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王醫妃 楚遇篇:奈何

    聞人風在定安侯府呆了一冬,而楚遇也跟在在隔壁越過一冬,前面的多年都是在深宮裡度過,楚遇也習慣了這樣的冷清,而一牆之隔的那邊,那個女孩的聲音卻鮮少響起來,只有日頭比較好的時候,會聽見她吩咐一個叫做「清歌」的小丫頭搬凳子,拿書,曬太陽,連著晴幾日,就會聽見她念一些草藥的名稱,從「紫萱」到「白芷」,從「半夏」到「陳皮」,他有時候聽得也只是一笑,沒想到那女孩還懂些藥理。

    他只是個過客罷了,不過有時候聽著隔壁那個清清脆脆的聲音,倒是頗有些聊可慰的感覺。

    想來不是個受寵的,很少聽見有其他人的聲音,但是來了也是丫頭,嘴皮子耍得頗為利索,看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主,但是那女孩像是渾不在意,想來不過十來歲,就有這般的心境,倒是讓人覺得頗有趣。

    這般看來,倒生出些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錯覺。

    但隨即又不由的淡淡的一哂,他和她,有什麼干係。

    冬日過去,聞人風便要離開了,連帶著,楚遇也必須離開。

    臨走的時候,想起這三個月來的時光短淺,不由想要見見這個女孩,哪怕不知道姓名,說上一兩句話也算是了卻了心愿。

    才十歲出頭的孩子,不過經了些風霜,比旁人早熟罷了,對「風月」二字,也不算開竅。

    從南國離開之後,聞人風意外得到一個法子,治好了他的臉。而之後,他和聞人風分道而行,開始在紅塵中顛倒前行,在皇家呆著的人,權謀也算是眉間心上,屈指彈來,他本性便聰慧非凡,遠走多國,自然有另外的一番見識。

    彼時心機漸深,這國家之間的謀處,與他而言也不過如此,但是對於一個註定活不過二十一歲的人來說,任他江山萬里,權勢滔天,到頭來也不過一抔黃土罷了。

    不過有些人,兜兜轉轉,那是命中的劫數。

    他依然記得那日,響晴響晴的天,從高空裡盤旋出一隻雪白的大雁,然後「咻」的一聲落下來。

    南國和西塞的邊界,總是這樣的天氣,哪怕是冬日,那樣的寒冷也是高而遼闊,不比南方,像是私語一般的纏綿。

    知道自己的生死不過如此,就將心中的那份糾結給放下了,於是全做了天涯行客,上至王公貴族,下至三教九流,只要合得來,都是一杯薄酒,興盡此生。

    而那日,乾燥的天氣裡帶著些微的寒意,他和慕容客正在圍爐夜話,爐上還溫著一壺酒,然後聽到了一串清爽的駝鈴聲,這般的聲音,一聽便是女眷,兩人雖然算是不拘小節之輩,但是面對世俗兒女,也知道迴避。楚遇將棚子的帘子微微挑起一個縫隙,便看見一輛馬車在外面穩穩噹噹的停住,夜色雖然深了幾分,但是他還約莫看得清,一個十四五歲的素色衣衫的少女怔忡馬上下來,風有些大,吹得她的發有些凌亂,以至於他只淡淡的看見一個模糊的側影。

    他也未曾在意,於是和慕容客相對一看,然後拂袖而去。

    而那一壺酒,最終沒來得及帶走。

    而當他在見到那壺酒的時候,是在三日後,他一個人在草原上且行且走,卻突然聽到馬嘶聲,按照他的經驗,立馬便知道馬受驚了,而那馬聲嘹亮而廣闊,一聽便是好馬。

    他不由生了些許好奇心,便跟了過去,只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場上面,少女一身淡色的衣衫,那般柔弱的手,襯在那鞭子上,不知道怎生的如此凌厲。他只瞥到那清瘦的背影,他笑了笑,這個少女,豈非就是那日馬車內的少女。

