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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隨著地面倉板向兩旁分開,總控室地下的情形隔著一層防爆玻璃展露於眾人面前,一覽無餘。樂筆趣 www.lebiqu.com
這下面竟然是一座小型秘密實驗室,裡面擺著二十來具生物艙,每個艙內都浸泡著一具人體,或者一些器官。
那些人被複雜的導管所連接,大多都還是半成品,沒有完成改造,而在地底實驗室的最中心,躺著一具最大的生物艙。這具生物艙被精緻地雕琢過,猶如一具水晶棺,裡頭躺著一個小小的人兒。
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穿著黑色天鵝絨禮服,裙沿上有復古法式蕾絲,燦金色的長捲髮如同被裁剪的陽光,鋪在她的肩上,女孩兒皮膚白皙似漆,嘴唇點著嫣紅。
她就像一個睡著了的孩子,等待著母親的喚醒。
陳慢喃喃「是艾娃……」
確實是艾娃。
從小姑娘的心臟位置,漫射出一道光束,正是那道光束穿過材質特殊的地面,形成了地表上他們看到的「艾娃」的全息投影。
「你背著太婆在做私人實驗?」賀予眯起眼睛,抬頭盯向卓婭。
卓婭冷笑道「私人實驗?只不過是偷偷用了點老太婆的珍貴藥物,還有最適合移植的器官罷了。誰讓老太婆一心只想著自己,什麼好東西都備著給自己用不給我!我想儘快擁有一個可以說話可以笑的女兒,一個看得見摸得著,與艾娃活著時沒有任何區別的小姑娘,有錯嗎?」
她垂眸,憐愛地望向地面之下,那個沉睡在棺中的人造人。
因執念太深,她的神情變得溫柔卻也異常瘋狂。
「我的女兒,使用的是最好最好的器官,我花了好久好久,把一個小女孩整成了她的樣子,我給她的大腦植入了最精巧的晶片……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明明對武器毫無興趣,卻要造這個激速寒光嗎?因為只有它的功率才能支撐著我偷偷開著二十多個頂級生物倉而不被懷疑!!我可以不停地做生物實驗,儲存器官,保護我的女兒……這個破控制室是我的幌子!地下實驗室才是我真正想要守護的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些事情連老太婆都沒能阻止的了我!我在島上偷材料,學安東尼他們的移植技術,我一定要培育出一個和我女兒一樣的正常人!誰都阻止不了我!」
目光抬起,卓婭琉璃般的眼睛鎖向了控制室內的三個人。
「你們誰也別想……阻止我。」
話音剛落,卓婭反手一拍控制按板,那三個被她提前釋放出來的半成品改造人的腦部晶片控制器被激活了,他們刷地睜開眼睛,直兀兀朝著控制室內的三個人襲去!
眨眼間,謝平攻向了賀予,周木英擒拿了陳慢,而秦慈岩突襲到了謝清呈面前……
謝清呈近距離對向那張熟悉的面龐。
那張……他一生都忘不掉的臉。
卓婭也不知是什麼惡趣味,用罪犯軀體改造的秦慈岩竟然還是被刺殺現場的秦慈岩!
他面色屍白,渾身都是血,就這樣直直地逼近謝清呈,雙眸死也沒有闔上,好像在提醒著謝清呈他是因誰而死的,他是為了保護誰而死去的……
緊接著,這個秦慈岩以真正的老人絕不會有的力量猛地向
謝清呈的胸口擊去!!
「砰!!」
這一掌謝清呈原本是可以避開的,然而重新看到慘死的老師這種刺激實在太大了,哪怕明明知道這些都是假的,是像衛容一樣的換臉級整容,謝清呈也還是沒能緩過神,被擊中了心臟,一下撞在了身後的幕牆上。
「咳咳……」腥甜的血從喉間溢出來。
謝清呈滑坐在地上,抬起頭,忍著錐心之痛,望向自己老師的倒影……
搖搖晃晃的屍首在向他走記來,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還戴著秦慈岩生前常戴的眼鏡。
這一瞬間,謝清呈無法不想起秦慈岩曾經把手伸給他,在大雨中和他說了一句,小鬼,你不痛嗎。
不……不。
這不是秦慈岩……這不是老秦……
秦慈岩有著一顆謝清呈見過的最堅定而正直的心……可曼德拉卻仿造他的軀體和遺容來做這樣的事情!
他們利用生者對死者的思念,鍛造出世上最殘忍的武器。
一次一次,一遍一遍地往這些逝者生前深愛的人們心裡狠刺!
