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如果法器遭到物理上的破壞與切割會發生什麼,零散的部分還有沒有曾經的效力不過若是真的失去了它原本的力量,不是很浪費嗎?」
「好看不就行了?好看的東西發揮它漂亮的價值才是最有價值的吧?」
霂無所謂地說。
「你這麼想,倒也沒什麼不對。」狩恭鐸調整了坐姿,俯向桌子,離霂近了些,神神秘秘地說道:「另外,我此行還有兩件事要告訴您。」
「好玩嗎?」
「好玩得很。」青年豎起一根食指,「第一件事:『殺』已經突破封印,來到現世了。相信不久之後,又有什麼地方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霂的手上頓了頓,但好像對此興趣有限。她接著綁起稻草娃娃,問:「第二件呢?」
青年又豎起一根中指,比出兩根指頭。但他並不說話,而是將兩根指頭突然彎折,指向了她房門的方向。屋外的三人心裡一驚。
「你屋外有人偷聽,得有一刻鐘了。」
「哈?」
霂的手停下來,立刻看向門口。那青年接著說道:「還帶著你的東西。」
壞了。看來這妖怪比想像中要難對付。寒觴用力拍了謝轍一下,頗有種「早就告訴你」的架勢。他們手忙腳亂地準備撤離。可就在轉身的功夫,鋪天蓋地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湧來。
鍾離寒觴抱緊了手中的阮,打了頭陣,趁他們被完全包圍前衝出了一條路。其他人緊隨其後,慌裡慌張地追上去。霂知縣猛地推開門,一抬手,身後散落在地上的稻草娃娃一個個全都站了起來。等它們衝出門追上去時,就已經化作與人身高無異的模樣了。
「既然知道他們在那兒,你不早說?!」她衝著青年大喊大叫。
「哇!這能怪我嗎?我以為他們是你的客人呢,只是想著偷聽不太禮貌才告訴你。」
他還委屈起來了。霂不再計較,轉而追了出去。狩恭鐸搖搖頭,端起手邊的茶杯,不緊不慢地用杯蓋撥開水面上的茶葉。茶已經涼透了。
「下前面的樓梯,左轉。」
阮緗的聲音傳進耳里,寒觴便照做了。拐彎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另外兩人,他們倒是都追上來了,只是身後的黑影多得嚇人。恐怕整個屋子的稻草娃娃都聚攏在這裡了吧?它們飛快地掠過木質的地板,腳步聲像是掃帚掃過地面似的唰唰作響,讓人發毛。
「一樓的書房,東側的書櫃。」
「哪個是書房?!」
「直走下去路過的第四個房間,廊外有一棵槐樹,在拐彎處的院裡。」
跑著跑著,更多的黑影加入了隊伍,它們一定是感知到了霂的命令。它們從不同的房間還有走廊外湧來,甚至可以不接觸地面,飄浮在空中。風雨之下,破破爛爛的絮狀斗篷和帽子令它們看上去像是成片的黑色水母,充滿了怪異的壓抑感,就好像稍微一碰,就會被拉進這片黑暗裡吞噬。
寒觴抬起一隻手,做出撥撩的動作,將面前直奔他們而來的幾個侍衛打向一邊。它們分明還有一段距離,竟就這樣被狠狠彈了出去。但身後的尾巴可長著呢,倘若從遠處看,那一串黑乎乎的緊隨其後的影子,可真像是一條繞著屋子盤踞的大蛇。寒觴忽然停下來,謝轍剎住腳,差點撞到他身上。可惜聆鵷沒有穩住,一頭撞在謝轍的後背,鼻樑痛得把眼淚都逼出來了。謝轍的後背也痛得要命,還向前踉蹌幾步,差點摔到寒觴身上。
寒觴順勢抬起手穩住他,將包裹住的阮塞到他手裡。
「拐過去,看到那棵槐樹了嗎?進旁邊那個房間,我馬上來。」
聆鵷捂著鼻子,還沒問什麼,被謝轍一把抓住手腕毫不猶豫地奔了過去。他是相信寒觴有自己的辦法,但聆鵷還是擔心地回過頭。她看到那成片的在四面八方漂浮著的侍從們,嚇得立刻轉回頭繼續跑。外面的雨灑在走廊上,她差點摔倒,又被謝轍猛地拽起來。只是那一下讓她的手腕劇痛,整個人都隨之哆嗦一下。
寒觴轉過身,將手按在地上,眼中閃過一道紅光。這地板上順著木紋忽然就燃起一道烈火,它像是利箭一樣直直衝向前去。那些黑衣霂衛立刻閃到兩邊去,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引火上身,場面頓時混亂一片。他轉身拔腿而逃,從樓上追下來的霂見到這一幕,真是氣急敗壞。她猛然招手,一把將外面的雨水引過來,嘩啦啦地澆向眼前這片狼藉。
狩恭鐸從二樓的窗戶探出頭來,置身事外,優哉游哉地看著樂子。
