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林也拉著二女往前湊了過去,此處的人流倒還不是十分密集,沒費什麼力氣就湊到了近前,一群大爺大媽捂著圍脖帶著棉帽子,外套卻全都罩著大紅大綠的薄綢子秧歌服,腰上扎著長長的綢帶,也不管裡面套著棉襖棉褲顯得多臃腫,個個扭得興高采烈。
「快看那幾個大頭娃娃!」林悠悠指著圍場另一邊幾個帶著假面頭罩的人,興奮的叫嚷起來,開心之情溢於言表。
楊樹林順著她的手看去,也露出了笑容,可緊接著他的笑容就徹底斂去。
對面的人群中,有個人正冷冷的注視著他們,圓臉上帶著一絲漠然,就像看著素不相識的人一樣。被他盯著,楊樹林竟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吳擘怎麼也來了!
自打過年回家之後楊樹林就一直沒見過吳擘,但他並沒忘了,年前余大力和謝盈來找他時說過,他們撞見吳擘一個人坐在畫室西小屋,看著一張女人的畫像發呆,甚至還因為他們的打擾動了怒。
吳擘怎麼會剛好出現在這裡?
他當初在畫室看的到底是誰的畫像?
他從哈市回來之後又做了些什麼?
當初找他幫忙對付飛僵的時候,他到底是沒在家,還是故意避而不見?
一個個疑問在楊樹林腦海中閃過,但這些疑問並不能讓他感到心驚,讓他心驚的是吳擘此時看他的眼神,這眼神既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像是是在看一個死人!
吳擘之前曾救過他,可是自從從哈市回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這實在讓楊樹林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是因為跟劉希東交惡,連帶著把他也給恨上了,這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議,在他印象里,吳擘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
可吳擘此時的神情,卻讓他有種危機感,吳擘此來想幹什麼,殺他嗎?
就在楊樹林忍不住想上前問個清楚的時候,眼前一花,吳擘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睜大鬼眼四處尋找,也只看到一個似是而非的背影往東邊遁去。
「追!」楊樹林腦海中就只剩下這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今天也要把事情弄個清楚。
他拉上二女急匆匆的鑽出人群,來不及解釋,朝吳擘消失的方向緊追。
但直到追到人跡稀少的一片平房區前,也沒追上吳擘。
眼見前方胡同縱橫,吳擘如果鑽進去,任他們再多十倍的人也找不到蹤跡,楊樹林只得停了下來,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能指著吳擘鼻子大罵一番。
就算吳擘氣他惱他,至少也該讓他弄個明白吧,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溜了算是怎麼回事!
還是說,吳擘有意引他來此,正在某個黑暗處,張開了獵網在等他?
楊樹林窩火不已,而佟、林二女被他拉得直一路小跑,好不容易逮著個喘息的機會,不禁大口喘息起來,佟贏嬌倒還好些,重傷初愈的林悠悠累得就像犯了心臟病似的,幾乎蹲在地上起不來。
佟贏嬌追問發生了什麼,楊樹林先是掃視了一下四周,苦笑:「看到了一個要緊的熟人。」
「誰?」
「吳擘。」
佟贏嬌悚然動容,吳擘與他們鬧得很不愉快的事情她也知道,這種時候吳擘出現意味著什麼?
她此刻才注意到,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平房區邊上的一片空地,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空地另一邊就是一片廢棄的老房子,看著像是準備拆遷了,偌大一片房子沒有一個人家亮燈,只有路邊的路燈還亮著,卻也只能照亮他們站腳的這一小塊空地,無論是前路還是來路,都沒有半個人影。
這是什麼地方?
剛才他們還在鎮中心,就算跑得再快,也不過就幾分鐘的工夫,怎麼會跑到這麼荒涼的地方來?她可不記得鎮中心附近有這樣大片的廢棄老房子。
而且,跟在他們後邊的劉山宗也已不見了蹤影,這豈不是說,他們已經跟後援斷了聯繫?
想來楊樹林應該已經發現了這些異常,所以才會笑得那麼苦澀吧?
佟贏嬌正驚疑時,楊樹林突然示意她噤聲,緊接著強行拉起林悠悠躲到了一個胡同里。
佟贏嬌剛想發問,就聽見外邊傳來了吹吹打打的聲音,雖然聽起來也是秧歌隊的曲子,可不管怎麼聽,都感覺不到半點歡快,反而有股喪曲的味兒。
隨著樂曲聲,一支秧歌隊從遠處扭了過來。
粗略一看,這一隊至少有近百人,大部分人都帶著大頭娃娃的頭罩,穿著黑底紅邊的秧歌服,扎著血紅的飄帶,踩著高蹺,扭起來晃晃悠悠的,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兒去,把隊伍拖得很長很長。
楊樹林看了一眼表,此時已經快七點了,但凡參加表演的秧歌隊不到五點就已經出發了,這支隊伍此時才來,肯定是趕不上秧歌會的。
更何況,踩高蹺扭秧歌是很費體力的,這裡四周無人,他們不卸下高蹺趕緊往會場趕,卻在此處扭得起勁,又是扭給誰看?