謝清呈擦去嘴角的血,在這個假秦慈岩又一次向他發起攻擊時,抽出作戰匕首,橫心鎖情,怒喝著迎擊對方而去!
他速度極快,戰鬥技巧又高,轉眼十幾招拆下來,而這畢竟只是改造人的半成品,最後只聽得——
「嗤!」的一聲悶響。
兩人相錯。
謝清呈一擊極准!匕首洞穿了「秦慈岩」的胸膛!!
血滴滴答答地躺下來……
他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衰老的臉,他握著刀柄的手在微微地顫抖,那顫抖從他的指尖蔓延到全身,蔓延至他心裡。
「……」
儘管知道這不是秦慈岩,這是假的,但誰又能對一個長得與自己逝去的親人一模一樣的人下手……誰又忍心對一個與自己死去親人的人下手?!!
何況秦慈岩就是死在亂刀之下的,十三刀,刀刀刻在謝清呈心上淡不去。
每次點菸想他時,都會疼。
可他卻得清醒著,親手刺下這第十四刀!
有人在父母或祖輩去世之後,看到長得相似的人都會忍不住想哭,謝清呈甚至還看過一個報道,說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女孩在火鍋店裡吃飯,看到服務員長得像自己的媽媽,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阿姨,你能抱抱我嗎。
謝清呈不能和這個秦慈岩說一句,老秦,你能抱抱我嗎?
他只能讓他的血浸滿了他的掌心,他只能顫抖地,擁抱住這個倒下去的老人,在最後,喃喃地說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老秦。
對不起……
謝清呈緩了口氣,慢慢揚起頭。
他心中燒著一團痛苦的火,曼德拉不斷地在利用醫學和科學,踐踏著秦慈岩從前最珍視的生命和愛。
這一刻謝清呈忽然無比清楚地明白了為什麼秦慈岩當年會毅然決然地拒絕了和那個美國實驗室的合作。也許那個實驗室的人也像段聞一樣提出過可以復活秦慈岩的小兒子,但是秦慈岩還是拒絕了。
生命永遠不可以被複製,因而至為珍貴。
這是老秦作為一個老醫生,從很早很
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
老人知道舟舟回不來了。
但他也知道他只要一直不忘記,去帶著對亡子的愛,救助那些和舟舟一樣的孩子,那麼舟舟其實就一直在他身邊。
他們父子倆,總會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相見。
謝清呈與秦慈岩改造人交手時,賀予和陳慢那邊情況也非常不妙。陳慢因為被關押太久,體能尚未恢復,根本不是「周木英」的對手,已經被「周木英」一個擒拿鎖喉按在了地面,「周木英」則抽了一把刀出來,徑直就要往陳慢胸口刺。
千鈞一髮間,陳慢驀地握住了那刀柄,霎時間掌心鮮血橫流!但他至少制住了「周木英」的動作,沒讓「周木英」乾脆利落地將他一刀割喉,兩人陷入了僵持。
「謝平」的那具改造人,體力不及妻子那麼剽悍,賀予又是三個人當中戒備最嚴,體力最好的,因此第一擊,謝平記並未將賀予壓制住。改造人轉過一張與輪廓與謝清呈非常相似的面龐,冷冷看了賀予一眼。
儘管知道這不是真的老丈人,但就像衛容在整容完後,像極了當年的「呂芝書」,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還是從腳底板猛地蔓延上來。
賀予緩了口氣,盯住「謝平」。
和這些改造人打架對賀予而言是最不友好的,因為他無法控制已經徹底腦損的生物,他沒有任何優勢。
幾秒鐘後,「謝平」的眼睛一暗,手指捏攏,骨骼發出了咯咯聲,然後他飛身而起,第二次朝賀予撲了過去!
「小心!」
謝清呈在此時徹底結束了和秦慈岩的戰鬥,他還未平復下自己的心情,就見賀予那邊的戰況陷入了劣勢。他立刻返身,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趕到了,抬手勒住了「謝平」的腰!
但謝平的改造人體魄非常強健,遠勝過秦慈岩改造人,他雖被謝清呈所滯,卻幾乎就在下一秒就掙脫了謝清呈的束縛,而且還將謝清呈重重甩出十幾米開外,撞傷了謝清呈的肩膀,而後依舊兇狠地朝著賀予襲去!
