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遙嘆息,「我本來就不會游泳啊。」
她雖然長在南方,但誰規定南方人就一定會游泳的?
看著她一身是水的坐在自己面前,不知為何,贇啟忽然覺得這場景很眼熟,似乎在惠郡王府的荷花池他也和某個人經歷了這一幕,兩人一起從水牢裡逃出來,那個人也不會游泳……
那人跟他說是來參加公主選親的,可是翻遍了名冊也沒有此人,他後來猜測可能是王府里的人,讓人去查也杳無音信,他又不能親自找惠郡王問,只能作罷了。
可是這會兒,這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到底是被水泡的神經錯亂了嗎?竟然覺得傅遙就是那個在惠郡王府遇上的人。
他們一身都是濕淋淋的,接下來迎接欽差的場面也不用看了,贇啟越想越覺得自己倒霉,好端端的不在客棧喝茶,等著程平來拜見,巴巴的上這兒跑來看他幹什麼?
他狠狠瞪了傅遙一眼,「看你誠心救朕的份上,此事就不再追究,不然倒真想送你到大獄裡住些日子。」
他的眼神如小刀割在傅遙臉上,她卻根本不拾這個茬,笑道:「爺怎麼能怪我呢,我一路都是護著爺的,是您說不讓拉著的,這還是我的錯了。」
贇啟冷冷掃她一眼,天底下敢跟皇上頂嘴的,她還是第一個。
身上都濕透了,這個時候也懶得跟她費唇舌,從地上爬起來,看看四周有什麼地方能換衣服。
忽然,人群處一片歡騰,卻是欽差大人的船到了。原本那些盯著他們看熱鬧的人,都把目光轉到湖面上去看欽差了。不過這樣也好,沒人看,也能少些尷尬。
贇啟說回客棧。可這個樣子怎麼好意思在大街上走來走去?杭州是什麼地方,到處是文人雅士。美女成群,兩人這個濕淋淋的樣子,就算臉皮再厚也沒這膽量。
傅遙知道一家最近的估衣店,引著他去裡面現挑了兩套衣服換上。
這店子很舊,裡面的衣服也舊,穿上了就好像兩隻從鄉下進城的土包子。
真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穿這種衣服。贇啟那張俊臉看起來都沒那麼高貴了。
看著他土氣的模樣,傅遙想笑又不敢笑,抿著嘴忍的很辛苦。
贇啟對自己這一身也覺很彆扭,他是含著玉湯勺出生的,不是最名貴的布料從不上身的,現在居然穿這種別人穿過的粗布衣,上身的感覺難受,還痒痒的,也不知有沒有藏著某種小動物。
出了鋪子,撿了條小路往回走。忽感覺自己和路邊的災民也沒多大區別,都是破衣爛衫的,或者唯一不同的就是皮膚還算白。
穿過一條街。剛走到人多熱鬧的地方,突然不知從哪兒衝出一隊官兵,看見災民就抓。
傅遙慌忙拉起贇啟就跑,可憐這小皇帝這會兒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強辯道:「他們抓的是災民,又不是我?」
傅遙不說話,只拼命跑,他們現在穿著又跟災民有什麼兩樣?若被人誤抓了去才是麻煩。
轉過街去,倒霉催的又遇上一撥官兵。前面堵,後面追。傅遙不由咧嘴,這下肯定跑不掉了。
幾個官兵衝過來。抓住災民的胳膊就往外各個巷子裡拽,還有的套上鎖鏈鎖起來往城外拉,有反抗的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兩個不長眼的兵丁,把他們也抓起來,冰涼沉重的鎖鏈往頭上一套。贇啟大惱,叫道:「咱們又沒犯法,抓咱們幹什麼?」
「這是大人的命令,從今天開始,災民一概不許上街,一旦抓住全部趕出城。」
贇啟不理解,狐疑地眼光看向傅遙。
傅遙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欽差,欽差大人回頭想起來要微服的時候,看到滿大街都是災民,知府沒法交代,自然要先清理的。」
「在酒樓那些鹽商不是說要開粥廠賑災嗎?又怎麼會驅趕災民?」
「那只是一小部分,專門弄在一個地方做給人看的,至於賑災,鬼才知道能有多少災民喝到他們的粥。」
贇啟咬了咬牙,「這幫混蛋簡直是目無王法。」說著橫了傅遙一眼,「你既然這麼清楚,怎麼早不說?」
他又沒問,她平白多這句話做什麼。再說了,她哪知道杭州知府能做到這種程度啊。
兩人說著話被人推推搡搡的往城外走,兵丁甚眾,守衛又嚴,中途想跑都跑不掉。到了城外,城門前設崗,災民想進來,連門都沒有。
贇啟望著高高的城門洞,頭一次覺得這麼喪氣,他是皇上,一國之君,居然淪落到被趕出城的地步。這簡直是沒天理了。
今天是進不了城了,穿著這身衣服,到哪兒都是挨打的命。劉福成和侍衛還不知道他們的情況,也只能先忍一時之氣,等找個地方換了衣服再說了。
被趕出城的災民越來越多,進不了城,都聚在城門附近叫嚷喊罵著,那些守城的官兵瞧見他們靠近,就舉著兵器一陣亂打。災民們幾次沖不進去,只能放棄了。
進不了城,連點剩菜剩飯都要不著,城外到處都是荒涼的,尤其是靠近災區的西城外,大水早就把附近的莊稼都淹沒了,茫茫天地間,他們又該上哪兒找吃的呢?