    他向來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但是這次卻騎馬上前,那匹馬像是發瘋了一樣的狂躁,他伸手過去,想要幫她提住韁繩,或許是因為慌亂,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他只握上她的手。

    他幾乎就想要鬆開,卻不料那少女卻只是對著他淡淡一笑,道:「謝謝。」

    楚遇只覺得那笑意從內心深處蔓延出來,一點點吹開漫野的花朵,他將自己的手鬆開,少女卻伸手對著他道:「多謝大叔的救命之恩,今日寒氣逼人,不如小女請一頓如何?」

    那聲音絲絲縷縷,一字字出來,卻像是咬著他的心一樣。

    儘管隔了那麼多年,但是他卻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在定安侯府的一牆之隔,他曾經聽了這少女一冬的聲音,雖然變化少許,但是那股子裡的東西卻依然在那裡。

    楚遇忽然想笑,大叔,他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絡腮鬍子,誰知道他只是比她大一歲多呢?

    不過,現在能說上一句話,也算是了卻了心愿,他悠然的看著她,道:「好。」

    但是當小屋你的火爐的光點照著那青瓷壺的青釉的時候,他還是微微愣了愣。

    她笑著勾了酒壺,然後滿了一杯遞到他的面前:「難道這不是大叔你的嗎?」

    她將「大叔」二字咬得特別的清楚,那雙眼睛含著笑意看著他,卻是一場靜了浮華的亂夢。

    他垂下眼眸,知道這少女恐怕連自己的年紀也看得清楚了,不過對於她為何會猜出這是他的酒壺,他還是微微奇怪,他伸手接過,微微晃了晃酒杯,只看到那酒水透亮如清泉,卻泛著些微清新的綠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看著他低垂的眉眼,解釋道:「這壺中的酒是西番的紫葡,便是皇宮貴族也難得一見,喝過之後三天香氣不散。可能大叔你沒有聞到,你身上帶著淡淡的紫葡香氣?」

    楚遇微微挑了挑眉,笑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他知道她是個心境淡泊的,也就無需在意男女之別了,於是飲了這樣的一杯酒,滾入唇舌,莫名的便有了欣喜之意。

    楚遇再非當年模樣,於是談性驟起,將這一路上的風景趣事娓娓而談,而那個少女卻仿佛沒有阻隔,若非楚遇知道她處在那定安侯府內,說不定倒認為她也行了萬里路。

    一個人萬不該對一個異性產生興趣的。

    末了的時候,酒趁哀弦,燈照離席,他覷見她微微緋紅的靨,像是煙雨過後被夕陽暈開的霞光,他微微撇開自己的眼,卻愈發將手中的酒杯捏緊。

    然而知道這份溝壑,即使是用盡一生之力也難以跨越。

    她醉了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一縷髮絲溫柔,他用手不禁微微一掃,那少女睜開迷迷濛蒙的眼。

    他忽而愣住了,卻沒有料到她會突然睜開眼,一時間卻有些手足無措。

    活了這麼久,他卻沒有擔受過這般滋味,但是那少女卻無一點在意姿態,看了他一眼,復又這般的睡去。

    她就這般的相信自己?

    楚遇微微眯眼。

    他的目光徐徐徘徊,十六歲的少年,迷濛的心思在深深淺淺的蔓延,那些隱秘的心思,沒有出現之前尚能自持,但是有一天勃發,帶著不能說出的羞恥。

    他有了汗意,但是心動來得毫無理由,他忽然又覺得悲涼,這般的心動,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站了起來,想了想,然後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他低下頭將玉佩放下,道:「相逢便是有緣,若有一日再見,咱們共話。」