這一次賀予避得更勉強了,謝平的拳頭擦著他的臉頰就掠了過去,砰地一聲牆面震動,這一拳正好打在總控室的光源電閘上,室內光線都隨之一暗,過了幾秒鐘才重新轉明。
面對這樣的突然狀況,「風伯」系統毫無數據支持,根本無法給與三人攻擊指導,總部接線員儘管聽到了他們的動靜,也能看到風伯同步傳來的具體畫面,但他們看到的是巨大的「暴殺機器人」,那種恐懼感已經將他們壓制住了,他們也是束手無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提供幫助。
賀予從地上翻身起來,壓低身子,目光掃過不遠處的謝清呈和陳慢。
謝清呈明顯是肩膀受傷了,儘管他咬著牙想要迅速站起來,但那傷勢還是拖累了他。陳慢在對戰周木英,那就更是分心無暇。
以現在的情況,他們如果選擇硬來,一定毫無勝算。雖然卓婭因為私人實驗的原因而心虛,沒有把情況反饋給段璀珍,而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但這些基因改造人也太厲害了……他們必須另想辦法……他必須另想辦法。
忽然,賀予腦袋裡閃過一絲靈明——
那個念頭與懷疑,是他在第一次了解那個面目模糊的「一號」以來就一直都有
的,但他從來沒有去驗證過。
現在,他別無選擇,只能就此一賭……
賀予的喉結上下輕滾,手悄無聲地背到後面,在這危急關頭咬著牙,他橫了心,抱著最後的希望,將他一直藏著身後的一個備用裝置按了下去!
也就在這時候,「謝平」向他發起了第三輪攻擊,猛地抬起腳,一個鞭腿掃過,勁風掠起,賀予迅速避閃,卻正中了「謝平」的圈套,「謝平」一隻手早已經就位,一把刺刀,從「謝平」攜帶的武器匣內陡地突出!朝著賀予側身避讓的方向橫劈去——!
刷!
雪亮的刀刃迎著賀予的面龐斬落,那道三指寬的凜冽光芒直接照在了賀予的眸子裡,賀予避閃不及,被刺得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而鋒利的刀刃已在此時襲近,他聽到了謝清呈在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賀予!!!」
……看來那個裝置還是失敗了,一點反應也沒有。
在這樣的想法中,他感到一陣寒意逼上了喉間。
「謝平」的刀,終於要割到他的脖頸上。
——
「砰!!!」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道火焰噴槍的攻擊焰流從外面衝破大門,撞了進房,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賀予因為閉著眼,還沒反應,而謝清呈已在氣浪衝起的碎玻璃記片和金屬殘塊兒里奮不顧身地奔向賀予,將他從「謝平」的刺刀之下拽出。
也就在這時,地面發出轟然震響,他們來不及喘息,迎著火光朝著大門看去。
星火飛舞,光焰萬丈中,只見得那個高大魁梧的「一號」改造人雙手持著槍,如同鐵塔似的立在總控室的入口——
賀予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三魂六魄就像被猛地塞回了身體裡,他重重喘了口氣從剛才起就一直淤在胸口的氣,喃喃道「我他媽的還真猜對了……」
謝清呈迅速檢查他身上的傷口,見他無恙,不由地鬆了口氣「你都做了什麼?」
賀予望著那個面目蠟化的一號改造人,擦了擦臉上的灰,攤開掌心給謝清呈看一個類似於□□的按鈕「是這個。」
「這是……」
「這是最後一個備用裝置,可以徹底終斷了卓婭對這些人的控制,不過很冒險,這個裝置我根本沒機會測試,模擬成功率也非常低……」
他喘了口氣,繼續道「結果我做到了,外面那些試驗體現在就和你父母的那兩個改造人一樣,完全自由了,他們會按著一定的思維行動。而他們的思維,都來源於晶片本身……」
他說著,順著一號的目光,視線穿過了整座實驗室,落在了臉色煞白的卓婭身上。