一百多人聚在一起,總要想想該怎麼辦,而其中也免不了有幾個能挑起頭來的。
一個紅臉漢子站出來,高聲道:「大夥不能幹瞪眼等死啊,咱們這麼多人,也該想想辦法。」
有人附和:「對啊,是該想辦法,總不能餓死了。」
那紅臉漢子明顯情緒激動,大罵著:「這些狗娘養的當官的,都不管老百姓死活,受災都這些日子了,朝廷賑災糧都不發下來,簡直是昏君無道。」
「是,不如反了吧。」
一時間民生沸騰,不少人叫著:「反了,反了。」
一群人大叫著要造反,讓傅遙很覺頭疼,大災之年老百姓吃不上飯,本就容易造個反啥的。只是當著皇上的面說,這……未免有點那個吧?
偷眼看去,贇啟倒是面色正常,一點沒有為別人要反他惱怒,大約是他也覺得感同身受,想跟著一起造個反吧。
傅遙舉起手,在群雄激動的時候,突然高聲道:「等等,我有話說。」
許多人都拿眼看她,那紅臉漢子道:「小兄弟,你叫什麼?」
「我叫傅小玉。」老子居然用兒子的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紅臉漢子道:「好,傅兄弟,你要說什麼?」
傅遙道:「你們這樣叫嚷著要造反沒用,咱們不如組織起來找官府談判,聽說欽差大人已經到了杭州,只要能見到欽差,就能伸冤,不止咱們,數萬災民都能活命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猶豫不定,他們也知道就憑這百八十個人是造不了什麼反的,可去向欽差申訴,真的能行嗎?
紅臉漢子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頭,「你小子說的有道理,只是那個什麼欽差能聽咱們說話?」
傅遙點頭,「自然能的,聽說這位欽差有黑臉包公的稱號,最會為老百姓辦事。」
他大喜,「那咱們要怎麼做?」
「想辦法混進城去。」
這漢子叫趙曉,是富陽縣人氏,也是因家裡受災才跑出來的。
傅遙和贇啟先前也說自己是受災跑出來的,傅遙是杭州人氏,一開口就是當地口音,很能取信於人。她自稱傅小玉,給贇啟改名叫傅小啟,說他們是兄弟倆。雖然贇啟是京城口音,但他不多嘴說話,一時也露不出馬腳。只是無故成了她的弟弟,未免叫人覺得氣悶。
傅遙制定了一個計劃,與趙曉嘰嘰嘎嘎一陣議論,她口才好,又很會搞人際關係,不一會兒就和這幫災民混的熟的不行了。
趙曉很有領導才能,儼然已經成了這群災民的首領,他說什麼他們都聽,而傅遙則被封了軍師,專門出謀劃策的。一幫土棒子搞得很有組織紀律性,讓旁邊看著的贇啟好笑不已。
按傅遙的計劃,找一個路經的富人,換上他們的衣服就能混進城去。至於要見程平,就更好說了。她本就和程平認識的,想必他也忘不了自己在妓/院抓住個朝中大臣吧。
贇啟見她三言兩語就把進城的事搞定,心裡也對她有些佩服,有這麼多人幫忙,他這個皇帝倒樂得在旁邊瞅著了。
都議定之後,趙曉帶著幾個人在大道上埋伏著,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
現在是災年,到處都是災民,這些餓極了的人最容易生事,因此很多人都不敢在災情最嚴重的西城門,除非那些外地不長眼的不了解情況,瞎貓似地撞進來。
飢腸轆轆的,大家耐心都不多,等了一會兒就有人鼓譟起來。
趙曉勸了半天,才叫他們消停下來,現在人們都處於絕望狀態,唯一的希望就等著進城見到欽差了。
天慢慢黑了,晚上進不了城,只能在外面在荒野上過夜。
贇啟從沒受過這樣的苦,沒有枕頭,沒有被子,只能躺在地上,枕塊磚頭。(未完待續)R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