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你上山以來,我好像還沒有給過你一個真正的假期對吧,起初的三年,我每天都督促著你修煉,而自從去年的大比之後,你都沒有真正地停下來休息幾天。
不如我准你一個月的假期吧,沒有任何修煉任務,想去哪去哪,怎麼樣?」
也許柳白鹿沒有什麼傳道授業的經驗,但她卻是一如既往地想要給予自己的弟子最好的一切,同樣在青崖的眼裡,天下間不會有比柳白鹿更好的師尊。
「師尊是想讓我莫要忘記當年尋仙的初衷,莫要忘了當年的自己,對嗎?」
「你怎麼理解都可以,重要的是我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那,師尊願意與我一同前往嗎?」
鬼使神差的,這句話沒有經過青崖的任何絲毫就這樣脫口而出了,也許這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你想要我陪你一起去嗎?當然可以的哦。」
晨曦之下,柳白鹿一笑生光。
也許天璇峰的弟子早已習慣了搖光的來客,畢竟在這幾年的時間裡,青崖來天璇的次數,恐怕是所有天隕弟子當中最多的了。
所以當她們看見青崖降落在天璇的時候,已經見慣不慣了。
「青崖師弟,昨晚這麼晚才回去,這才一夜沒見,真就這麼如膠似漆嗎?剛下了早課又來找人家了?」
散了早課後天璇弟子三三兩兩地開始自行修煉,青崖穿行在她們中間,自然是免不了被打趣幾句。
「各位師姐早,我有事找青兒。」
青崖一邊回應著各位天璇弟子,一邊沿著幽靜的小道直奔後山而去。
這裡幾乎已經成為了獨屬於他們二人的小世界,每當看到青崖來天璇的時候,其餘弟子都會十分默契地避開這裡,留下屬於他們二人的空間。
陽光下的湖面閃爍著粼粼微光,倒映著湖邊少女姣好的容顏,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少女轉過身來,朝著向自己奔跑而來的少年揮舞著手臂。
「青兒,師尊許了我一個月的假期,接下來你有沒有空閒,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下山去?」
「一個月的假期?柳師叔對你可真好。」
修道者的每一寸光陰都很寶貴,即便是散修也很少有人會完全放下修煉去過尋常人的生活,在他們的眼裡,這就叫做荒廢光陰,玩物喪志。
直接放假帶著徒弟出去玩這種事,全天下恐怕也只有柳白鹿才做得出來了。
「我得要回去詢問師尊哦,只要她答應了我才能走。」
「程師叔那邊,我師尊會去說的,你要你答應了,我們明天就出發。」
「我自然是願意的,只是青崖,你要不要去一趟玉衡,問問玉衡的燕師姐,我看她好像很關心你的樣子。」
「原來你們已經認識了?那便省了我一番功夫了,之前女妭生病的時候,燕師姐不惜耗費了大量靈力來救治於她,這次出行,原本我就把她考慮在內的,只是我覺得,應該先過來說一下。」
聽到這裡,花青兒眼中的神色不知為何亮了起來。
「哦?先和我說嗎,那如果,我不願意和人家一起去怎麼辦,你會選她還是選我?」
問完之後,花青兒輕輕地咬著自己的下嘴唇,臉上掛著一副惡作劇得逞了的竊喜。
「哼哼,我兩個都要,青兒你若是不同意的話,我就把你綁起來抱走。」
說著,青崖一把摟過了花青兒的肩膀,把她擁入了自己的懷中。
「就像現在這樣,青兒你逃不掉的。」
「你這人,怎的如此霸道,我還沒答應呢。」
離開後山的時候,青崖來到了那棵熟悉的榕樹下,樹下舞劍的身影依舊如此熟悉,只是當青崖向她問起要不要一起下山的時候,江凝只是淡淡地回答了「沒空」兩個字便自行離開了。
對此,青崖並不在意,反正下次還來找你。
玉衡峰上,一年四季都是溫暖如春,百花凋零不敗,萬靈當歌於此,這裡是天隕七脈當中最為原始的生命樂園。
熟悉的小院籬牆上,嫩黃的雛菊綻放著不敗的暖意,院內的藥園中正有來來回回的貓叫聲此起彼伏,那如陽光般明媚的女子躺在草叢之中,靠著一隻巨大的橘色貓咪,正酣然入睡。
橘貓聽到了外邊傳來的腳步聲,它的耳朵動了動,抬起頭來看清了來者之後又低下頭自顧自地打盹去了。
玉衡峰上不似搖光那般清冷,就連吹來的風也是如同四月的人間那般和煦,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便是天隕真實的寫照。