隨著秧歌隊越走越近,楊樹林看得也越發清楚。
領隊的是大高個,瘦長的身子再踩著高蹺,已經顯得此人很是另類了,可他偏偏還帶了個尖頂的大高帽,就像是戲台上黑白無常帶的那種哭喪帽,如此一來,整個人看著簡直就像根搖搖晃晃的電線杆子。
就在楊樹林盯著他看的時候,他居然停住了腳,沖後邊的隊伍連打手勢,整個秧歌隊居然就在胡同前的空地上打起了圍場。
這下楊樹林終於看了個清楚,即便此時沒開鬼眼,也很容易就看出了問題。
這幫跳大秧歌的腳下踩的哪是什麼高蹺,居然是一根根白森森的骨頭棒子,那些大頭娃娃的頭罩也讓人駭然無語,居然是用白紙糊出來的,五官眉眼都是畫上去的,看起來就像是給死人燒的那種紙紮的金童玉女!
更驚人的是,他們扭動奔走之間,居然沒有半點腳步聲,場中除了那哭喪的樂曲,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息,那感覺就像是在看一幕僅有配樂的啞劇!
楊樹林眉頭緊皺,手緩緩探向了腰包里。
剛才拉著二女躲起來的時候,他把鬼牙放進了腰包,此時再拿出來,只看了一眼,身子就忍不住一顫,鬼眼之下,場中扭動的不是什麼秧歌隊,而是一具具殘缺不全,鮮血淋漓的屍體!
這居然是一支惡鬼秧歌隊!
楊樹林回過頭,神情凝重的示意二女千萬當心,如果此時弄出什麼聲息,這麼多惡鬼一起撲上來,就算有白小薇幫忙,也照樣雙拳難敵四手,他們連屍體都不會剩下一塊。
至此楊樹林算是明白了,吳擘引他來此肯定是沒安好心,此時吳擘說不準正藏在暗中等著看他們的熱鬧,他們如果跟這些惡鬼起了衝突,那吳擘就可以坐享漁翁之利了。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更詭異的還在後邊。
秧歌隊到了沒多久,竟陸續有觀眾到場,只不過這些觀眾有點特別,有的身穿孝袍,有的披頭散髮,有些甚至還帶著妖畜,雖然也有不少看起來比較正常的,可他們往那些惡鬼邊上一站,竟然對旁邊的諸多邪祟視若無睹,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顯然也不是什麼好路數。
如此種種,也不下上百人,一時間喪曲聲、鬼哭聲,妖獸的咆哮聲混成了一片,儼然一派群魔亂舞的景象。
此時不光是楊樹林心驚,佟贏嬌的臉色也是煞白,林悠悠已經嚇得埋首在他身後不敢再看,三人全都冷汗直冒,莫非這裡正在舉辦陰間地府的秧歌會,不然怎麼好像十里八鄉的邪祟全都跑到這兒來了似的?
楊樹林心知有異,壯著膽子細看,沒過多久,只見那秧歌隊的隊長停住了腳,喪曲也停了下來,隊長高聲笑著掃視四周一圈,才笑眯眯的道:「今個真是來得齊全,各路牛鬼蛇神全特麼到了,大家肯給我高強面子,我很高興啊!」
這傢伙的聲音尖細,就像電視劇里的老太監。
圍觀者中響起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只聽有人說道:「高班主,你這戲班子又多了不少人啊!」
「是啊高班主道行也比往年見長,這兩年怕是吃了不少兩腳羊吧,說話底氣都足了!」
高強得意的狂笑起來。
然而,他這邊笑聲未停,就有一個不怎麼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高老裝,你就少在這兒裝了,你把我們約過來到底有什麼屁,趕緊放,老子沒時間在這兒跟你磨蹭。」
高強的笑聲戛然而止,雖然那張死人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可聲音卻變得更尖銳了:「老裘,要說話就好好站出來說,縮頭縮腦的藏在別人身後,豈不辱沒了你食屍鬼的名頭?」
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高大,生有一張大長臉,嘴巴好似馬嘴,呲著一口大板牙的黑衣老頭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幾乎是咆哮著大笑:「你眼睛瞎,難道還當別人都是瞎子?老子就在這兒站著呢,你問問他們,除了你,還有誰看不見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