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江凝,天隕天璇峰弟子,一年前四強的對決中,你用一種極其詭異的身法贏了我,你是搖光峰柳師叔唯一的弟子,你最在意的人是青兒師妹,這些信息,和你的記憶對不對得上?」
她思路清晰,記憶完整,全然不像是被人占據了身軀的樣子。
「不,也許是我的記憶也已經被竊取,它能知道我的一切,你過來,用你的劍刺向我,不要留有餘力。」
突然間,江凝的情緒出現了很大的起伏,她看著青崖,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讓青崖對她發起攻擊。
「江師姐,你這是為何」
「讓你刺來你就刺,這一劍之後,一切自有分曉。」
「好吧,那師姐你記得躲著點啊。」
劍光如影,不出眨眼的瞬間青冥的劍鋒已經抵在了江凝的胸前,但她卻沒有絲毫躲避或者抵擋的動作,青崖見此立刻將劍鋒提起,青冥沿著江凝的肩膀擦身而過,可劍鋒之上承載的劍氣依舊將她的肩頭劃開了一道血痕。
「江師姐,你怎麼樣了,是我出手不知輕重,我這就為你治傷。」
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她半邊的白衣,青崖慌亂地掏出了生肌水灑在她肩膀的傷口上,可江凝卻是如釋重負般的笑了起來,
「還好,還好,我還是我。」
「師姐,你是故意不躲開的對嗎?」
江凝側過臉看著青崖小心翼翼的樣子,肩上的傷口處傳來一絲絲清爽的感覺沖淡了疼痛之感,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
「我在夢裡,夢見了很多從未見過的畫面,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誕生,也見證了這個世界的滅亡,它們就像曾經親眼發生在我眼前一樣。
我以為當我醒來後便可將它們遺忘,可直到現在那些畫面卻硬生生地刻在了我的腦海里,我不知道這些記憶是誰的,我很怕醒來之後的我不再是我,所以我想試試,我還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抱歉師弟,這不怪你。」
「這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師姐你說了這麼多的話,他們都說你像冰塊一樣,可我卻不這麼覺得,一年前在比試台上,我看到你給我加油了。」
哪知道青崖說完這句話之後,卻惹來了她一道略帶嗔怒的目光,隨後她就把腦袋轉到另一邊,不說話了。
「師姐?師姐?」
任憑青崖再怎麼叫她,江凝也不搭理自己了。
生肌水的藥效很快便起了效果,江凝肩上的傷口已然恢復如初,只是衣服上那道被劃開的口子極為顯眼,將她雪白渾圓的肩頭露出了一大半。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躲躲閃閃想什麼樣子,你救了我,給你看看又不會怎麼樣。」
說著,江凝抓著自己的衣袖,作勢便要把那衣服上的口子撕開,她的這一舉動著實把青崖嚇了一跳,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她是如此一根筋的呢?
好在青崖立刻按住了她的右手,但此時青崖卻驚奇地發現,江凝的手,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冰冷。
當日兩人比試結束,青崖攙扶她的時候,她體表的溫度簡直比玄冰還要寒冷,往日裡只要一靠近她,便能感受帶她身上的森森寒氣。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在弟子之間關係最好的天璇,她也沒幾個好友。
可現在青崖卻從她的掌心感覺到了正常人的體溫,雖然依舊有些冷,但完全不會像以前那樣讓人望而生畏。
起初青崖還以為是自己的觸覺不太靈敏,便抓著她的手捏了一捏,於是,懷著一臉好奇正在求證的青崖又挨了江凝的一個白眼,還有那一聲帶著嫌棄的「嘖」。
「師姐,你感覺到了嗎,你的身體,不再寒冷了。」
青崖自然是看到了江凝的反應,也知道現在自己的行為活脫脫是一個登徒浪子,但他不能慌張,更不能承認,只要厚著臉皮把話題帶過去,那就無事發生。
聽到這句話,江凝的神情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後立即抽出了被青崖握著的右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許久未曾放下。
雖然她的神色依舊是那般淡然,青崖卻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斷閃爍著的光彩,那似乎是經歷了太久的絕望,終於尋到新生之後的希望之光。
直到她用寒星劃開自己的手掌,滴滴血珠落在指尖,那是她從來沒有感受到的溫熱,來自於她自己的身體。
「我的血,是熱的。」
這一刻,江凝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放鬆,此刻的她,想要將心中的很多事情傾訴出來,正好,她的面前有一位很好的聽眾。
「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大夫曾經告訴我爹娘,說我天生玄陰之脈,出生之後定然夭折,不如趁早把我打掉,免得陰寒之氣傷及我娘的身體。
老實說,如果當初我能做決定的話,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可是我娘不肯,她說我還沒有看過這個世界一眼,若是就這樣走了,黃泉之下,望鄉台上,豈不是連個家都看不到,被其它孤魂野鬼欺負了,都不知道哪裡去找爹娘。」
江凝輕笑著和青崖講述著那些從未與人說起的過往,她的臉上明明掛著淺淺的笑意,滾燙的淚珠卻從眼角吧嗒吧嗒地一直往下掉。
「那時候,她就拿著這把寒星,橫在自己的面前以死相逼,大家才得以妥協,可我最後還是沒能見到我娘親一面。
所以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生辰。每年的這一天,父親都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在娘親的靈位前坐上一整天。後來他找遍了天下的名醫,用遍了各類珍貴的藥材,一年又一年地吊著我的命。
我從來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能感覺到他眼裡對我的恨意,他恨我奪走了他的妻子,我也恨我害死了我的娘親。
在我九歲的時候,有一天我的身體突然康復了,我不再感覺到冷,也不再嗜睡,可當我高興地抱起陪我長大的貓咪的時候,我親眼看見它在我的懷裡凍成了冰塊,我一鬆手,它就摔成了碎片。