青崖推開了小院的門扉,開門的吱呀聲沒有吵醒睡著的燕棲遲,見此,青崖也在她的身邊席地而坐,靜靜地等著她醒來。
大約是半個時辰的光景,燕棲遲眨巴著惺忪的睡眼,伸著懶腰醒來,在看到眼前坐著的青崖之後似乎被嚇了一跳,直到待看清了來人之後,她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鬆下來。
「對不起燕師姐,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啊,沒有沒有,我一時沒看清罷了,青崖師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
「昨天剛回來,燕師姐,這些日子讓你擔心了,今天來找師姐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山下休假一段時間?」
「你們,是你和青兒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
「這一次,師尊會陪我們去的,還有我的小師妹,算上燕師姐的話,我們一共五個人。」
「柳師叔也會一同前去嗎?她對你可真好,既然柳師叔也在的話,那我也跟去好了,我還要好多修行上的事情要向她詢問呢?」
「師姐願意賞光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只不過師姐的願望這一次怕是要落空了,師尊說,從明天開始的一個月之內,任何有關修行的事情都要放下,忘記修行,重新去找回屬於凡人的生活。」
「重新找回凡人的生活」
燕棲遲喃喃地念叨著這句話,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修行路漫漫,前方路遠,吾將上下而求索,但屬於你的來時路,也請莫失莫忘。青崖師弟,有時候我真的羨慕你,有柳師叔這般獨特的師長。」
燕棲遲只在雙十年華便踏足元嬰之境,這般資質即便在天隕也是鳳毛麟角,稍加思索便能理解柳白鹿的心思。
但柳白鹿的真實心思,也許如她所說,她只是想讓青崖休息一段時間,也許是她自己貪玩,誰又能知道呢?
百草堂中,玉衡峰御首孫思景正悠閒地喝著杯中茶,這幾年來四方鮮有疾病疫事,故此玉衡峰的弟子們除了慣例地下山義診之外,都空閒了不少。
作為一峰之主,門下弟子能有更多的時間修煉自然是再好不過,而作為一名醫者,天下百姓無災無病,便是他最渴望看到的景象了。
但願世間人無病,何惜架上藥生塵。
「爹,我要下山去,一個月後回來。」
堂前傳來燕棲遲的呼喊,孫思景一聽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匆匆迎了了出去,心中大喊不妙,莫不是這丫頭叛逆期又到了?
可當他出門看清來人之後,才發現自己女兒不是叛逆期到了,而是有人來自己的藥園裡試圖挖走那一株最珍貴的靈藥。
「去吧去吧,這兩個月你幾乎天天往搖光跑,爹就知道女大不中留嘍,我說你這小子門內女弟子不說上萬那也有幾千人,怎麼就跑來我這裡拱我的白菜呢?」
「爹你在說什麼,什麼拱,什麼白菜的,真粗俗,你當年是怎麼把娘親騙上山來的,別以為我不知道。」
「傻丫頭胳膊肘勁往外拐,什麼叫騙,那是你娘先看上我的。」
於是,這位玉衡峰之主的往事,便在青崖面前徐徐展開。
玉衡峰御首孫思景寵愛自己的女兒那是在門內出了名的,他修道一百多年,女兒卻只有雙十年華,可見他的愛情,的確是來的很晚。
他的妻子是一位普通人,是當年在人間雲遊施診的時候結識的。
那時候,她還是一位書香世家的千金,只因一次偶然的機會孫思景上門問診,看著眼前這位遊方術士妙手回春的神跡,她一眼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那時候的她也是現在燕棲遲這般年紀,那一天的她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書中的智慧賦予了她前衛的思想和獨立的思考,她不願意呆在家中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然後將來和一個不熟悉的,所謂門當戶對的男人成婚,相夫教子,平庸地過完這一生。
誰說女子只能等著嫁人?