「我一直在猜測,卓婭做的第一個改造人,到底是用了誰的頭腦,甚至這最初的十二個人……究竟是誰。卓婭和段璀珍不一樣,她會在行事中添入濃烈的個人主義和情懷,這最初的十二個人,尤其是最早的那一個——她甚至想做出臉的那一個,一定不會是與她萍水相逢的什麼路人甲乙丙,但是也不會是她特別珍愛的人,因為第一個很有可能會做失敗,那麼我想,他就只能是一個對她而言很重要,可她又很厭惡的人……我賭對了。」
一號殺氣勢洶洶,一步一震地向卓婭走去,他太高大了,卓婭用的是
一個像運動員一樣有兩米幾的歐美軀體,他抬起手就能將她從高台上老鷹捉小雞似的拽下來。
而在他身後,那剩下十一個犯人也在慢慢地逼近,失去控制後的他們,都被卓婭的存在所吸引,如同禿鷲撲殺獵物,要拆分她的血肉。恨意從這些本來不該擁有情緒的活死人身上蔓延出來,那是他們的腦內晶片中散發出的情緒。
人的思維和人的感情,從來是分不開的。
賀予一字一頓道「這個人腦子裡的晶片,就是艾娃的生父!……剩下那十一個,恐怕都是卓婭曾在切爾諾貝利實驗失敗後弄死的孩童!!」
話音剛落,一道火焰噴槍就在卓婭的尖叫聲中猛地射了過去!男人保持著一種強烈的恨意,嘶吼著朝卓婭噴射出滾燙到足以切割凡鐵的烈焰,卓婭驚叫避閃,四下躲避,口中發出憤怒的吼聲和咒罵。
她罵的俄語是俚語,哪怕是賀予也不能聽懂,但從隱約可以判斷出的隻言片語中,賀予聽到了她在罵那個男的「畜生」,「敢做不敢當」,「懦夫」。
這些詞彙似乎加重了那男人的憤怒,他怒吼著加大了火焰槍的威力,卓婭大叫著,面目如獸猙然,她啟動了裝置,地下的半成品改造人——除了她女兒,其他人的晶片全部被喚醒。這些特殊半成品依然受控於她,卓婭歇斯底里地吼叫著,以俄文下令,讓他們朝一號和後面的十一個罪犯發出進攻。
頓時,這些人廝打一處,狹小的總控室已經容不下他們了,他們撞破了大門,有的衝出了室外,在外面開始了激烈的搏殺。
怒吼,火焰,爆炸,硝煙。
猶如一場瘋狂蹈舞的皮影戲,伴隨著令人心驚膽寒的嘶吼,他們扭打在一起,因人類殘存的那一點感情,那一點愛恨而爆發出激烈的鬥爭,每一聲吼叫都像要撕裂心臟穿透魂靈,仿佛地獄的死者藉此回魂!記
一號還在總控室內,他的晶片裡應該是死死銘記著了卓婭將他殺了的那一幕,所以他鉚足了勁想要報仇,他一人抵多,和那些半成品改造人打鬥著,不斷發出兇悍的怒吼。
「就是這個時候!」耳機內傳來了總部指戰員的聲音,指戰員的嗓音顫抖得太明顯了,哪怕遠在指揮部通過風伯傳輸系統觀戰的人們,也都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了,「快!各就各位!我們必須趁著這時候立刻把激速寒光的程序核心銷毀!否則就來不及了!!」
謝清呈他們不能耽擱,必須迎著碎石斷鐵,躲避著嗖嗖飛射的子彈,跑到各自的位置上,總部以最快的速度向他們發送摧毀代碼。
「輸入az在號數列末尾!」
「輸入——」
鮮血四濺,吼聲震天,緊鑼密鼓,不可出錯,他們在極力躲避著這場鏖戰的波及,在盡力完成著他們的最後一次任務。
在指令輸入過程中,陳慢的腿部被冷槍擦中,血大灘大灘地流了出來。
賀予面前的一塊金屬擋板已經倒下了,就擦著他的半身狠狠撞在地上,如果全壓在他身上他只怕就成肉糊,驚險至極。
謝清呈則撐著病體,喉間不住咳出淤血,心中更是因為秦慈岩與父母的出現而悲憤萬分,如同火焚……
任務還在繼續,誰也不能鬆懈。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轉。
忽然!
亂戰中的卓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她把瘋狂的目光鎖定在了下面旨在破壞總控室的三個人身上——她的面目扭曲了——
鬧成這個樣子全是他們的錯!
鬧成這個樣子……鬧到這副局面……
她必須要阻止他們,她哪怕被親手培育出的怪物殺了,她也要先剮了這三個人!!
卓婭怒吼著,衝下舷梯,她不能讓他們得逞,她必須——
「媽媽!救我!!」
一聲悽厲的慘叫,卓婭瞬間愣住了。
她在舷梯中央,驀地回頭——她聽到了什麼?
