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賢窺見己身道途,是以興奮莫名。
諸念翻湧起來,愈發覺得可行。
「說起來原身也是不俗之輩,覺醒感知、魅惑兩種天賦,不論怎麼算也是強人,若他有機緣能入道,日後成就當不弱於天生虎紋虎眸的陸化龍。」
「只可惜運道不好,死在了第二種天賦覺醒時的災殃中,不過生生爽死也不失為一個好死法。」
「而第三種【採補】天賦,乃是隨我而來,只是缺陷也大,採補完後必將要消散,百不存一,這意味著即便我能成功採補一尊仙神,事後也得不著該有的力量,頗有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意味。」
「如今此事若得驗證成功,那我這天賦,只怕是尋著了無比合適的用法。」
「畢竟通過『修煉』得來的道炁異力,應當不會再消散,只是不知對應的惡癖是否還會生出?」
葛賢一邊思量著,一邊也是細細研讀那化龍篇。
寥寥數百字,一字一句皆錯過不得。
此世修煉之事一看就是要命的,不謹慎些不行。
按照《化龍精要》所述,湊齊三種條件後,須先將那蘊有龍之精血的物事納入體內,度過「排異」一關,再感念己身呼風喚雨之天賦,召來風雨,之後修煉精要秘訣,若順遂的話便可使得身魂化龍,得超凡異力。
初次化龍所得力量之強弱,取決於修士天賦,以及用來入道的異物。
這麼看來,這篇精要應當是龍族的基礎修煉法,專門用來入道的。
顯然那「綠蛤水君魏大守」不甘於成為一頭孽獸,日後給龍宮看大門或者當打手,悄悄弄來了這秘法,仍是想成龍。
奈何,苦做嫁衣成全了他葛貨郎。
念頭到此,葛賢已開始動作。
先去院中將那大水缸搬入屋子,化龍篇中要求化龍之地需近水,江河湖海皆可,若實在沒有,山溪池塘也可將就將就。
葛賢倒是想出門去尋一個這樣的地方,可惜城外荒野兇險,而城內最近的一處堤岸池塘又是他的行兇現場,他哪裡敢返回,只好拿這大水缸糊弄一番。
反正這一遭他只是為了驗證,一切從簡即可。
眨眼脫去衣物,翻身入缸。
第一關為納物入體,吸收龍之精血,熬過排異他已提前完成,正是那枚丐幫辛苦得來,用以修煉《降龍十八掌》的龍鱗,至於排異之事,葛賢頗有些懷疑,以他採補天賦之兇殘,究竟是誰排誰,就算已熬過了。
於是乎,葛賢坐定後,閉目凝神,下一刻低聲輕喝道:
「風來!」
「雨來!」
許是因為在大水缸里,這次他呼來的風依舊輕柔,雨水卻大了不少,至少不再是只能洗臉,提升至洗頭了。
只籠罩水缸範圍的甘霖細雨中,葛賢開始修煉《化龍精要》。
過程,並不難,以心神之力引導龍精血遊走全身穴竅,使得氣血交融,引發蛻變,生出龍相,稱之為化龍。
熬過第一重即算功成,但只能算普通資質。
熬過三重,為上佳。
熬過六重,為出眾。
熬過九重,則為天驕。
初始時葛賢還在思量這能有多難熬,當第一重開始時,他感受到了。
難以想像的劇烈痛苦使得他差點哀嚎起來,一口牙幾要咬碎,全身漲紅,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更恐怖的是緊隨其後的那種從骨髓,乃至於從魂魄深處迸發的「麻癢」之感。
直令葛賢恨不得當場拿來利刃,一寸一寸將自己全身皮肉都刮下來。
這般痛楚,足足持續了十息之久。
此時他完全理解了,為何多數修煉龍族秘法的修士,都選擇在第一重化龍時結束。
非是不願,實是不能。
葛賢原本也想這般做,但在第一重結束時,異變又生。
他那另一種天賦「超凡感知」忽而被激發般,拖拽心魂沉浸體內,隨著那精血遊走全身,無比細緻的觀瞧著「蛻變」的全過程。
他仿佛是親眼看著自己的血肉、經脈、臟腑、骨髓以及所有穴竅,一點一點,蛻變為龍。
那種毀滅、再生,可稱之為「種族蛻變」的過程,一輪接著一輪,竟讓葛賢壓下痛苦麻癢,轉而生出酣暢淋漓之感來。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得「嘭」的一聲,水缸炸裂。