她要去習得一身醫術,雲遊四方,為天下所有受病痛折磨的人帶去希望,救死扶傷的念頭一起,她便什麼也顧不得了。
哪怕只能救一人,也比在家空讀一輩子的閒書要值得。
當孫思景重新出發的時候,他便發現這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姑娘,她想要追隨在他身邊,學習他的醫術。
但醫術之道又豈非是短時間內能夠領悟的呢,很多人三五年的時光甚至連登堂入室都達不到,孫思景見她嬌生慣養,只當她是在家中閒夠了,一時興起而已,便拒絕了她,繼續獨自前行。
誰知這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性子卻是異常倔強,孫思景一路走她就一路跟,看著他給人問診,跟著他四處尋藥,風雨不動,這一跟就是五年。
五年的時光,同齡的姑娘都都已經嫁做人婦,她卻在翻山越嶺之中仍風霜消磨她美麗的容顏。
孫思景見她心性如此堅韌,在醫理上的天分也是極高,僅僅只是在一旁看著,便能融會貫通,像這樣的女子時間少有,孫思景修行一百多年,心頭第一次開始悸動。
那一天,孫思景一連問了她三個時辰的病例和藥方,她都能對答如流,於是,孫思景不僅將自己的醫術,更將自己的道法傾囊相授。
又是五年之後,二人一路同行情投意切,便定下了終生,孫思景帶著她回到家中拜別了爹娘,兩人一同回到了天隕。
「哦~,原來師叔你是老牛吃咳咳,不對,是上天安排的緣分來得晚了一些,無妨無妨。」
「你這臭小子,沒大沒小,若不是看在你師尊的面上,我揍你信不信。」
雖然孫思景看起來吹鬍子瞪眼的,但他心中卻是十分清楚,女兒長大了,不可能永遠帶在父母的膝下,放眼天隕所有弟子,眼前的小子的確是最佳人選。
現在先且不說他們兩人之前有沒有那樣的意思,燕棲遲和青崖相互接觸,孫思景是放一萬個心的,反正他們以後的時間還很長,就讓緣分慢慢醞釀。
當青崖回到搖光的時候,日暮已經漸漸西沉,這一天似乎什麼事情都沒幹,去了一趟天璇,去了一趟玉衡,時間便匆匆地溜走了。
修道者的時間尚是如此,尋常人的一天則顯得更為珍貴,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世間最無情的東西,莫過於一去不復返的時光了吧。
傍晚的搖光,貫月如虹,幽靜似水,夕陽不過片刻之間落下山去,另一半天空的明月開始投下清輝。
循著竹海聲聲迴響,青崖沿著熟悉的小路往竹林中心走去,無論自己什麼時候來到這裡,湖邊總有人等待著自己。
「小公子明明說不會離開搖光的,誰知這一去又是兩月有餘,眼下剛回來,又要走」
翠竹的精靈背對著青崖坐在湖邊,脫去了鞋襪,將雙腳浸沒在清涼的湖水中,輕聲細語,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不如竹韻和我們一起去吧。」
青崖也脫去了自己的鞋襪將雙腳放進了湖水中,一股涼意傳遍全身,青崖頓時感覺精神了不少。
「妾身現在,還無法離開搖光。」
湖水中,竹韻不經意地來回晃著雙腿,推開淺淺的水波,沾濕了她和青崖的衣角。
「方才的話,小公子莫要掛在心上,只當妾身發脾氣好了。
小公子乃人中之龍,天地廣闊任君遨遊,小公子只需記得,無論將來如何,當小公子回到搖光的時候,妾身一定會在這裡。」
竹韻折下了一直別在發間的一段細細的竹枝,放進了青崖的懷中。
「願以此物,與君同行,鬱郁之靈,護君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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