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立刻上樓,而是沉著臉繞樓轉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這棟樓左右有傍,背後有靠,前有已經凋敝的花園和冰封的小湖,無論是風水還是格局上都沒什麼可指摘的,雖然算不上寶地,卻也絕不會犯煞,至少要比孫敬黨住的那棟棺材樓強上許多。
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心裡有些拿捏不定。
風水之學他只能看個大概,對高明的風水師而言,他懂這點東西甚至連皮毛都算不上,是不是這裡有什麼他看不懂的凶煞,要真是如此,那貿然闖進去可就犯了忌諱。
他忍不住暗嘆,如果劉希東在這裡就好了!
可惜劉希東此時已經聯繫不上,他也只能靠自己了,正想轉身進樓的工夫,突然瞥見前方小湖的湖心亭里,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著手看著他。
楊樹林喜形於色,這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來,想不到戚七竟然在這裡!
「七叔!」楊樹林隔著湖揮手招呼。
戚七卻沉著臉沒應聲。
楊樹林趕忙上了橋,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戚七身邊:「七叔,你怎麼在這裡!」
戚七的態度很是冷硬:「你來這裡幹什麼,回去!」
楊樹林一怔,連忙解釋了一下,誰知戚七聽了卻冷笑起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裡的麻煩是你能解決得了的嗎?要不是我恰好看到你來此,你就別想再回去了!」
「七叔這幾天都在這兒?」楊樹林大感詫異。
「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了,回去!」戚七的態度古怪之極,說完這話,竟轉身就要離開,楊樹林趕忙追了上去:「七叔你聽我說,魏東成應該是個好校長,這事兒咱應該幫幫他。」
「先管好你自己吧!」戚七冷硬的回了一句,走進亭後的林木間不見了蹤影。
楊樹林突然打了個哆嗦,呆立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戚七擺明了不讓他跟去,他現在就算追上去肯定也沒什麼好果子吃,可要是讓他就這麼放手,他實在心有不甘。先不說已經答應魏東成幫忙了,就算他可以反悔不干,至少也得有個理由吧?
他心裡也清楚,戚七盤桓好幾天都沒能解決得麻煩,他要是貿然插手無異於自尋死路,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追上去問個明白,然後再定進退,即使會惹戚七生氣也說不得了。
他正想拔腳去追,後方傳來了孫敬黨的聲音:「樹林兒你要幹什麼去?」
「我遇到個親戚,過去說兩句話。」楊樹林甩下句話就要走。
不料孫敬黨下一句話,卻讓他猛然停住了腳。
「什麼親戚,我怎麼沒看到?」
楊樹林身子一震,剛才他和孫敬黨前後腳,相距最多不過三步,湖邊距離亭子也就二十幾步的距離,一個大活人站在亭子裡他怎麼可能沒看到?莫非大白天活見鬼了?
他沒敢輕易轉身,倒退著退出了湖心亭,孫敬黨恰好也走了過來,他這才指著湖心亭問道:「剛才他就站在那裡,你真沒看到?」
孫敬黨面露駭然,推了推眼鏡又看了幾眼,顫抖著聲音道:「哪有什麼人?你可別嚇我!」
「剛才,我是說剛才!人就站在哪兒你真沒看到?」
孫敬黨也急了:「我是近視,可還沒瞎,從頭到尾就只有你自己像瘋了似的自言自語,哪有其他人!」
儘管此時日正中天,但楊樹林脊梁骨上還是唰的一下冒出了一層冷汗!
怪不得他怎麼看都覺得戚七有點不對勁兒,想不到竟是幻術!
怨魂鬼魅不肯能現身在中午的日光下,唯一的解釋就是幻術,可究竟是什麼東西能把幻術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不但能探知他心裡最期盼出現的人,還讓他差點就上了套?
孫敬黨一看他臉色,更是驚恐不已,顫抖著聲音道:「不……不會吧,見鬼了?」
楊樹林冷哼一聲:「真那麼簡單就好了,你待會兒一定要跟住我,別離開我五步之內,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楊樹林瞥了一眼戚七消失之處,卻沒再追過去,轉身朝樓口走去。
不管是什麼東西在耍弄幻術,目的顯然是阻止他進樓,越是這樣他就越得進去,不把這東西揪出來,魏東成一家恐怕都要遭殃!