她製造的艾娃,一直都愣愣的,只會少量的語言,沒有太多的自我意識,更不會知道什麼叫危險,什麼叫痛苦,什麼叫「媽媽」。
畢竟連卓婭自己心裡都清楚,這個艾娃只是一具用別人的孩子改造出的活死人,她沒有真正的大腦,只有仿造大腦製成的晶片……站在外面的這一個,她甚至還只是一道虛擬的投影……卓婭實在太想她回來了,所以寧願這樣自欺欺人著。在曼德拉宇宙真正建立之前,在這個傾注了她所有感情的孩子身上找到慰藉。
但這個孩子能給她的實在太少了,因為艾娃走的時候還很小,和其他人不一樣,她沒有留下什麼戰鬥記錄,什麼日記,什麼筆記,什麼研究……卓婭甚至無法仿造她的個人思維……艾娃腦子裡是她最想好好製作的思維晶片,可也是她造出的最「空心」的晶片。
她能分析的關於艾娃的思想,也僅僅只來源於一小塊艾娃的腦部殘片,太少了……甚至不是大腦的主要部位,她幾乎什麼也分析不出來。
然而就在這時,就在這如同她們母女倆曾經待過的戰亂邊界,硝煙紛飛之中。
就在男人的子彈射向她的投影的時候,小艾娃竟突然像個真正的孩子,發出了驚恐的慘叫。
「媽媽……媽媽!!救救我……!!」
「艾娃!!」
卓婭渾身一震。
那一瞬間,她仿佛什麼都忘了。
她忘了自己是個科學家,應該知道這不是真正的艾娃,她忘了眼前的孩子不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只是腦子裡有一枚小小的晶片,她忘了曼德拉,忘了那個瘋狂而虛幻的宇宙。她記忘了仇恨,忘了野心,也忘了自己。
她甚至忘記了,艾娃不會有事的,因為真正的艾娃已經在那次切爾諾貝利秘密試驗的追殺中,被那薄情寡義的男人,那個研究所的領首給六親不認地逼到了絕境——那時候她倒在冰天雪地里,哭著求那個男人不要殺她們,男人說背叛實驗室的人都必須要死,哪怕她是他的情人也不例外……
哪怕,她是他的孩子,也不例外……
在他眼裡,科研最高,一切都可以作為犧牲品。
「你也是,卓婭。」那個男人在厚重的皮毛帽檐下,用冰冷的眼神看著那個受夠了一切,妄圖帶著女兒逃跑的她,然後舉起了槍。
槍口移動,瞄準。
卓婭瘋了似的在最後關頭將女兒推出去,儘管小女孩才剛剛會走路,但她還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希望大叫道「跑!艾娃!跑!!」
男人太冰冷了,就像西伯利亞終年不化的積雪。
他為地下社
會的科研室效力,除了自私之外,其他人性都是他所不需要的。
「跑!艾娃!!」
男人冷笑,槍口偏移,砰地一聲——
寒鴉悽厲地大叫著劃破天際,白樺林驚起一片棲息著的鳥獸……
卓婭睜大了眼睛,她成了石雕,冰塑,泥像……她不會動了,就那麼僵硬地臥在雪地上,淚水流出來也成了冰晶,血在血管里也成了淒霜……
「媽媽,救……」
小女孩來不及說完一句完整的話,直兀兀地倒在雪地里,她太小了,甚至都砸不出一個太深的坑,就那麼乖乖地倒下了,熱血流出來。紅色的。紅色的血……在漫天大雪裡開出卓婭一生都忘不了的惡之花。
——
「媽媽,救我!!」
這一刻,卓婭什麼都忘了。她又回到了那場西伯利亞的大雪裡。
回到了那個舉目無路,四野悽然的白樺林。
她看著一號抬起槍口……
她看著那個男人抬起槍口——
她完全忘了她的女兒已經死了,而且現在這只不過是個那個改造艾娃的投影,子彈射到投影里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她的孩子不會死第二次。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在這電光火石間,本能的反應促使她大叫著,像後來每個夢裡發生的那樣,她朝著艾娃的幻影撲過去,這個冷血女魔頭的熱淚在這一刻奔流而出,她的手伸向她的孩子「艾娃!沒事!沒事!!媽媽在!媽媽在這裡——!!」
她撲向她,她抱住她……
手卻空了。
幻象顫抖,卓婭徑直穿了過去……她什麼也沒有抱到……
虛擬現實,終究只是虛擬而已。
而同時,「砰!!」的一聲巨響!!
她感到心口傳來一陣徹骨的冰涼和疼痛。她怔怔地跪在那裡,慢慢低下頭……子彈射穿了她的胸膛,她最後看到的,是自己胸口綻開的那一朵惡之花……
如同很多年前,在雪原上無聲開放。
一秒。
兩秒。
「咚……」
卓婭倒了下去。
她美麗的大眼睛睜著,那眼睛裡倒映著艾娃的投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個傾注了卓婭全部的智慧與心血、人性與期盼的虛擬小艾娃呆呆站著,片刻之後,小艾娃那本該無情的臉龐上,竟浮現了類似於哭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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