葛賢猛地醒轉過來,第一時間瞧見的是滿地狼藉,被腥臭雜質和污血攪渾濁的黑水,夾雜其中的血肉碎塊等等。
來不及多瞧,也來不及計較自己究竟熬了幾重,第一時間自視己身。
立刻的,他面上露出駭然之色。
此時這屋中哪裡還有什麼少年貨郎,分明站著一頭龍屬怪物。
赤條條的身軀,肌肉虬結,覆滿黑金鱗片,手腳也變作龍爪模樣,身後更生了一條粗壯龍尾,探手去觸顱腦,果然也生了龍角、龍牙等器物。
「龍相俱全,好生完整。」
「我我這是熬了足足九重?」
葛賢一邊說著,一邊掏摸著自己的全新身軀。
若有旁人在此,就能瞧見古怪一幕:一頭生得極為雄壯凶煞的龍人,正在自摸。
而且,他越摸越是興奮,猙獰龍嘴咧開至耳後,笑得極為燦爛。
「果真如此!」
「我採補來的血脈、異力,只要被我截留體內,永固於身,那就算是我的天賦。」
「日後我若再得了別的道脈法門,只要湊齊條件,我皆可修煉。」
「最重要的是,我化龍後,並未生出什麼【食人】、【奪寶】之類的惡癖來。」
「這意味著縱使我不做人時也不必丟棄人性,甚好甚好。」
因是初次確認自己的修行路徑,又無師承教導,是以葛賢頗為囉嗦的嘀咕思量著。
同時,又是興奮的進行更多實驗。
就見葛賢不斷在「人」與「龍人」之間切換,再次確信,他可無礙使用這化龍之力。
又見他取來那猩紅龜甲,此物用處已盡,更算是個風險,留不得。
下一刻,葛賢以一雙龍爪緊握龜殼,猛地大力揉搓起來,伴隨著咔嚓聲響,無比堅硬,刀劍難傷的龜殼,竟被他直接揉碎成了滿地的骨粉碎屑。
估量了一下,與白日時所見的那一眾邪修和水鬼水怪們相比較,他這力量必可進前三之列。
說不得只有那給大修士當過面首的「徐白蓮」能壓過他一頭,汪家長媳那樣修煉詭異武學的修士,甚至可能都破不了他的防禦。
當然,依舊不是張不足、趙無有這兩頭倀鬼大將的對手。
「這已足夠了,畢竟我只能算是初入道的新丁修士。」
「從兩日來所見所得可知,這世道實在難混,不管是避入深山還是隱於市井,若無力量傍身,皆是取死之道。」
「為今之計,還是先當好我的臥底,多漲漲見識,攢些力量再說。」
「最好能多採補一些血脈異力,多收集一些道脈秘法嗯?」
正思索著,葛賢忽而又有一個新發現。
他採補來的異力,在一定時辰內會消散,截留百之一二。
原有打狗、降龍兩團道炁,正處於這過程。
但如今去瞧,打狗道炁仍在散去,但降龍道炁竟已消失不見。
不,更準確的說,是被他在化龍過程中耗損掉了。
感知出這些,葛賢又是眼眸一亮,驚喜道:
「也就是說!」
「若我能通過另一種方式,趁著採補來的道炁異力還沒消散時用掉,就能全吞了去。」
「比如我再得一門與【妖犬】相關的道脈秘法,湊齊條件,如法炮製。」
想到這裡,葛賢自己也忍不住搖頭失笑。
難度太高條件太苛刻,根本不可能。
能得《化龍篇》,已經算是撞上了一樁大機緣,哪裡還能再強求。
就在葛賢這般感嘆,並打算再恢復「人身」時。
他不如如何都想不到的驚變,驟然發生。
此時錢塘縣已是入夜,那熟悉的柳鶯巷方位,突兀有一道無比激昂、堪比雷霆的號角聲,連綿不絕的響徹起來。
只聞第一聲,葛賢便心臟狂跳,雙眸變作猩紅,滿是貪婪占有之欲,心底更生出強烈衝動,讓他近乎本能的要撞碎面前牆壁,隨後往柳鶯巷狂奔過去,仿佛那裡有著他無比渴望欲得之物。
葛賢完全來不及思量,猛地一咬舌尖,噴出大口龍血,爭得剎那清醒,隨後強行解除己身化龍之態。
復得人身,葛賢大口喘息,同時心頭忍不住破口大罵:
「是耶律玉燕那瘋女人?」
「就這般記仇,丟了一點顏面,一天沒尋著我,這就放出這麼大的狠招?」
這詭異變故發生,葛賢第一時間懷疑耶律玉燕自然是有理由的。
號角聲響徹整個錢塘卻沒引發任何躁動,顯然除了「龍屬生靈」外,其餘人根本聽不著。
而來源又是柳鶯巷,大概率就是耶律玉燕這性情癲狂的縣尹夫人,耶律家大小姐,覺得昨夜大丟顏面,又一整日沒能抓到葛賢這廝,於是乎動用了大招,直接用某種秘寶,強行拘攝周遭所有龍屬生靈前去覲見。
好生霸道!