    他想著她必定沒有聽見,這般冠冕的理由,不過是壓住那些沒來由的心思。

    這一生,大概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了。

    他想了想,抬手順走了她發上的一支玉簪,細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趁夜而去。

    這萬般心情,落下玉佩的時候是枉然,但到了最後,才發現這只是陰差陽錯的罪孽。

    雖然有一番心思,然而偶然邂逅,自認為也放得下,而後數年,那少女的印象也就越來越淡了,淡的就像窗外的月色,一撈起來,什麼也沒有。

    而回到楚國的時候,成元帝為他定了一門婚事,和南國聯姻。這種政治間的事,他不過笑笑,隨意他們怎麼折騰罷了,不過,那個女人嫁過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掀了桌子。

    然而他最終沒有等來那個少女。

    她在半途中逃走了。

    竟然有這般的勇氣嗎?他這才上了幾分心,瞥了一眼那婚牒,上面「定安侯女江蘺」六個字觸目驚心。

    前後一對照,所有的細枝末節開始層層疊疊的聯繫起來,他伸手撫摸上那兩個字,心中有瞬間的刺痛。

    近來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發的不好了,半夜痛醒的時候常常會捂上心口,那裡空落落的,像是有永遠填不滿的溝壑。

    疼痛深入骨髓,已經無能為力。

    但是,江蘺……

    這兩個字像是遙不可及的夢,帶著短暫的美麗,因為目睹過而愈發的殘忍。

    他閉了眼,已經有人將「江蘺」的逃跑路線給稟告了上來,他想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她。

    只要去看看她,看看她是否安全就好了,他騎著馬,追上了她,然後在暗處看著她,看著她笑得肆意,他心中最終的一絲猶疑最終落下,他永遠也沒有辦法給與她幸福。

    這時候的楚遇,骨子裡依然是自卑的,對於江蘺朦朧的好感最終被身體的原因而阻隔在天涯之外,他一個將死之人,何去談什麼愛呢?何必浪費人家姑娘一生呢?

    這樣,也好。

    來日縱使相逢也應不識,不論心動與否,這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與她無關。

    他強壓下心中那刺痛的枉然,只來得及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最終冷澀一笑。

    然而他卻沒有料到,離別不過是開始。

    楚遇大病了一場。

    這一次厲害些,昏迷了將近三個多月,若非聞人風剛好在,說不定這次大概也就隨了黃泉。

    等到醒來的時候,只看到湛藍的天空飛過幾隻青燕的影子,春日裡梨園的歌聲像是緊繃的紅線,拉得越來越細,越來越細,仿佛「嘚」的一聲要斷了。

    像是他的命。

    三個月足以發生許多事情。

    三國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足夠強大的一個國家必定導致所有的失衡,而這三個月,烽火突起,實力強大的周國首先發動戰爭,開始蠶食鯨吞。

    大抵因為南國有定安候坐鎮,所以大周竟然從楚國的西北地開始推進,但是做的十分的隱蔽,並不是正規軍隊開始前行,而是野軍。這樣一來的話,劃定就模糊了。

    這是野軍,西北那邊的土地一片荒蕪,幾乎沒有任何的人煙,在某些保守派的認識中,為了這些土地和大周動手好不明智。

    楚遇從來都不在權利的中心,只是冷冷的看著,心中只略微一過,便知道,楚國這次,恐怕難以善了。他雖然生在楚國,但是這個國家卻並沒有給他任何的安慰,人情淡薄到了極處,這天下行走的,都是他的故國。

    楚國最終還是沒有將此中的厲害抓住,於是任憑周國莫名其妙的圈了五十里的土地,然後周國就這樣安靜下來。

    楚遇看著這暫時的平靜,卻只是搖了搖頭。

    而在以後的一年中,楚國和南國江山易主,楚國楚原等人爭奪皇權,最終落到了一向平庸的楚晉手中,而南國的定安候也在此時去世,皇權爭奪內憂外患,一時間風雲驟亂。

    楚遇負手站在高樓上,心中嘆了一聲,亂世來了。

    亂世來了,那麼,那個少女呢?那個名叫江蘺的少女呢,她怎麼樣?

