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曉曼打完電話以後,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蔣正寒和陳亦川都回來了。
陳亦川前腳踏進正門,就隨手拍了一下門框:「夏林希同學,你下次消失之前,好歹和我們說一聲。」
蔣正寒在後面跟了一句:「不說也沒關係,手機保持開機。」
當前時鐘指向八點,除了他們四個人外,地下室里沒有別人。由於明天是禮拜日,今天下午算是放假,大家都走得比平常早,也是到了那個時候,蔣正寒才從工作中回神,發現夏林希消失不見了。
他走到夏林希的身旁,也不顧周圍有人,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在她消失的這幾個小時,蔣正寒根本無心工作恰如那句流傳很廣的話,當你真正喜歡上一個人,你既有了一身鎧甲,也有了一塊軟肋。
夏林希剛被摸了頭,就很主動地認錯道:「以後不會這樣了。」為了彌補錯失,她接著提議道:「你們吃過晚飯了嗎?我請你們吃晚飯吧。」
顧曉曼搓了搓手道:「去那家新開的火鍋店好不好?分量足,味道香,大眾點評高,就是有點遠,走過去半個小時。」
陳亦川當即點頭:「好啊,沒問題,我也想吃火鍋。」
他從木桌上拿起書包,把自己的電腦裝了進去:「對了夏林希,你失蹤的那會兒吧,我還在想呢,是不是我說錯話了,你一個生氣想不開,就跑了也說不定。」
幾步開外的地方,夏林希拿起手提包,後知後覺地詢問道:「你說錯什麼話了?」
「哎,就是那幾句話,」陳亦川敲了敲桌子,「我說現在的關鍵任務,是開發全套的功能,不是優化部分性能。」
言罷,陳亦川清咳一聲:「我當時還多說了一句,說你提出的算法沒用,寫起來太麻煩了。」
蔣正寒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陳亦川三步並作兩步,飛快跑到了蔣正寒身邊:「哥們,你覺得我的思路錯了麼?」
蔣正寒左手牽著夏林希,右手拎著她的電腦包,即便他偏心夏林希,還是說出了實話:「提前寫完主要功能,才能儘快占領市場。」他抬起拎包的那隻手,輕拍了陳亦川的肩膀:「我和你想的一樣。」
陳亦川低聲笑了笑,又聽蔣正寒繼續說:「夏林希的算法也有用,不過需要簡化步驟。」話音落罷,他們一行人走出大門,蔣正寒轉身給門上鎖,夏林希就站在他身側。
走廊里壞了一盞燈,近旁幾乎漆黑一片。顧曉曼和陳亦川立在前面,他們停在了走廊拐彎處,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到這裡。
趁著這個機會,夏林希靠近蔣正寒懷中,他以為她要說點什麼,但她始終保持著安靜,只是伸手抱住了他。
因為蔣正寒的緣故,夏林希和母親鬧得很僵。
夏林希上初中的時候,流行一種講述婆媳關係的電視劇,她爸爸有時也會看一看,並且經常發表感慨:「夾在中間的那個人,才是最難做的。」
感慨發表完畢,他也會問一問女兒:「小希,將來要是有一天,我和你媽看不上你的男朋友,你打算用什麼辦法和我們溝通?」
彼時夏林希年紀她聽見父親的話,當即不以為然道:「不會有那一天的,我不想交男朋友,談戀愛很浪費時間。」
父親見她語氣堅決,循循善誘道:「小希,說話不能太絕對。假設你上了大學,遇到一個很好的男孩子,有擔當,有責任心,樂觀開朗」
夏林希根本沒注意聽。