這棟樓是東西走向,魏東成家住在西邊把頭的樓口,楊樹林一進樓道,就趕到一股濃重的陰氣撲面而來,樓道里竟比外邊還冷。
他把鬼牙握在手心,緩步上樓,雖然沒發生什麼怪事,但他卻留意到,這個樓口裡住戶不多,很多房門上連個春聯都沒有,顯然是沒人入住。六層更是一戶都沒賣出去,七層的三家中,只有靠西側的房門敞開著,顯然是魏東成在等他們。
他們還沒走到門前,魏東成已經聽到聲音迎了出來,面帶焦急:「你們可算來了。」
「魏叔這麼著急,難道出了什麼狀況?」
「狀況倒是沒有,但我女兒害怕得不行,嚷著要走。」
楊樹林皺眉道:「她在哪兒,先帶我去看看。」
「快,快請進。」魏東成沒了初見時的風度,滿臉憔悴,儼然就是一個擔心女兒的老人。
楊樹林緩步進屋,屋子裝修得很普通,甚至連家電都沒買齊全,屋角卻擺著一架白色鋼琴,顯然屋主是學音樂的。雖然是大中午,客廳的大窗子透進的陽光將每個角落都照得十分明亮,可屋裡的燈還是全都開著,靠窗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短髮女孩,正一臉恐懼的看著他。
楊樹林眯著眼打量這女孩,她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大,小圓臉,彎月般的大眼睛裡滿是驚恐,翹鼻子有點像米老鼠,穿著件黑色的長羽絨服,圍著毛茸茸的愛麗絲圍巾,小手上也套著一副白熊爪手套里,即便在屋子裡,捂得又這麼嚴實,她卻仍在瑟瑟發抖。
這樣可愛而文靜的女孩,卻是一臉的憔悴驚恐,瞅著都讓人心疼。
「我叫楊樹林,你不用害怕,你爸找我來就是幫你解決麻煩的。」
「謝謝你,我叫魏晴。」女孩雖然顫抖,卻還是禮貌的摘下了手套,跟他握了握手。
她給楊樹林的第一印象是聲音很甜潤,聽著讓人心裡很舒暢。
「嗯,能帶我去看看你的房間麼?」
魏東成不忍:「我帶你去吧。」
楊樹林卻擺了擺手:「想讓她恢復過來,就得直面恐懼,魏晴你別擔心,有我呢。」
魏晴遲疑了一下:「好吧,不過,我可以不進去嗎?」
楊樹林笑了笑,點頭道:「當然,你在門口看著就行。」
魏晴來到主臥室,緩緩推開了房門,門一開,就有股淡淡的霉味涌了出來,楊樹林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味道他太熟悉了,果然有邪祟搞鬼!
魏晴開了門後就趕忙讓到了一邊,都不敢看屋裡:「就是這兒,你看看吧。」
他掃了一眼屋子,裡邊並不算太寬敞,陳設也簡單,一張原木色單人床,床邊一個梳妝鏡,靠牆的書架擺滿了各種書,沒有尋常女生臥室那種可愛的裝飾品,多了幾分書香氣。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床頭靠著的那面牆上,生出偌大一片黑毛霉斑,霉斑從棚頂一直向下延伸,幾乎就要觸及床頭,乍一看似乎不成形狀,可多留意就不難看出,這霉斑赫然呈現出一隻巨大鬼爪的模樣,仿佛要從棚頂探下來抓住什麼。
楊樹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殭屍斑!
他穩住情緒,沒把驚色露在臉上,而是沉聲問道:「這霉斑最早是血色對嗎?」
魏晴點了點頭:「是的,我最後一次看到時,它還紅得像血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已經半個多月沒來了。」
楊樹林沖她笑了笑:「放心吧,這不是什麼鬼魅妖魔之類的玩意兒,只是黴菌搗鬼,估計是蓋房子的時候工人不小心掉了東西在裡邊,然後防水沒做好,雨水滲進去之後與那些東西產生了反應,才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魏晴有點驚喜,又有些疑惑:「不會吧,什麼東西遇水會變成血?」
楊樹林聳了聳肩:「看樣子你也在讀高中?你們化學老師就沒跟你們講過?」
魏晴茫然搖頭,楊樹林笑道:「很多東西遇水之後都會變成血色,比如含有酚酞的瀉藥就會,有些礦物也會,除非拿去化驗,否則還真難說到底是什麼東西。」
魏晴半信半疑:「那之前我還聽到有人在笑,就像在我耳朵邊上似的,可清楚了。」
「你這就是典型的疑心生暗鬼了,要是我沒猜錯,你是剛搬出來一個人住吧?」
魏晴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頭,回頭看向了魏東成。
魏東成尷尬的笑道:「這孩子已經成年了,必須學會獨立,我們總不能照顧她一輩子。」
楊樹林對他這種教育方法倒是很贊成,拍了拍魏晴的肩膀:「所以咯,你就是自己嚇唬自己,你的潛意識認為這房子不乾淨,又見到牆上滲紅水,所以才會幻聽。就算你想搬回家去住,也不用這麼跟自己過不去嘛。」
魏晴羞澀的避開了他的手,臉色微紅,低著頭吶吶道:「人家才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