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頓時面面相覷,林鐵軍身子都一哆嗦:「沒有老人是在家裡走的,這……」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楊樹林。
楊樹林只得將搭假靈棚誘血冠蛇的事情說了,劉希東聽完,一張老臉黑得跟抹了鍋底灰似的:「胡鬧!」
礙於有林家夫婦在,劉希東再怎麼生氣,卻並沒當場斥責楊樹林,只是讓楊樹林立刻搬來香案,趁著還沒到午時,將瓜果祭品和硃砂黃紙等一應物件準備齊全,然後又讓他在房檐下的地面上用硃砂粉畫了一個搖籃咒。
一切準備妥當,劉希東讓人搬了張椅子過來,往邊上一坐,只等午時三刻。
此時劉山宗還在炕上養傷,劉希東腿腳又不行,事情自然落到了楊樹林的頭上,由他獨自操刀,劉希東在一旁指點。
楊樹林趁著林家夫婦不在的當口,湊上去低聲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們在此搭假靈棚究竟有什麼不妥。
劉希東拿菸袋鍋狠狠敲了他腦門兩下:「你們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玩意兒,你們這是糊弄鬼呢?靈棚能搭假的嗎?萬一引來了索命的無常卻勾不到魂,家裡就得有人填進去!」
楊樹林後心發涼,他和劉山宗誰也沒聽過這個說法,當時他們雖然也意識到這麼幹有點不對,可事急從權,也沒想那麼多,萬萬沒想到險些惹下大禍。
可剛才劉希東的話言猶在耳,跟索命無常似乎沒什麼關係啊?
他正想追問,劉希東卻已經指著房子的窗戶道:「就算家裡真有老人過世,迫不得已要在院子裡搭靈棚,也絕對不能把靈棚搭在窗戶前邊,靈棚是什麼?是送人去陰司的門房,後邊對著窗戶,難道是想讓屋裡住的人全都下地府嗎?」
「好在發現得及時,還沒釀成大禍,你們已經引來了不乾淨的東西,要是不儘早除去,過不了兩天林家就真得死人!」
楊樹林聽得冷汗直冒:「那現在怎麼整?」
劉希東氣急敗壞的說道:「我老人家給你們兩個混賬擦屁股唄,還能怎麼整?這東西雖然凶煞,但倒也不是多難對付,只是你免不了要遭點小罪了!」
沒等楊樹林問清怎麼個遭罪法,午時三刻已經到了。
按近代的算法,午時三刻就是十一點四十五到十二點這段時間,是一天中陽氣最盛的時候,過去死刑犯在這個時候問斬,就是因為此時陽氣大盛,陰氣一現就會立刻消散,死人的魂魄不等下陰司就已經魂飛魄散,算是最絕的刑罰,也防陰魂回來找人報仇。
而劉希東安排在此時動手,自然是有他的用意的。
他讓楊樹林先燃香祭拜,將準備好好的紙錢、元寶等物在火盆中焚化,林鐵軍等人都被他遠遠的支到一邊看著。
燃香祭拜的時候倒還看不出什麼異常,可火盆里煙火一起,供桌邊的景象頓時讓人覺得瞠目結舌,只見火盆中的火焰裹挾著紙灰,打著旋向供桌前方的地面飄去,一片片黑灰全都像是被磁鐵吸住的鐵屑一般,牢牢的貼在了光溜溜的地面上,風吹不散!
那邪異的火苗好似惡鬼舔動的長舌,竄起三尺多高,發出陣陣尖銳的呼嘯聲,燎得楊樹林以手遮臉,喘不過氣來靠不上前。
可他剛退開兩步,劉希東就斷然呵斥:「繼續燒,火不能滅!」
楊樹林無奈,只得頂著火舌繼續往盆里扔紙錢,竄起的火焰燎得他口鼻之間火辣辣的疼,陣陣濃煙嗆得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狂流,他一邊燒紙一邊擦眼淚,白淨的臉蛋很快就黑得好似小鬼一樣。
但他抽空往前邊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供桌前的地面上,也就是他們搭建靈棚的那塊地上,竟被紙灰凝聚出一張醜陋的老人臉孔,看不清是男是女,只是從那層層疊疊的褶子和殘缺不全的牙口上看得出,是個上了歲數的老人,不,準確的說,應該是老鬼才對!
楊樹林不敢怠慢,忍著苦楚拼命燒紙,很快那張老臉徹底成型,堪稱栩栩如生,雖然是閉著眼,可臉上的神情,仿佛正在沖他們獰笑!
好在搖籃咒將這邪祟陷在其中,直到此刻仍未醒來,楊樹林屏氣寧息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畫室那次失敗的教訓,他至今記得清楚,搖籃咒中的邪祟聞人聲必醒!
可就在此時,劉希東竟突然大聲喝令:「硃砂水!」
楊樹林動作飛快,端起早已準備好的一大盆冒著熱氣的硃砂水,照准那怪臉潑去!
轟的一聲,好似熱水潑在了炭火上一般,地面乍起一股白煙,煙霧之中,一張醜陋的面孔扭曲哀嚎著向後竄去,後方正是林家的窗戶!
