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聖若看著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凝視的這把月白色的長槍,原本有些激動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平,他曾經無數次無數次的凝視著它,無論是難過還是傷心,無論是幼年還是如今長大成人。
年幼頑皮的他曾經無數次的試圖拔起它,但它從來不為所動,成年當天他也嘗試過再次握緊,但這次感覺更加明顯,這把槍的根部仿佛鏈接著整座山脈,絲毫未動。
「晦明...」
黎聖若安靜的再一次伸出手,輕輕的握住了它的槍桿,入手的感覺有些鋼鐵似的冰涼,但又有些微的暖意傳來。
「我出發了。」
他轉頭,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這把名為晦明的長槍,沒再有任何留戀的轉身離去。
當黎聖若的腳步離開大廳的時候,他的右手卻忽然一沉,曾經凝視過無數次,無數年,嘗試過無數次拔出的長槍晦明,就這樣安安靜靜,毫無異像的被他拿在了手裡。
「.......」
黎聖若有些失神的他看著手中那仿若截取一段月光的長槍槍桿,張了張嘴唇欲言又止,但很快就搖了搖頭,用行李里的床單簡單的把這把名為晦明的長槍裹了起來,另一隻手拎著行李箱就衝出家門。
........
良久,失去了晦明這把長槍的巨大木櫃安靜的佇立在原地,月光有些寂寞的落在了它的櫃中,一位滿頭銀髮的年老女士不知道何時與這空蕩蕩的柜子長久的互相對望著。
「晦明,這是你想要告訴我的嗎?」
雖然年邁,滿頭青絲,但眉眼依稀能看到當年絕美的容顏,這位年邁的女士默默的看向了窗外的月色。
「卿月,聖若和當年的明庭一樣,又要重新走上同一條老路,這就是宿命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唯有寂寞的月色灑下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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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是到了.....濱城....」
魏莪朮在機票上規定的時間抵達了機場,第一次辦理登機牌忙的手忙腳亂。
至於他原本的福利院寢室,自然沒有留下什麼,他也沒什麼可帶走的,只有幾件衣服和高中校服,用一個二手的手提箱就能全都打包帶走。
魏莪朮抵達機場的時候箱子裡只有這幾件衣服和幾本書,還有懷裡的那封夾著鮮紅綬帶的北境錄取通知書,至於高中的課本,全都留給了福利院的弟弟妹妹們。
自己多年的數學物理化學生物筆記則是送給了老闆娘的孩子,他馬上就升高中,剛好用得上,臨走的這幾天他一直在忙著修訂刪改這些學習筆記。
「以後回來的話,這間房間還會給你留著。」
對魏莪朮沒什麼感情,但也對他不差的福利院院長象徵性的和他握了握手,魏莪朮也很有禮貌的感謝了回去。
福利院裡有學生考上整個國家最好的前五所大學,自然是值得對他有些優待,畢竟這算在院長的工作成績里。
反而是魏莪朮一直打工的那家咖啡廳老闆和老闆娘,得知他要走了,非要開車送他到機場,老闆娘幫他辦好登機牌,臨走的時候老闆偷偷塞給他了一個大紅包,足足有兩千多,頂的上他一個月的兼職收入。
「以後回北城可以來我們家落腳,別不好意思。」
老闆娘一邊摸著自己家孩子的腦袋,一邊這樣對魏莪朮說到,後者一直很崇拜魏莪朮,覺得他就是自己的老大,因為跟著他混網吧不用掏身份證。
「哥,以後沒了你我上網用誰身份證啊?」
「別老惦記你那個遊戲了,我留給你的筆記好好看,考個全校第一不是問題,以後考清北去。」
魏莪朮伸手摁住了他的腦袋,揉了揉,這初中的小崽子有時候真的只玩真實。
「那,哥,咱倆還能一起玩明日方粥不?」
「也別惦記你那個b二次元手遊了!」
魏莪朮哭笑不得的衝著他揮了揮手,就這樣輕裝上陣的走進了候機廳。
「小魏真是個好孩子,打工的時候幹活利索人品也好,還考上了北方理工大學。」