我是帶著罪孽而生的人,從此我沒有再接觸過任何人,直到四年前我帶著娘親的佩劍,偷偷地逃了出來,後來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每個人的往事都像是一道傷疤,人們會將其可以隱藏起來,不願在人前提及,甚至想要欺騙自己,讓自己將其以往。
但它就像那根扎進身體裡的尖刺,當有一天鮮血淋漓地再次展現出來的時候,才會發現過往永遠是那般深刻切傷人。
「師姐,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把它藏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然後往前看,你現在可以去接觸你喜歡的東西。
你知道嗎,玉衡峰的燕棲遲師姐就養了很多的貓,其中還有一隻橘色的胖貓像老虎一樣大,等回去我帶你去看看怎麼樣?」
「是啊,你說得對。可是,我好想見我娘親一面,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我連她的畫像都沒見過,我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模樣。」
情到深處,即便是最冷的寒冰也會被融化,江凝就這樣在青崖的面前,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雙腿,將頭埋進臂彎之中,青崖只能看見她不斷顫抖的肩頭和輕微的啜泣聲。
青崖也在江凝的身前蹲下來,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些什麼,如果是青兒,他會上前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可是現在青崖只能把自己的手搭在江凝的手臂上,好讓她知道現在她不是孤身一人。
卻不想江凝卻是突然一把抓住了青崖的衣袖,此時的她仿佛是墜入茫茫大海之中逐漸下沉的飛鳥,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想要將它牢牢抓在手中。
直到她的指尖發白,根根血管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暴起,抓著青崖衣袖的右手不住地顫動,江凝依舊不曾放開手。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青崖任由她抓著自己的衣袖,直到她的情緒漸漸平穩,她也一點一點地鬆開了青崖。
「我今天的樣子,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聽到了嗎?」
江凝緩緩地抬起頭,她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眼眶紅彤彤的一片,這是她最為脆弱的一面。
「還有,一年前是你手下留情,我心服口服,出去之後,你再和我打一次,這一次你不許留手。」
「為什麼呀師姐,不如你去找沈師兄打吧。」
「他還不夠資格,而且關於我的事,你知道的太多了。」
短短的時間裡,江凝又恢復成了那個面若冰霜,生人勿進的樣子,只是現在她的身邊不再會有寒氣襲人。
而此時青崖才明白她為何會覺得沈別雲師兄不夠資格了,即便是不去刻意感受,青崖也能發現江凝身上正蘊含著一股極其龐大且純淨的力量,以至於她整個人都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如同美玉一般渾然天成。
因為此時兩人身處異界安危不定,所以江凝沒有選擇突破自己的境界,等她回到天璇之後,自己也許真的打不過她了。
等等,回到天隕之後?
自己進入那座冰塔之後已經過去了多久?外界一個月的時間是不是已經過去了?
而現在自己就連如何離開這片未知的空間都不知道,更何況回到原本的黃泉海去?
「師姐,你還記得自己是如何進來的嗎?」
青崖有些忐忑地問向江凝,眼下只能寄希望於她了。
江凝立刻就明白了青崖的意圖,沒有回答青崖,反而是立刻拉著青崖的手臂,只需一個念頭閃過,二人就化作一團白光,消失在了原地。
不過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眩暈感便消失不見,而當天邊不落的夕陽再度出現在眼前,青崖在得以確定自己已經回到了黃泉海,
去的時候,自己穿越了重重險阻,可回來的時候,卻不過是一念之間,青崖有些好奇地看看了身邊的江凝,卻恰好對上了她的目光。
江凝匆匆地把目光一開,同時不著痕跡地鬆開了一直拉著青崖的右手,
「不要問我是怎麼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從我醒來後我就感覺只要在這黃泉海,我想做什麼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實現。
而且,在我的記憶中突然多了很多我不曾經有過的知識,但它們實在太多了,我無法一下子將它們都想起來。」
江凝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青崖卻是親眼目睹了黃泉女神的魂靈融入她的身體,也許她是黃泉女神的轉生之人,也許她來到這裡後被黃泉女神選中作為她的傳承者,但無論如何江凝這一次黃泉海之行得到了天大的機緣,往後她能成長到什麼樣的高度,沒有人能夠預測。
「師姐既然得此機遇,只需好好利用便是,等將來你的力量足夠強大之時,一定能找到答案的。」
青崖這話既是在說給江凝,又何嘗不是再說給自己聽,心頭的重重疑惑,究竟何時才能將其解開?
回到黃泉海之後,青崖立刻帶著江凝回到了自己和天隕眾人分別的地方,卻只見到四周空空蕩蕩的一片,哪裡還有什麼人留在這裡。
見此情形,青崖心中頓時擔憂起來,但他沒有慌亂,這裡看不到同門並不代表他們已經離開了,也許他們是去找自己了也說不定。
就這樣,兩人又在原地等了許久,依舊不曾見到有人回來,而在這附近也找不到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隨著時間逐漸推移,唯一的事實也逐漸明朗。
沒想到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江凝所墜入的空間根本就不在黃泉海的範圍,或者說不在外界能夠探索到的範圍之內,天道維繫者打開的通道根本無法定位到自己,自己和江凝已經錯過了離開這裡唯一的機會。
「師姐,我們好像回不去了。」
鮮艷的霞光照在茫茫大海之上,聽著陣陣浪花拍打在海岸上的身影,抬頭望去是無邊的天際染著夕陽,一切都是如此寧靜而美好,而自己和江凝,卻將永遠被困在這裡,想到這裡,青崖不免升起了一股悲涼之情。
「讓我來試試,我們能從那裡出來,說不定也能從這裡出去。」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