,沒有硝煙的戰鬥之中,這樣的表情他看了太多。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要找的,是前三年在這裡失蹤的靈異偵探吧?」
齊玖天很滿意地等著墨以可和雲天璃由驚轉怒,之後,他才悠悠然地,出了自己最大的籌碼。
「呵呵……如果早些說,誤會也不會這麼大,畢竟,我可以讓你們重新見到........『幽影』和『千紫』。」
再看眼三位靈異偵探震驚的眼神,他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他很清楚,他說的不完全是真話。
但就這部分的真話,能讓對方無法拒絕,能讓對方相信這件事情可能讓自己變成一個小丑。
但對方如果道德水準真的符合他的預期,他們不會怕自己變成小丑,也想要這兩個人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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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齊玖天提出無道理的談判。
「如果你們願意把領域的控制權交還回來,我很樂意讓你們現在就見見她們。」
紙鏡心頭一顫。
如果對方有說謊,她可以立即指出這一點來,可她覺得對方……沒有說謊。
至少,這一句沒有任何問題。
如果說,之前只需要退一步,就能和解談判。
那麼能讓林雲等人退一步的理由,現在來了。
可這一步真的可以退嗎?
不能!
見靈之眼去看齊玖天是看不完全的,可只是看他身為人存在的靈體,紙鏡已經看到了其中說不清楚的危險。
包括情緒,包括所有的談判,都只是一個陷阱。
齊玖天不懼怕林雲一行人能叫來靈異管理局,他在等,他等得起。
「無論這狗驢是否有說謊,都不能答應他!」
徐樞城作為本次戰鬥正面抗壓最久,也是損耗最大的人,說話應該已是有氣無力了。
這並不妨礙他用盡身上的所有力氣,第一個站出來。
心中的龍血無論如何對眼前的人也沸騰不起來,對方一定用了什麼手段遮蔽了這一點——但之前見面聊天過後,那種憎惡感是不會有變的!
「哎,孩子,消停一點,這會沒有你的事情。」
沒有人看清齊玖天如何動手。
他只是聲音落下,徐樞城當即就落入了沉眠之中。
「別擔心,他只是睡著了……說實話,我們真的沒有爭鬥的理由。」
林雲和墨以可望向齊玖天的視線同樣冰冷,雲天璃緊緊攥著筆,嘴唇都快咬出了血。
安瀾和樂時琴這會兒已經是大氣都不敢出了,她們緊張地看著周圍,緊張地看著可能掌握局勢的靈異偵探……以及紙鏡。
然後……她們在紙鏡臉上,看到了一個很古怪的表情。
那是微笑,一種很奇怪的,很扭曲的詭異微笑。
紙鏡給人的印象一直是比較和善好說話的,笑起來也從不會給人說能和「扭曲」扯上關係。
可,此時此刻,她們卻想不出除了「扭曲」「詭異」以外的詞語,去形容紙鏡臉上的微笑。
「齊玖天,你真的很擅長談判。不過有一件事情,你應該還不知道……」
紙鏡說著,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站起身來。
隨後,她就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之下,走到了齊玖天的椅子邊上。
齊玖天也沒有動,他也想知道這個本次事故之中最大的變量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怎麼一次又一次的擾亂他的計劃。
可他自己也說得不錯——局勢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已經很久。
他只聽到,紙鏡走到齊玖天邊上,在他的耳邊低語一句:
「……葉蓮娜啊,你不知道這個身體主人召喚來的外神——究竟是哪一位吧?」
沒有間隔,沒有能意識到的「瞬間」。
時間慢了許多,被放慢了數萬倍,周圍的一切都似乎失去色彩。
在這時間的夾縫之中,身著紫裙葉蓮娜的葉蓮娜伸手抬起紙鏡的下巴,放在眼前仔細端詳後,又鬆開。
「原來她召喚的是奈亞的使徒。」
葉蓮娜看向在場的另外一人。
「由水結,你什麼時候注意到我的。」
「反正不是我,是這孩子在使用面紗輕揭術的時候,觀察到你留下的『痕跡』時意識到的。」
由水結繼續抽著她的賽博大煙,以一副很糜爛的姿勢橫躺在桌子上。
「真好笑,你一個虛空之神,竟然親自屈尊降在一個人類身上,給他這麼多的作弊手段,還在最緊關頭掉了鏈子……你也真是不嫌丟人啊,葉蓮娜?」
「要說作弊,你們給的能『能看穿一切靈的眼睛』,『神話生物體質改造』,還有『對界游旅者系統嘗試山寨盜版』,以及『多次親自下場發獎勵』,還有這次企圖利用界游旅者系統bug的事情……」
葉蓮娜向著雙眼無神的紙鏡,伸出手指輕輕撫了撫她的眼眶。
「還有我沒有說出來的許多點,你真就以為沒有人看得到嗎?」
「切~」
由水結不滿地咂了咂嘴,用煙杆砸了砸桌子。
「別整得好像我們才有問題,在這次的事情里我可是全程沒動手,反而是你逾矩的過份吧?」
「有一說一,確實是我玩得有些上頭了。」
葉蓮娜今天沒有戴面紗,美麗的面容予人一種少女的清純感覺,連帶著現在——也有一種青澀少女羞澀著開著玩笑的樣子。
「不過我也很好奇,想知道在你們沒動手的情況下,就憑紙鏡一個人怎麼就在短短那麼短時間裡面扭轉了局面——你應該知道,『宴會』全程被『密宇』掌控,而她有一大半時間都被『密宇』強化過的月之眼的石化被迫返回界游旅者系統上,能用來翻盤的機會,只有用面紗輕揭術之後的那段時間。」
她輕輕捧起紙鏡的臉,將她靠的離自己很近,幾乎將自己的鼻尖也貼在對方的鼻尖上。
「她根本沒有機會了解全局的情況,更不可能在使用面紗輕揭術之前就能了解我們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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