「嗯,這孩子一看就是有出息的,咱家孩子要是學習成績有他一半好就好了。」
老闆和老闆娘頗為感慨了一陣,有種送自己家孩子去念大學的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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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飛機頭等艙的魏莪朮沉默的不說話。
他在登機之後就對這樣豪華的場景有著天然的陌生與警惕,就像是一直下水道的小老鼠第一次看到都市一般。
他的雙手老老實實的放在膝蓋上,極為拘謹的正襟危坐,這讓他在一眾頭等艙的乘客里非常醒目,但魏莪朮卻沒有在意周遭的他人。
隨著飛機的啟航,魏莪朮能夠透過窗戶看著自己身下的城市迅速的變小,繼而穿過了雲層,夜晚的城市有些陌生。
他也很喜歡在深夜的時候爬到福利院的最高層天台去看樓下的車水馬龍,但十層的高度還是太低了,年輕的魏莪朮就算是拼盡全力去看,也只能看到自己生活的這幾個街道而已。
而此刻,坐在頭等艙中豪華座位的他面前的小桌板擺著精緻的點心與水果,有些南方的名貴水果甚至是他沒聽說過的品種。
他沒坐過這麼鬆軟舒適的椅子,沒聽說過飛機上能夠有完全躺平休息的空間,他其實什麼都沒經歷過。
就算是與異常相遇,就算是直面那樣的恐怖,就算是畢業典禮那樣不幸的境遇,就算是與那樣的怪物互相毆打搏殺,他其實也只是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學生罷了。
他沒經歷過什麼,沒有值得稱道的旅行,也沒有除了學習和打工外的娛樂。
他一直不由自主地一直望著窗外,如痴如醉的看著黑夜裡的城市,他從沒有聽說過可以從這個角度去看這個世界。
窗外的那個渺小的城市裡有他的前半人生,無論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他與無數的異常相遇,經歷了數不清的事件,最後到底是要離開嗎?
燈火不斷地閃爍,每一輛車的車燈,每一個家庭的燈光都縮小成了一個個光點,魏莪朮看著越來越遠的這個城市,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他距離自己的過去越來越遠了,可他沒有留戀。
「魏莪朮先生,這是你的學校校長委託我們航班機組給你的禮物。」
妝容精緻的空姐為魏莪朮端過來了一杯鬱金香杯。
水晶的高腳鬱金香杯被清洗的晶瑩剔透,裡面倒上了暖黃帶橙,泛出淡淡的銀色色澤的香檳,冰好的酒體讓杯壁滲出細密的冷凝水珠,其中能看到不少的氣泡。
「署名人是陸扶蘇校長,他說......」
空姐有些微妙的打開了那個精緻的信封,這是航班啟程前機場場長特地交待他們送給貴賓的信件。
「魏莪朮同學,北境歡迎你,請加油的活下去。」
「......」
從高空俯瞰城市,很容易讓人有自己全知全能的錯覺,但實際上直到踏足其中,才會明曉活著是多麼美而不易的事情。
「北境....嗎?」
魏莪朮再次的看向自己懷裡的那個錄取通知書,仿佛後面蘊藏的一扇大門一般,魏莪朮又看向了窗外,但已經突破雲層的飛機舷窗是看不到夜景的,他們之間的距離又有些太過遙遠了。
「我當然要活下去。」
一直以來對一切看似鎮定的魏莪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的閉上了雙眼平復內心的情緒,他對自己這樣說到,手不自覺的捏緊了起來。
當他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端起了面前的那杯香檳一飲而盡。
時間是八月,正值夏末秋初。
翠綠的樹葉尚且沒有凋零,但葉脈隱約有絲絲轉紅,就好似夏風微涼。
無數有著不同過往,不同人生的人們匯聚到了北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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