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玄元理怒言之後,徐有功的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
「或者,你二人,同在軍營,卻上下級分明。若誰指使了誰,供出來也是一樣無罪;當然,本官不會輕易相信誰受誰之指使,這樣,豈不是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你段鴻朗一人身上,到時草率結案,你也不服。」
段鴻朗聽這話,雙眼頓時燃起了火來,他猛然怒喝,「徐有功,你休要挑撥離間!你想將這屎盆子硬扣在我一人頭上!以為這樣就能草草結案,置我於死地嗎?他洪金寶也沒有受誰的指使,你少他娘的放狗屁!別以為你拿著聖旨就能為所欲為!這可是軍營!將在外,君命可不受!放開老子!這裡還輪不到」
眼看段鴻朗撒起潑皮來,崔玄皺緊眉擼袖子,「真想給他兩耳光,」但跟隨徐有功久了,也只是說一說,放下手對元理和霄歸驊道,「你瞧,他已經急了。」
對比段鴻朗的憤然,洪金寶只是瑟縮腦袋。
而徐有功仍舊是等段鴻朗發作完,才是沉聲道:「官糧國糧乃是國之根本。如今風調雨順,糧食豐收,才有囤積。假若遇到天災人禍,國庫無法供應糧食,那時,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死百次也不足以贖罪!當然,本官一向是給罪人辯駁的機會,你們還有時間,這兩天你們會分開關押!如果中間誰找我,我去見你們,但僅限兩天,兩天以後,你們就沒有機會了。這兩天裡,你們無論什麼時候,誰要找我,都可以」
這樣講完,徐有功特意拍了拍洪金寶的肩膀,隨後才是徹底離開營帳。
接下來,把霄歸驊安排給了段鴻朗作為監視,崔玄則監視洪金寶,自己帶著元理處理了兩天的賬目,主要是理了理軍隊內的糧草賬目。
因為涉及了數三十萬的糧草丟失,幾乎全部軍營的糧草供應冊都拿來了,其間還伴隨了一些馬匹餵草料的馬匹記錄,不看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國內居然七十萬匹良駒,這讓徐有功心中很寬慰,因為一個國家的戰鬥力就體現在兵馬糧草上,兵和馬,缺一不可。
糧草方面,除去丟失的數目,其他的也謹慎查了查,沒從賬面上看出問題,中途元理提出,要不要把這個紕漏告訴統領們,三緘其口,不要傳播出去此案細節,以免其他地方效仿之,但被徐有功拒絕,因為想要除惡,是不可能的,惡只會層出不窮,況且這個案子也未必就是段鴻朗一個人想出來的,背後涉及牽連的,必是更多的權貴
查完賬目,兩天時間也匆匆過去,徐有功查案奔波累了好久沒怎麼休息,直接躺下休息,元理在旁邊就有些抓耳撓腮,因為那兩個可還晾著呢,就不管了?
他著急地去找霄歸驊商量,結果霄歸驊還是那一句,「二哥這麼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安心等著。」就回去接著看段鴻朗去了。
這兩天,段鴻朗和洪金寶是一個外人沒見過,時間他們倒是從帳篷外的天黑天亮能夠分辨得出來。
眼瞅著到了兩天,徐有功還沒睡醒。
天蒙蒙亮的時候,元理又去找了霄歸驊,「我說徐有功還真的睡啊,這那兩個可還就沒弄呢?他們就沒要找徐有功嗎?」
霄歸驊道:「沒有,不過他們已經著急了,可是他們著急,你又急什麼?」
「我急什麼?這案子天后可是讓我查的,眼瞅著到時間了!」元理說完,霄歸驊才是說:「別急,二哥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霄歸驊沒有提起來趙梓銘,她捉摸著,應該是等趙梓銘的藥效退下去,能看清楚臉,拿來跟段鴻朗對峙,但她只猜對了一半兒。
第三天晌午時,徐有功才睡足,他起來後元理已經急得把地毯都轉出來一個圈了,不過,不再是那種害怕的,困住式的轉圈,在看到徐有功醒過來,他就立即走了過來:「我的老大哥,你可算醒了!這都兩天半了,軍營那邊都問了好幾次審訊出什麼結果我這也快到了時限」