它距離窗子不過三尺,竄得又急,楊樹林根本來不及攔阻。
可那股白煙一下撞在窗子上,立馬就被震退,窗上早就拉起了捆陰繩,即便是厲鬼也沒那麼容易闖入,白煙顯然還達不到厲鬼的層次,被震得亂成一團煙霧,散逸在地上。
正午的陽光直射下,白煙翻滾涌動個不停,那詭異的面孔在煙霧中時隱時現,好似被丟進了熱水鍋里的猛獸一般,尖利的咆哮著,那聲音撕心裂肺,聽得人心裡發顫。
即使是大白天,如此驚悚的景象仍看得林鐵軍等人脊背生寒,不約而同的往後退。
而楊樹林卻抓起早已擺在供桌上的黃泉刀,不退反進,當頭一刀朝白煙劈了下去!
直至此刻,一切還都在他掌握之中。
可就在他刀鋒落下的一瞬間,那白煙卻好似抹了肥皂水的毒蛇般,哧溜一下滑了開去,眼見無處躲藏,它竟筆直的竄向林鐵軍等人!
楊樹林臉色一變,好歹毒的邪祟,這是情急拼命了!
他一個箭步追去,可眼見白煙已經竄至林鐵軍腳下,已經追之不及,他毫不遲疑,然用盡全力,將手中長刀猛然摜了出去!
黃泉刀在陽光下閃過一抹水波狀的銀光,速度快得驚人,幾乎在他脫手的同時,便已哆的一聲釘進了林鐵軍腳邊的泥土中,不偏不倚,正將那白煙刺了個通透!
刺耳的尖叫聲中,白煙頓時炸開,緊接著化作絲絲縷縷消散一空。
楊樹林呼了口氣,吊在嗓子眼的小心臟總算落回了肚子裡,他還真沒想到,這邪祟居然這麼凶頑,在烈日暴曬下,竟還能堅持這麼久不死,而且猶有拼命的餘力。
幸好他反應及時,要是稍晚上那麼一會,被這邪祟上了林鐵軍的身,那可就投鼠忌器,想下手都難了。它明知必死的情況下,九成九會拉林鐵軍給它墊背,真到了那時候,就說什麼都晚了!
「真是萬幸!二叔二嬸,爸媽,你們都沒事吧?」
他趕忙問候眾人,眾人全都是一副驚魂甫定的神色,林鐵軍更是拍著胸脯露出後怕的神情,笑罵道:「你小子下手真黑啊,就不怕扎到我的腳?」
楊樹林心裡暗笑,要真能扎到你那才怪了。
剛才那驚險的一幕雖然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但他可看得清清楚楚,林鐵軍站在眾人前邊那叫一個穩如泰山,就連邪祟向他衝去,他都沒有露出一絲怯意,分明鎮定的很,他要是想閃躲,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楊樹林笑嘻嘻的上前拔出了黃泉刀:「要是真傷了二叔的腳,我背著你還不成嘛!」
「小崽子,還敢挑釁!」林鐵軍抬手一巴掌朝他肩膀拍了過去。
楊樹林這話分明就是在笑林鐵軍被劉希東欺壓,已經當了一天的活輪椅。
楊樹林閃身溜開:「哎呀二叔,你咋打人?我實話實說的嘛,二嬸你倒是管管你家老爺們啊!」
張錦芳等人也都笑了起來,眾人雖然至今仍有些驚魂未定,但張錦芳還是作勢拉住了林鐵軍:「你們爺倆的心咋就那麼大,別鬧了,你瞅那玩意兒是個啥?」
眾人這才注意到,楊樹林刀尖上挑著一團白花花的東西。
楊樹林把它甩在地上,皺眉看了兩眼,也沒認出這是什麼玩意,按理說,有點道行的邪祟死後大多會留下陰骨,是它們的陰元凝聚而成,死而不散。
可這東西看起來就像一張在臭水裡泡了不知多長時間的爛豬皮,滑膩膩的,上邊滿是褶皺,有兩個巴掌那麼大,還散發著陣陣臭魚爛蝦的味道,怎麼看也跟陰骨沒啥關係。
正疑惑時,坐在場邊的劉希東已經開了口:「別看了,這就是人皮鬼,人死之後,頭皮臉皮沒爛淨,陰魂附在上邊而形成的惡鬼。這種惡鬼的來歷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怎麼,都就著飯給吃了?」
楊樹林恍然想起,劉希東的確提到過這種邪祟,只是因為這次選在白天動手,他一時沒能認出來而已。人皮鬼如果在晚上出現,形象就不會是一團白煙,而是一張獰笑著的人臉了。
一旦有人被它沾上身,身上就會長膿瘡,看著就像一張人臉,而且潰爛得很快,遇害者會疼得徹夜嚎叫不休,體內精氣統統被它榨乾,很快就變得骨瘦如柴形似乾屍,幾天之後膿瘡上的眼睛睜開,遇害者也就咽氣了。
可楊樹林也記得,這東西一向在墳地附近出沒,又怎麼會跑到林家院裡來?
究竟是被他們搭的靈棚吸引過來,還是從南山墳地里跟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