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老媽,不是嚇呆了吧?」一口氣說完心中的事,雷蒙完全輕鬆下來。見阿瑪達神情有異,他不禁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我沒事。」阿瑪達一下驚醒過來。
「總之,只要做到這兩件事,我保證您一定可以擊敗維羅納。」最後,雷蒙自信的道。
阿瑪達用手撐著下巴,笑眯眯的看著雷蒙。直到把他看得心裡發毛,她才笑道:「知道嗎,這時候,我突然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誰?」
「我們獸人族的大仇人。正是那個傢伙,當年促成野蠻人立國,讓我們身邊憑空多出一個危險的敵人;也是他,讓我們20年前進攻斷劍峽要塞,唯一占據迪拿爾王國的機會破滅;甚至那場導致我們獸人族元氣大傷的叛亂,也和他脫不了關係。」
「哇,您竟然這麼說,我可完全是在幫您啊。」雷蒙忍不住撓了撓頭:「這麼說,您一定很恨他囉。」
「這20年,從沒有一天不恨他。」阿瑪達有些唏噓的笑了笑。
但雷蒙卻注意到,阿瑪達的眼中,似乎並非只有恨意那麼簡單。
雷蒙很想問這個人是誰,但他今晚來並不是聽故事的。就見他緩緩吸了口氣,似乎下了某種決定:「老媽,其實還有最後一件事,今晚我是來向您…」
「你想走,是不是?」哪知阿瑪達突的道。
「什麼,您怎麼…」雷蒙吃驚的站起。
阿瑪達嘆了口氣:「傻孩子,這些天那些背後對你的議論,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不,其實這20年來,圍繞在你身上的流言蜚語,我全都知道。又哪會看不出你想做什麼呢。」
「可是,你畢竟是獸人的王子,難道不能再忍耐一下嗎?只要平定了這場叛亂,你建立起威信以後,一定可以…」
阿瑪達的話沒說完,就被雷蒙打斷:「不,這些天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這20年來,面對所有人的歧視和誤解,我都可以樂觀的面對,不作理會。但經過這次的事以後,我突然想通了,其實從生下來那一刻起,我的身體,我的思想,都不屬於這塊土地。」
「王子又怎麼樣?所有的獸人都不認為我是他們的同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那些獸人眼裡,我甚至連一個狗頭人都不如!所以,我再呆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靜靜的看著雷蒙宣洩心中的痛苦,阿瑪達的眼神先是驚異,跟著是不解,最後,漸漸化為瞭然。
招手示意雷蒙走到她身邊,阿瑪達輕撫著兒子的面龐,輕嘆道:「也許,我一直以來都太忽略你的感受了。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由於要隱藏能夠使用『獸靈回歸』的事,我因為這副外表,也受到過不少的歧視。」
「所以,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再勉強讓你留在我的身邊,對你而言就是殘忍的酷刑吧。況且,剛剛那兩個建議,足以證明你的深謀遠慮,這樣的才智實在不應該浪費在這塊荒蕪的土地上,你有資格站上更加廣闊的舞台。」
「這麼說,您答應了?」雷蒙不能相信的道。
對辭行一事,他曾做過各種設想,甚至有不惜和母親決裂也要離開的決心,哪知阿瑪達竟這麼輕易就答應下來。
「呵呵,就算我不答應,你會乖乖留下嗎?」阿瑪達在他臉上嗔怪的一拍:「其實,直到剛才,我才算真正認識到自己兒子的另一面呢。好毒的計策,要是野蠻人知道是誰坑了他們,恐怕會集體抓狂吧,呵呵呵…」
似乎想到什麼極有趣的事,阿瑪達突然放聲嬌笑起來。
雷蒙老臉一紅:「那還不是為了您…」
「那麼,兒子,你真的要走,就必須答應我一件事。」突然,阿瑪達正色道。
「什麼?」
「走了以後,永遠不要回來,也不要打聽關於我們的任何事。你要徹底遠離這片土地,並把自己在這裡擁有的過去完全切斷。」
「……,我明白了。」雷蒙深吸口氣,點頭道。
隨後,阿瑪達轉身從一口箱子裡拿出一把劍,遞給雷蒙:「這是由迪拿爾王國的洛維爾領出產,由他們的工匠師範曼森親手打造的名劍,我花重金買來原本是送給莫羅族長的,但他嫌小了,到這裡來後他又還給了我。」