「不急,去段鴻朗那邊。段鴻朗這兩日」
「吃喝正常,有點著急!快走快走!」元理急得快不行,徐有功卻是目光一貫淡定,「把我前兩天帶的人,帶在門口候著。等我指令。」
元理微微一愣,「你帶人?帶誰了?」
「你去找大營里的人,會有人帶來。」徐有功說完,獨自走進了關段鴻朗的帳篷,同裡面霄歸驊微微頷首後,徐有功坐在審訊位,霄歸驊就站在了他身後。
段鴻朗本來是有些著急的,但是也忍不住譏諷:「我說徐大人,我都說了我沒有錯,我的糧食數量是對的,你就算抓了我!我也要上訴!」他這兩天算是想得很明白,眼神都堅定了許多,說得也是條理清晰,「就算你是什麼蒲州徐無杖,你也得講證據!不能隨便扣個罪名,推論,就要我死!我不服!」
徐有功等他說完,才是沉靜道:「是,數上沒錯,但你的下屬已經把你供了。也許,你需要好好想想怎麼解釋洪金寶的供詞了。」
徐有功放出一張密密麻麻的白紙黑字紅手印,只是虛晃就落下,「當然,你還可以給自己辯駁還有上家,如今洪金寶已經以公罪不究放了,多出來這一段時間,是因為洪金寶供出來的人這個先不說,我只是想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還繼續往上供,你也可以先離開,我會繼續往上查」
段鴻朗起初一驚,接著,聽到後面,輕蔑地笑出聲來:「不可能。」洪金寶的妻子就是他的妹妹,洪金寶的弟弟更是他之前的徒弟,他們之間千絲萬縷,更別說,他還有個女兒掛名在他名下,還有許多田產鋪面都在女兒名下那都是答應了以後給洪家的分紅!
「你少詐我了,這個手段軍營里都不惜得用,不就是離間麼,告訴我他供出我來,再騙我把他拉下水,然後再反間計徐有功,你這叫欺詐審訊,我要去長安告你!」段鴻朗自以為識破徐有功,然而當他滿懷期待地等著看到徐有功平靜的臉出現異樣,卻只看到徐有功的無動於衷。
接著,徐有功嘆氣,搖了搖頭:「你沒有機會了,段鴻朗,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麼,長安美原縣的——趙梓銘,趙員外以及他的情人洪氏。也就是掛名再洪金寶名下的女兒,洪金寶已經俱實都說了,那女兒名下的一切,就是你給洪的禮,而趙梓銘現下就在外面,也已經承認了,他對洪城的殺害,是因要奪取洪家的財富,而他也供出了——他是許敬宗的眼線。你讓你的女兒攀附他,只怕,也是為了掛上許敬宗這條線」
段鴻朗原本堅定的心,忽然垮了大半,他原本以為徐有功是假的,包括那封信,虛晃一下就過去了,太假了!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沒機會了!
「一直以為,人都是有良知的,畢竟是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稱作是人,我已經很詳細很嚴肅告訴過你,國糧不可動,可你無動於衷,眼中無國者,徐某以為可以不用再挽回把人帶上來!元理!」
說到最後,元理和士兵拉扯著趙梓銘進來。
原本內心就已經垮了的段鴻朗,看到趙梓銘,防線就徹底崩塌了。
「我我拿到的糧,全都是通過趙梓銘賣出!我我錯了大人」
段鴻朗腿軟了,嗚嗚嗚的眼含淚道:「我招,我認,是我偷取了三十萬軍糧我」
徐有功冷漠道:「哭沒有用,把你背後的高官寫出來…只有簽字畫押的指認,才能保你不死,但也只能是我這裡不死,天子判決我無法左右。」
不想段鴻朗卻在寫背後的人時,搖頭痛苦道:「大人,這個小人真的供應不了!我沒有任何證據!我只知道,每次跟我們接頭的是長安城裡的一位一位戴著面具的人!我最多也就是聯絡趙梓銘啊!」
他說的額頭冒出汗來,看著趙梓銘,痛苦不已。
徐有功臉色也是黑了下來,儘管他早想到對方不會輕易留下把柄,可這麼下來,他什麼都拿不到,也不好接下來的進度,而趙梓銘這邊,也只是說到自己只是許敬宗的遠房還要再出五服的表侄,往常他都是自己孝敬的許敬宗,許敬宗並沒有直接給他授意讓他買賣糧草!