    到了這個時候,那個名字才再次浮起來,沉澱到心頭。

    然而他千算萬算,卻沒有料到當他再次見到江蘺時,是在邊城破了的那日。

    城破的那日,他在城牆上開著四處逃竄的流民,大軍壓來的時候,他只看到那千軍萬馬的前面坐在馬上的男裝少女。

    江蘺。

    那一刻猛然擊中心扉。

    這世間千千萬萬的人,這世間千迴百轉的路,但到了最後,卻只有那樣一個人,那樣一條路。

    此時的她鋒芒畢露,耀眼的叫人看不清楚,他想起那年冬天的那道身影,一瞬間竟然有止不住的心潮起伏。

    那夜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想要見她一面。

    夜深千帳燈。

    他從暗處看她,卻見她解了頭巾,燈火下的髮絲柔軟而美麗,像是一汪水藻。

    她站在燈火中,一雙眸子閃爍著恬靜的光,她拿起書案上的羊毫筆,慢慢的寫著,那髮絲掃過她的眉眼,黑是黑,白是白,那一刻,他才發現,女性的美麗,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他近乎貪婪的看著她,時間仿佛流水一樣,就這樣直到天明。

    以後的日日夜夜,他都隱藏在暗處,看著她果敢而決絕,看著她淡然而憂傷,外面的風光不足為人所道,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看見她眉間一閃而逝的疲憊。

    她不喜歡嗎?

    楚遇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個拿著書曬著太陽的悠閒少女,可能那才是她最想要的生活,但是卻怎麼走上了這紛爭的道路。

    他依然默默的注視,默默的守候,就像靜候一朵花的盛開,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到了五月,他的身體已經越發的不行,有時候意志力像是薄弱了,恨不得上前,不再隔著那些天塹,握一握他的手,只要握她的手就好。

    夏日的夜裡,泠泠星光,浸入水中,水草從河中冒出來,他看著她一個人前行。

    他再次「意外」和她相逢。

    是陌生人,卻也是故人,另外一張人皮面具,卻永遠不敢將真面目給她看。

    他知道她本就隨遇而安,一杯酒,一個人,便是一場歡宴。

    她像是再次遇到了故知,不在乎她現在的身份,有多少人想要置她於死地。

    江蘺似乎又是不勝酒力,醉了的時候,她躺在蘆葦叢中,那些粗糙的蘆葦尖滑過她的臉,他看著那蘆葦尖在她柔嫩的臉上劃下一道若隱若現的痕跡。

    她到底是個女孩兒啊。

    他心底里生出無限的憐惜,不論那烽火中的人是多麼的鋒利,然而她依然是柔弱的,需要人去愛護。

    然而那個人終究不會是他。

    心口的痛意無法阻止,他目光一轉,看見她系在腰上的玉佩,那一刻仿佛如被雷擊,千言萬語交織在一起,衝動也仿佛無法克制,他顫抖著,最終只能忐忑的問了一句:「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姓楚的人?」

    「楚?楚什麼?已經分為十三郡的楚國嗎?還有什麼?」

    她醉意朦朧,吐出的話語也像是沾了水的糯米糰子。


    塵埃落定。

    這一場糾結,也就因為這句話而落下了帷幕,他微微有些心傷,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覺得漫天星辰,也似乎沾了冷氣。

    初夏,原本是熱的。

    第二日陽光依舊,她依舊是江蘺,是那個一往無前的主帥,而此時,他終於等到了一個人。

    皇甫驚塵。

    此時的他已經是大周的太子,雖然是太子,但是大周皇帝已經在彌留之際,整個權勢幾乎都落到了他的手中,他對著她笑,道:「待風雲落定,你便是我的皇后。」

    江蘺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楚遇站在人群中,看著並肩站立的男女,原來如此嗎?像她這樣的懶散的人,對於勾心鬥角根本不願攙和,但是因為喜歡上了這樣的一個男人,所以便可以追隨嗎?