輕輕摩挲著劍鞘,阿瑪達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既然你要離開,我就把劍送給你吧。這把劍,將來也許會對你有所幫助。」
雷蒙接過劍仔細一看,這把劍是標準型制,以牛頭人的體型來說確實顯小,但對人類而言則剛剛好。對比起整把劍的體積,入手相當沉重,顯然劍身是用最上等的鋼鐵反覆鍛打而成,才能有這樣的沉厚感,可說相當難得。
劍鞘通體灰撲撲的,毫不張揚,和沉重的劍身一樣有種內斂的質樸。整把劍就只有劍柄處,刻了一個白鴿叼著四瓣三葉草的徽標。
接過劍,雷蒙把它掛在腰上。母子兩人靜靜的對視片刻,隨後雷蒙恭敬的向阿瑪達行了一個禮,轉身大步走出帳篷。
「永遠別再回來。」這是阿瑪達最後的囑託。
望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帘後,一直表情堅強的阿瑪達,淚水突的奪眶而出。
他,終究和他一樣,最後還是走了…
在空無一人的帳篷中靜靜坐了很久,阿瑪達突的低喚一聲:「來人。」
一個貓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阿瑪達面前,恭敬的跪下。
「立刻傳達我的命令,就說雷蒙王子因為受傷感染疾病,已經暴斃身亡。從今天起,所有人不准再提關於他的任何事,所有和雷蒙有關的東西,都要銷毀,從此以後我要所有人都當他不存在。」
沒想到阿瑪達竟然發布了這樣的命令,那個貓人吃了一驚。但服從命令的天性讓他沒有多說一句話,只是靜靜一點頭,隨後消失不見。
「唉,兒子還真是個麻煩的東西啊。」做完這一切後,阿瑪達疲憊之極的躺在椅中。
「下次,找個看得順眼的比蒙人,生個純血的女兒算了…」
離開帳篷,雷蒙深深的吸了一口夜晚的新鮮空氣,只感覺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從此以後,再也不用忍受他人歧視的目光了,還有比這更讓人振奮的嗎?
「少主,你真的要走嗎?」突然,芭絲特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身後,滿臉幽怨的道。
雷蒙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傻瓜,只是我要離開,你就留下來吧。」
「喵啊,這怎麼行。」芭絲特大搖其頭:「我已經發過誓要永遠追隨您,無論您去哪裡,我都要跟著的。」
知道這個傻乎乎的傢伙其實是個死心眼,而且,自己也很需要她,雷蒙便不再多說。他點頭道:「那好,你就跟我走吧。」
「好呀。」貓女高興的在地上翻了個跟斗。
這時,又一個身影從旁邊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殿下,請讓我也隨行。」
雷蒙一看,赫然是魯茲。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要離開的?想了想,雷蒙瞪向芭絲特。
貓女立刻本能的捂住耳朵:「喵呀,不怪我,是魯茲覺得您最近怪怪的,所以來問我,我忍不住就說了…對不起,其實是我說漏嘴了。少主,他很強的,您就讓他跟我們一起走吧。」
「就你多嘴。」雷蒙沒好氣的敲了她一下,這才對魯茲道:「魯茲,你已經得到我老媽的賞識,以後前途無量,又何必跟著我走。」
魯茲平靜的道:「我突然很懷念以前做冒險者的日子,懷念到,一刻也等不了了。」
與他對視片刻,雷蒙的臉上綻開一個笑容:「既然這樣,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請說。」
「從今以後,別再叫我殿下,因為雷蒙王子已經不存在了。就和芭絲特一樣,叫我少主好了。」
「遵命,殿…少主。」
「芭絲特,把行李交給魯茲,我們出發。」雷蒙仰天伸了個懶腰,轉身大步向營地外走去。
「喵啊,現在?」貓女吃驚道。
魯茲已一言不發背上收拾好的行李,跟了上去。
「是啊,就現在。」雷蒙爽朗的笑聲傳來:「因為現在我心情很好,所以一刻也等不了了。」
貓女嘟了嘟嘴,又沖雷蒙的背影扮了個鬼臉,這才蹦蹦跳跳的跑去。一行三人,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個方向,是南邊。在那裡,北部荒原的盡頭,越過綿延的格廷山脈,是一片美麗而又富饒的土地。
一個屬於雷蒙的廣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