「你胡說!二哥,他之前不是這麼說的!」霄歸驊聽出了趙梓銘的臨時翻供,而段鴻朗就算聽出不對,也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必死無疑了,想到自己家中還有家人也是快速地反口,「對,就是這樣的,我只到趙大人這裡就就斷了!」
剩下的對話,壓根是廢話,徐有功這邊直接捏拳黑著臉讓他們簽字畫押,隨後,轉身直接離開!至於那真正買賣糧草,拿取錢財的此刻正在安然享受著女子們的縱情歌舞。
長安,許宅。
許敬宗端坐在宰相大宅內的主座上,眼看著堂上的燈火輝煌,照耀得如白晝般明亮。
舞女們身著輕紗,舞姿曼妙,在光影交錯中幾乎看得到紗下的身段,若隱若現中的翩然起舞,個個妖嬈嫵媚。
絲竹之聲悠揚,女子歌聲婉轉;
輕紗如同細雨拂過賓客之面,激起好色之人內心的層層漣漪,卻不敢亂來,只能頻頻舉杯向許敬宗致酒,轉移心神。
許敬宗看著賓客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也明白眼下儘是阿諛奉承,恭維的不過是他如今的權傾天下,可這權傾天下也不過只是過眼雲煙。
稍微行差踏錯一步,他就有可能萬劫不復,所以,怎麼可能行差踏錯呢?眼看著最衷心的老奴一路走來,對他遠遠點頭,許敬宗才是終於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笑容。
這一次,徐有功又輸了。
許敬宗微閉著眼,假意睡著,等再睜開眼才是主動下來,感受著女子們柔若無骨的依偎,權力的滋味才變得如此甘美,讓他欲罷不能,接著分配了堂上跳舞的女子後,便是各自歡愉。
可在這片刻的歡愉背後,許敬宗又像心口旋了一把刀,不是懸著,而是旋轉。
徐有功此人要麼除,要麼拉過來,但他第一回覺得,前者不比後者更容易,畢竟他有胡人劍傍身又有霄歸驊跟隨毒物不過身;而若能夠做到後者,許敬宗當然會更覺得有意思,畢竟,古往今來,誰不愛看英雄折腰?最美的瓷器也永遠是——砸碎的那個。
「相爺您在想什麼呢奴家嗯」
床上的女子妖嬈的貼著許敬宗,她是整個長安城裡,僅次於皇宮的最美歌姬,花月夜。
許敬宗壓下她,狠狠戲弄。
無論將來如何,至少在這一刻,他許敬宗還是長安城中最有權勢的人,有權利享受著這僅次於皇城的美好!
然而天不亮,許敬宗就又醒了過來,居安思危一向是他行走朝堂的根本,無雙本就淺睡,坐起來卻沒開口,被推下床去!
「從今日開始,你不必伺候本相,用你全身解數,百倍的智慧去俘獲徐有功的心,若能成」許敬宗坐在床邊,捏住花月夜的下巴,「榮華富貴一輩子,若不成你知道後果!」
花月夜聽到徐有功時諂媚的眼神就微顫,隨即,低眉道:「奴家必定完成相爺之命」
「需要什麼,不必回稟,直接找管家安排。」許敬宗下床,花月夜又跪著抱著他的腿道:「相爺,要不要月夜再服侍您一次」
柔弱無骨的手再次攀附上來,許敬宗都要靜心深吸氣才能壓下,他低頭看著眼前的尤物,再次不舍的捏了捏她的臉:「不需要,不過,你這招對徐有功無用,英雄難過美人關,更難過的是自己的心,凡人都有一顆想要救贖與他人的心,相信你在青樓玩得比本相更明白想一想你當初在石縣是如何勾引徐有功的」
花月夜頓了下才是退一步,竟轉瞬恢復冷靜的雙眸,沉靜道:「花月夜明白相爺的意思,這段時間多謝相爺垂憐!告退!」
轉過身出街,天還沒亮,花月夜很快就抵達了李素節的住處叩門後,閃身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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