    他看著皇甫驚塵,身姿如水墨,單就這個人,比自己這個馬上就要入土的人不知道好多少。

    其實,這算是好結局了,只要她能有一段幸福,他也就無足輕重了。

    自顧自的欣慰之下,層層疊疊的苦澀湧入心底,像是浪潮。

    他多麼想把她捧到手心裡,可是,連資格也沒有。

    阿蘺,阿蘺。

    他慢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最終沉默閉上了眼睛。

    緣分二字,終究不可說。

    ——

    王朝覆滅,大周的鐵蹄還未踏破山闕,楚國便已經分割為十三個郡。

    大約諸事縈繞心間,病痛如跗骨之蛆緊隨而來,他知道自己已經病入膏肓,所剩的日子掰著指頭都能數清。

    最終,他還是回到了王都。

    楚晉已經死了,皇甫琳琅和楚原把持著朝政,當大周的雄軍壓城而來的時候,皇甫琳琅自然是準備大開城門的,然而楚原知道一旦大周的軍隊到來,他也就沒有活命的機會,於是暗地裡將皇甫琳琅給殺了。

    楚原求到他面前,希望他代替自己到城頭,因為楚國不能無後,楚遇現在根本不可能留下後人,所以……

    所以,所以什麼呢?

    那些話沒有說出口,楚遇也知道,無非就是讓他代替他去死。

    楚遇不置可否,他現在幾乎走幾步都要喘上一陣,身體也開始起了一層的褶子,除了那張臉能看,大約沒有任何的地方可以見人了。

    早就見慣了親情冷漠的人,對於楚原的這句話也只是笑笑,血緣是什麼?

    但是,他只想去見見她。

    這也算是最後的一個心愿吧。

    所以他答應了楚原。

    站在城牆的時候只看到火光如霞,從目光的盡頭一直舔舐到眼角,鎧甲在火中反射著光,她站在人群中,幾乎旁人都成了陪襯。

    他站在那裡,突然笑了。

    如果九年前在定安侯府說上一句話會怎麼樣?如果在南國的邊界說明身份會怎麼樣?如果自己沒有讓她從和親的途中離開會怎麼樣?

    這世間就有這樣的陰差陽錯。

    終究是他放棄了她,這原本,應該和自己結緣的姑娘。

    不過現在,看著她光芒萬丈,他也覺得有了安慰。

    旁人的聲音都已經聽不見,那些勸降的聲音與他何干?他只是看著她,看著她那雙悠然冷靜的眼,看著她挺得筆直的腰,看著她梳上去的發。他想起了她喝酒之後如糯米沾水一般的聲音,想起她醉紅的臉,想起她灑下的髮絲……

    然而隔著城牆,江蘺的目光冷冷的看著他,裡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這張臉,慘白如一幅描上金箔的話,一張畫皮,卻終究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她不認得他。

    他看到旁邊的人對著她說些什麼,然後那雙眼睛像是一道冷光一樣戳在了他身上,他卻因為這來之不易的目光的匯聚而高興著,對著她微微一笑。

    隔得那麼遠,他知道她看不到他的笑,但是這又如何呢,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有一個人在這裡默默地看了她近十年。

    江蘺微微眯了眯眼,拿起了手中的弓箭。

    她最終將箭矢對著他,對著他,射下了最後一箭。

    如果當年,不見何如?

