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洛基……他……他來了!」
恐懼的叫嚷被他敏銳的聽覺捕捉到,準確地說,這聲音從戰爭的開始就一直纏繞在耳際。
突入小隊腳下的大地崩陷了,還沒來得及啟動助推跳躍,他們腳下就已經失去了著力點,被重力的怪手拉入吞噬者交錯的獠牙之中。
立於山體的凸崖上,俯瞰巨獸的重踏捲起塵煙,滾滾煙塵仿佛洪水浪濤,吞沒人類的機械部隊。捕食者放出的孢子侵染飛行器的裝甲,將空中的飛行器硬生生拉向地面;鋼筋鐵骨的機械被巨獸蠻力碾壓變形,之後幾隻清道異蟲一擁而上,將機甲腐蝕拆解,大快朵頤。爆炸的聲響被怪物進軍的步伐壓碎,綻放的火光只不過一瞬閃爍熹微如同遠星。
他拔起插在地上的短刀,插回刀鞘之中。
熒光綠色如同流星一般的光輝划過天際,勒維達斯又發射了一批孢子。觸肢和根須在半空中就抽離分化出來,落地時,營養枝深深插入地面,不斷腐蝕分解無機質和有機質,高速完成同化作用,以自己轉化生成的生物質取而代之。
對這樣的戰鬥,他早已厭倦了,但戰場的信息是與指揮官實時同步的,腦海中信息飛梭,指揮官之間也進行著信息交互,強塞進腦中的信息得到他腦內生物程序的處理綜合,擴散到戰場各處。
自戰爭的開始他就在等待。進軍的塵浪前去,他感覺自己等待的東西已經越來越遙遠了。
當人類的自我膨脹被他們輕而易舉地戳破時,他們大概已經意識到,摧毀和超越,兩者概念之間既不充分,也不必要。或多或少的,他們也會接觸到這個世界本質的一部分,認識到毀滅他們的並不是強大的細胞人戰士,也不是他創造的變異怪物,而是毀滅本身。
自然本身即是存在的真理,並且最為擅長扣動毀滅的扳機。當毀滅擁有自我的意志之時,由是如此。人類構築了社會,構築了偉大的科學大廈和壁壘,藉此,他們暫時逃離了毀滅,不論個體意義上的還是集群意義上的,卻未曾料到,對應的毀滅從其自身之中生發出來。
這樣的世界裡,自然有著同等的毀滅在等待著掌握有自然一端的他。那又會是怎樣的戰鬥呢?
懷著那份期待,他選擇相信,並繼續了他的等待。
咚——咚——
身後的腳步聲的到來讓他感到有些驚訝,他沒料到會這麼早地到來,雖然感到一絲懷疑,但他難以抑制胸腔中燃燒的興奮。
他站起身,手按到了背後的短劍上。
剎那間,雙刃交錯,但自己的刀鋒並沒有被阻止在對方的刀鋒前,而是在拖著他的手向前,將他拉入刀鋒劈開的黑暗深淵之中,當他反應過來時,天空已經變成了遙遠的一隙。
傑帕德驚醒了,這才發現自己此時**著上半身,躺在病床上。
眼前,自己的病房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水泥灰色的盒子,簡單的病床,潔白的床單被褥,似乎是因為他的入住給這個病房帶來了一點顏色——床上地面上以及床頭柜上多了一堆隨手亂放的漫畫書,簡單寥落的房間似乎也因為這些封皮上動漫角色的形象和動作熱鬧了許多。
v3.0 系統在他機體機能完全衰竭之前依舊忠誠地為他搜集周圍的信息, 加以處理儲存。他知道自己被搜救隊運到了這處臨時研究所的附屬治療中心,之後就是意識的斷層。
下一段記錄開始於自己接受完手術後,有人來病房探望過他,並且因為等待的時間太無聊又去搬了很多漫畫過來看。不過在自己身體比較衰弱的時候,這個系統的運轉效率也十分低下,無法記錄下每一個細節。
抬起頭,他看到一名身穿白大褂戴著粗框眼鏡的男人站在床頭,正在對他的狀況做一些記錄。雖然視野還模糊不清,頭昏昏沉沉的,但也能大致認出來那是昨天全程對他不聞不問的主治醫生。
「也真沒料到,這麼快就換你當我的主顧了。」醫生從平台上快速掃了眼傑帕德的狀況,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送過來的時候你的狀況很危急,能夠處理那種傷口的醫生不多,感染和破傷風,嘖嘖嘖,遇上我算你走運咯。」
醫生的話他全然沒有聽進去,隨著意識逐漸清醒,他感覺腦子燒灼般的疼,好像是在超負荷地處理信息一樣,眼前醫生的身影也越來越模糊,右手手背也開始刺痛起來。
「不出意外的話,再觀察一段時間下午應該就能出院,手續自己平台上處理,在此之前躺著靜養……喂,沒事吧?」
看到傑帕德的狀況,醫生立刻趕過來扶他慢慢躺下,翻開他眼皮檢查瞳孔,隨後快步走到門口,他並沒有去叫其他人,而是左右張望了一下,把門帶上反鎖起來。
「放鬆,放鬆下來,順其自然……」
夢的延續,深淵之中,他看到了一絲光亮,他伸出手,手指卻戳到了無形的堅冰上。
他看到,如同鏡面般的另一邊,有一個自己傲然挺立在黑暗的堅冰上,冷漠的眼神向下睥睨著他,嘴角掛著熟悉的邪魅的笑。
自己的身體在下沉,另一個自己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他的臉已經變成一團渾濁的黑色,如同水草般搖晃著。
他記起來了,這是他的死亡。
通過採樣室連入的思維同步演映空間中,台上的演說者正對他擲以滿口的溢美之詞,不過他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仰倒在座椅上,也不顧勒維達斯全境的同步直播,大大咧咧地箕踞而坐。
「……但是勒維達斯對英雄還有些小小的要求。」
話語轉折,接過話茬的思維的低語傳入腦海,當他意識到時,青紫色的微光已經將他胸口貫穿。
演映虛幻的平台和真實空間的交錯之中,他沒有注意到那名攻向自己的敵人。當他意識到時,意識正在與身體剝離,向著無盡的深淵中沉落,沉落……
黑暗的水面激烈地翻湧起來,自己的手被攥住了,有一股力在拉著他上浮。
空氣湧入肺腔,傑帕德猛地睜開眼,優秀的素體很快為他調整好了呼吸,沒有因為窒息而嗆得咳嗽。
他想起了那道鋒利而冷漠的光,作為突觸刀的使用者對此不會感到陌生,那是是突觸刀特有的光華。
3.3 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