寒觴衝進書房,看到書櫃已經被挪開了,露出牆壁後一個大洞。想必阮已經將路線告訴了他們。他跑進去,能聽出那兩人的腳步聲已經很遠了,但他還能確定方向。在離開前,他轉過身用法術移動了書櫃的位置,將它重新堵在洞口前。雖然從外面移動它肯定還有機關,但至少能讓腦瓜不好使的稻草人束手無策一陣。
下面是很長很深的階梯,沒有燈,所幸寒觴的視力夠好,應該能追上他們。到了平地的時候,他完全能確定,這裡是一座廢棄的礦坑,每隔一段距離還有那種特殊結構的木架承重。到這兒為止,他不再見到霂的式神憑空出現。
他跑了一會,看到那兩人在較為開闊的地方停下。
「你們怎麼不跑了?」寒觴放慢腳步。
「葉姑娘的手腕很痛,準是拉傷了。是我之前拽得太狠,但我怕她跟不上。」
「怪我自己不小心。」葉聆鵷用另一隻手捂住手腕,那裡已經腫起來了,但她還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沒事,這又不影響腿腳,還是跑路要緊。」
「若不是你叫喚一聲,我還真沒能注意到,不知還會拉你多久。我手上沒什麼輕重,你能喊出聲,大概是真疼得受不了了。可我們現在沒有藥膏能用唯一的辦法,就是先逃出去,再找藥房或是郎中看看。只是這裡太黑,牆壁上有燈,但我不敢輕易點燃,怕暴露我們的行蹤。」
寒觴點點頭:「你是對的。」
說完,他抬起手掌在面前攤開,輕輕吹了一口氣。他面前忽然燃起三團小小的火苗,逐漸變大了些,從他手中一躍而下。三個火苗像是提燈的小蟲,在他們面前靈活地舞動。
「跟著狐火走,就不會留下痕跡了。雖然那個女知縣可能會察覺到施術痕跡,但那些稻草人不會。阮姑娘,您知道接下來往哪裡安全麼?」
寒觴問謝轍抱著的阮。阮姑娘的聲音又出現了:
「這裡的礦道錯綜複雜,延綿數里。但有一條直道,可以在最短的時間來到鬧市區。那裡的氣息魚龍混雜,即使被追上來,也很難找到我們。先要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會遇到一個岔路,走右邊那條。」
按照阮姑娘的指點,他們跟著狐火,就這麼走了下去。沒走多遠,他們看到了一輛推土的小車,車上罩著一層布。寒觴掀開布匹,發現裡面足足有半車的碎銀。
「恐怕都是那貪財的女人搜來的民脂民膏。」他搖頭道,「還記得那兩個人的對話嗎?恐怕這就是她要付給那個男子的最後一筆錢。」
聆鵷撇撇嘴,說:「要不是我們趕路不方便,肯定得想辦法給她拉走,還回去。」
「話雖如此,也無法公正地按照原來的量挨家挨戶地分發。不過鍾離,你能把這車銀子倒在地上嗎?」
「呃?能是能,但為什麼?」
「銀可驅邪。雖不知道那藥水的成分,但說不定能阻礙那些巫術稻草一陣。」
「啊,好。」
說罷,寒觴抓住推車的把手,將它拉過來,向前一掀。白花花的碎銀就這樣散落在通道里,嘩嘩的聲音聽上去清脆悅耳,如雨聲一般。不過這會兒他們想起雨就犯頭疼。
這條礦道真的很長,但在經過幾個拐彎後就變得很筆直。先前的些許恐懼變得麻木,畢竟不論走多遠都是相同的景色。走了一陣,謝轍忽然對聆鵷說道:
「我給你一個東西。」
「是什麼?」
聆鵷伸出手,謝轍遞給她一個黑色的小線團。她正好奇,謝轍便解釋道:
「裡面有幾根泡過鹽水的銀針,可驅災辟邪。必要的時候,或許能拿來自保。」
「啊,好謝謝。」
其實聆鵷知道,自己肯定沒有他那樣的腕力和手法去使針。但有東西拿來防身,就算是做個心理安慰也好。
在黑暗的隧道里走了四五里地,幾團火光停在一堵坍塌的碎石形成的牆前。
「這就到頭了。」謝轍問,「但出口在哪兒?」
「上方。」
沉默許久的阮緗再度發話了。三人抬起頭,火光也隨著他們的視線挪上去。上面果然有個木板,一旁還有根棍兒。寒觴豎起耳朵聽了聽,說外面沒有人,謝轍這才將阮暫時交給聆鵷,再用木棍戳了戳木板,把它慢慢挪開。有一個繩子擰的軟梯被別在上方的釘子上,他也將其挪了下來。可以看出,上次使用是從外面進來,不然梯子是不會被歸置好的。
他們爬上去,相互搭把手,然後將木板推回原來的地方。這裡是一處偏僻的小巷,已經能聽到街上人們的喧囂聲了,頭頂是冬日的暖陽,絲毫沒有下過雨的痕跡。這木板上面粘著一層厚厚的土,難怪那麼重呢。不過這樣一來,將它挪到原來的地方時,幾乎看不出什麼痕跡。何況這樣的死胡同也是不會有什麼人來的,就連撒尿也嫌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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