    他化為一縷孤魂,卻沒有踏上奈何橋。

    而那些所謂的美好猜想,也隨著三國的統一而撕開了真相,卻最終是如此的鮮血淋漓。

    楚遇不知道自己為何執念,只是不能歸去,就想看著江蘺,像是那麼長時間的默默守候。

    三年之後,天下大定,而這三年之中,江蘺也在四處奔走,而皇甫驚塵一年也不會和江蘺見一面。

    大概是遊魂,所以看到的東西也就多了,然後所有的一切都開始顯得不那麼單純。

    皇甫驚塵雖然很少和江蘺見面,但是身旁卻總有美人,當年他就求娶了龍寶鴿,只不過後來因為江蘺,龍寶鴿在他身邊一直都是側妃的位置,有時候看著他們兩個人,楚遇很想問一問,那個姑娘呢,那個為你東奔西走,風餐露宿的姑娘,你將她放到了什麼位置?

    他會定時和江蘺寫一封信,那些信中許諾之重,卻無非一頂鳳冠而已。

    江蘺每次收到信,卻只是什麼話都不說,然後將信一疊疊放好在那裡,再也不曾翻動,有時候她在苦寒的塞外,會一個人騎馬轉悠,天長水闊的,她神情會有恍惚。

    楚遇終於知道,皇甫驚塵自始至終都只是在利用江蘺罷了。

    定安候在臨死之前將那份天下的權柄交到了江蘺的手中,而他卻看上了江蘺的這份力量,開始費盡心機的讓她幫他打下了這天下。

    傻姑娘,你難道看不清楚這個人嗎?

    三年之後,天下大定,楚遇認為江蘺這回終究是要走到那深宮中去,就像被折了翼的鳥,遁入那個金牢籠,再也無法看到那份自由的美麗。

    然而出乎楚遇的意料之外,江蘺最終默默離去,那份帥印也罷,那份後印也罷,她連帶著那些他曾經寫來的信,一同寄了過去。

    寄過去的,竟然還有那枚玉佩。

    她寄那玉佩過去幹什麼?

    但是當他看到皇甫驚塵的手中也托著一塊相似的龍形玉佩的時候,他卻仿佛被雷擊了一樣。

    那塊玉佩是他的母親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他一直認為是孤品,為何皇甫驚塵的手中也有一塊?

    包裹中是江蘺的親筆信。

    那薄薄的紙箋,寫下的字跡,到底埋藏了多少的他不知道?

    原來,一切都是陰差陽錯。

    信中,江蘺談及了塞外那場相逢,她是個死心眼的人,自認為楚遇救了她一命,無論如何,也要報了這救命之恩,或許,在報恩之外,還夾雜著一些少女些微的情動。

    楚遇只覺得心如刀割,驚喜嗎?安慰嗎?在這麼久之後知道她的這份心,那樣直言不諱的袒露,卻最終只有一個結果,她已經完全放下。

    他看著那玉佩,才發現那玉佩上雕刻精細的稜角已經被磨平,就像他摩挲她的玉簪一樣,在手指間細細的摩挲著,每一分心意都只能如此深藏。

    而接下來,卻是江蘺將帶著玉佩的皇甫驚塵認作了他。她得了定安候的那份東西,就要承擔起這樣的責任,這是江家的人都無法避免的,而這個時候,皇甫驚塵無疑有這樣的天分,而江蘺也念及那份那塞外的因緣,開始幫助他。她直言在開始的時候或許抱著那份少女的心思,但是接觸過一兩次之後,還有那些許以後位的信之後,她知道,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怎麼可能是一路人呢?當年的那個人是楚遇,而現在的這個人,是皇甫驚塵。

    楚遇卻覺得心傷,只因為當年的一份偶遇,所以明知道是被騙利用也毫無怨尤嗎?

    這是怎樣的過錯?