好生兇殘!
葛賢之懷疑,很快就得了驗證。
下一刻,滿城躁動。
卻不是因為縣民們聽見了號角,而是有大量蛇蛟魚蟲之類的精怪、妖物,從陰溝、水井、池塘、江河等等地界鑽出,四面八方,朝著柳鶯巷匯聚。
雖說這些精怪妖物,皆被奪了心神,一心狂奔,依舊免不得要侵擾百姓。
各廂各坊,恐懼驚呼此起彼伏。
「蛇,好多長著角的毒蛇。」
「我的天啊,那是蛟麼?好大一條,足有七八丈,這妖物莫非一直就躲在咱們太廟巷水井底下偷吃香火,多少年了?」
「快去看清湖河,河底暴涌,有至少數十條怪魚怪蛟上岸了。」
「天上,天上似有飛蛇雲蛟之物。」
「這究竟發生何事了?莫非有龍君、龍女之類的真龍血裔今夜墜於錢塘,這才引得這些沾邊的龍屬精怪前來朝拜。」
「朝拜?你且瞧瞧這些精怪貪婪嗜血的模樣,即便有真龍墜落,怕也是要被分屍。」
因為王朝末年,怪事頻發,連割股縣令都有了,百姓們漸漸麻木。
但今夜這震撼一幕,依舊讓所有縣民驚駭不已。
更駭人的,他們卻瞧不見。
而已變作人身,不知何時又悄然爬上屋頂的葛賢,則是遠眺著,以己身超凡感知,將柳鶯巷接下來發生的恐怖一幕幕,窺了個清晰分明。
那裡,正發生著一場無比慘烈、血腥的屠殺。
在夜幕和某種法力波動遮掩下,耶律玉燕顯出了真正的本相。
食心妖狐!
相比葛賢在她閨房所見時,大了足足三倍余。
那肉眼可見,肆無忌憚翻湧出的妖異道炁,讓葛賢直接回憶起了不久前以「食蠱靈妖」之軀,巡遊錢塘全縣的陸化龍。
原以為晉升後的陸縣令已經壓過耶律玉燕一頭,如今看來,那夜之後兩人才算是同一境界。
而在道行和神通妖術上,說不得仍舊是耶律玉燕更強。
葛賢驚嘆中,就見得一頭長著三條血肉尾巴的恐怖妖狐,趴伏於柳鶯巷之上,其頭頂有一枚好似由龍角製成的號角,無需人去吹,自行便會響徹一道道龍吟,吸引著所有龍屬精怪生靈前仆後繼。
耶律玉燕,則好似得了狂躁症般,下死手屠戮著它們。
一邊屠殺著,一邊好似心魂分裂般,發出不同語氣的怒吼嚎叫:
「不是,這個也不是。」
「那丑龍女你在哪裡,給我滾出來。」
「乖龍女,我不撕你皮囊了,也不計較你殺我家春娘,你快些過來,姐姐這裡有好寶貝予你,可曾聽過【應龍靈神】所賜下的《應龍仙君寶卷》,姐姐我收藏有一冊哦,你乖乖出來我便送你。」
「臭婊子,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只要被我尋著痕跡,遲早要將你捉來蹂躪。」
這一道道聲音入耳,再搭配那血腥屠殺,讓葛賢面色很是複雜。
蓋因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耶律玉燕?
她出身極貴,又是縣尹夫人,按說該自有一番氣度才是。
可她為了僅有一面之緣的「醜陋龍女」,變得這般癲狂。
且葛賢相信,昨夜哪怕不是他去,不是什麼龍女,而是換一個人,只要是讓她丟了顏面,又沒能抓住人發泄出來,那麼都將導致今夜的血腥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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