    江蘺一個人遠走,只帶著一個她在戰亂中收留下來的十四歲少年,那個少年的兩條腿都已經在戰亂中被刀斬斷,幸虧江蘺醫術好才將他給救了下來,但是將他丟在軍中顯然不合適,江蘺只能將他帶著,細心的照顧他,然後為他找一戶好人家。

    然後她就遠走。

    她本來就是一個喜歡自由的人。

    然而一隻鳥想要飛翔,卻最終輸給了命運。

    他看著她照顧那個少年,心裡升起一個模糊的念頭,有朝一日,她也會那樣的照顧他嗎?沒有嫌棄,只有溫和。

    如果可以,他想要抱緊她,然後,用盡所有的力氣去喊她。

    「阿蘺。」

    此生足矣。

    然而隔著半截陰陽,浮起在奈何橋畔的黃泉之水,最終淹沒下所有的心愿。

    當楚遇認為這是結局的時候,才發現還有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和她都將皇甫驚塵想得太簡單了些,一個帝王,怎能容忍江蘺這樣的一個人離開呢?

    後位從一開始就是個幌子罷了,為的就是江蘺利用她的力量幫他踏遍這亂世,然而,無論是後位,還是自由,皇甫驚塵都沒有打算給她。

    江蘺活著,他坐在龍椅之上,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他的江山,是靠一個女人打下的。

    是啊,女人,像他們這樣的人,女人從來都只能是點綴,所以他寵愛龍寶鴿,因為她只有美貌,不會讓他在史書之上被屠戮,但是江蘺不同。

    她登上後位,在上的鳳儀,哪怕他是皇帝,也是天下的笑談。她瀟灑離開,她留給所有人的就是傳說,而他呢,一個世俗中的皇帝,卻要日日忍受那些人的目光。

    江蘺絕對不能活下來。

    她從南國離開,卻最終在周野的這個地方被圍困,曾經跟過她的將士,除了那些歸隱的力量之外,那些她在路上遇到的屬下,全部被綁著跪在了她的面前。

    江蘺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幾乎不敢相信。

    這是男人之間的政治,懷著一份赤子之心的人,最終是無法在這泥淖中生活下去的。

    皇甫驚塵只對著她說了三句話。

    「我從來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玉佩是我母親的,你遇上的那個人可能是我母親的姐妹。」

    「你活著,我的皇位便不穩,所以,你不能活下去。」

    「這些人,會在黃泉之上和你作伴。」

    大火起,秋日的周野,最終在這場大火中毀於一炬。

    百里枯草,千百人命,火燒燎原。

    楚遇就那樣的看著江蘺在他的面前承受著這樣的苦難,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江蘺手中的劍是鋒利的,火勢逼來,她沒有絲毫猶豫的奔向了那些曾經跟隨過她的人。手中的劍將繩索割斷,但是那些人的手筋腳筋已經全部的被挑斷了,她用盡所有的力氣,然而卻只能背起兩個人。

    火勢騰起來,她隔著那跳躍的火焰看到皇甫驚塵冷漠的臉。

    一個帝王之心的男人,這本該是一場政治的結局。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她沒有辦法只能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些吞噬而來的火焰,楚遇奔上去,想將她抱住,但是那些火卻直直的穿過他的身體。

    「阿蘺……」他深深的喊了一聲,隔著生死,將她緊緊擁抱。

    江蘺猛地回頭,仿佛感受到了什麼,但是瞬間巨大的火勢就將她淹沒。

    他的吻最終落在她的額頭上。

    阿蘺……

    ------題外話------

    先道一個歉~我最近大半個月都去閉關修煉去了,為了不掛科,我戒了網戒了qq,我連微博都沒刷了~然後沒沒發現番外依然沒過審,也沒看到大家滴留言,沒能及時回復~看到我星星眼沒?

    當然,我接下來還要修煉四天,左手一本高數,右手一本統計學,中間抱一本近八百頁要背的書,早上四點爬起來背書的痛苦就是這麼銷魂~

    至於新文,大家可以去瞅瞅哈,我只是寫著玩得,那是因為看了中國風俗通史,覺得古代小東西挺好玩的,所以才開的,說不定真正拉鋸戰的是另外一本,如果真要開另外一本,我會告訴大家滴~

    我去閉關修煉去了,阿門~求不掛科~還有四天~

    愛你們轉個圈~

    本書由首發,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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