她父親就瞭然一笑道:「當然了,他也長得非常帥。」
夏林希聞言抬頭:「可是爸爸,他的外貌和性格,跟我沒有關係啊。」那時她背著雙肩包,信誓旦旦道:「你們反對的感情,我也不會堅持。」
現如今,夏林希再回想從前,只覺得當時考慮簡單。她就像電視劇里的男主角,夾在自己的老婆和母親之間,無法完全偏向於哪一方,仍然是一種被動的狀態。
但她心中無比肯定的是,即便母親斷了她的零花錢,不再提供任何經濟支援,她也絕不可能因此而分手。
天色入夜,附近依舊沒有燈光。蔣正寒鎖好了大門,手也摸上她的下巴,指尖觸及她的唇瓣,像是找好了位置,隨後沒過多久,他在黑暗中和她接吻。
地面有些潮濕,牆角生著青苔,她屏息細聽,聽見水滴的聲音。她的心跳比水滴聲更快,雙手圈住了他的脖頸,用舌頭勾畫他的唇線她第一次幹這種事,幾乎忘了遠處還有人。
遠處的陳亦川喊了一句:「喂,要幫忙麼,你們鎖好門了麼?」
此話一出,夏林希馬上放開了蔣正寒。
蔣正寒心中遺憾,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但他隨即又想到,將來必然還有機會。於是他平復了心情,再次牽上夏林希,把她帶到了前方,一片光明的地方。
他問:「今天你和母親見面,談話的內容」
夏林希打斷道:「談話的內容和你無關,只是一次普通的聊天。」她其實不想說謊,但又不得不說謊:「媽媽問我學業上的事情,期末考試的結果怎麼樣。」
夏林希編得有理有據:「好像是從小學開始,她就很關心我的學習。」
蔣正寒見她神色如常,此時此刻也並未多想。
陳亦川走在了前方,他打了一個響指道:「顧曉曼告訴我,我們開始盈利了。」他轉身盯著蔣正寒,就這麼倒退著走路:「公司建立才幾個月?我們進步飛速啊,你準備發獎金嗎?」
蔣正寒誠實道:「這個月的收入,比支出多了十塊。」言罷他拿出一把傘,順著陳亦川的話說:「盈利的十塊錢,發給你留作紀念。」
寫字樓外夜色漆黑,風也颳得有點大。近來天氣格外悶熱,原是因為將要下雨,他們走了十幾分鐘,天外就有淅淅瀝瀝的雨水,一點一滴地落在衣服上。
蔣正寒的那把傘,出現得恰到好處。
除了他以外,其餘三個人都沒帶傘。
蔣正寒撐開傘柄之後,把它交給了夏林希,隨後走向了前方,和陳亦川並排直行。顧曉曼還沒明白過來,陳亦川便回頭看了她:「顧曉曼,你還愣著幹什麼,和夏林希一起打傘啊。」
顧曉曼問:「那你們呢?」
「你說我們兩個啊?」陳亦川勾過蔣正寒的肩膀,「我們兩個健壯的男青年,晚上淋點小雨算什麼?」
夏林希比顧曉曼高,所以由她來撐傘。但她其實不想撐傘,她想給所有人擋雨今晚這一次過後,她永遠不會忘記帶傘了。
她盼望雨勢變然而天公不作美。短短几分鐘之後,一場陣雨變成了暴雨,滂沱大雨傾盆而下,仿佛藏在天外天的海浪,能在倏然之間一泄千丈。
來往車輛急速飛過,帶起高有幾尺的水花,悉數濺在了行人身上。雨天路滑,行人叫不到出租車,就站在路口的邊上,幾輛汽車拉響了鳴笛,卻被空中的雷聲轟隆吞沒。
周遭浮起一圈水汽,隨著夜風瀰漫四散。
夏林希還打著傘,她的裙擺全濕了,貼在雪白的大腿上,拉開又會重新黏上鞋底似乎也泡滿了水,她每走一步都像是過河。顧曉曼的狀況和她一樣,但陳亦川和蔣正寒就要狼狽多了。
夏林希出聲提議道:「雨下得這麼大,不知道什麼才能停,你們別去飯店了,先和我們回家吧。」
先和我們回家吧。
蔣正寒和夏林希的家,離他們現在的位置很近,步行大概只要五分鐘。如果陳亦川掉頭回學校,至少還要再走半個小時。
因此陳亦川道:「好啊,在你們家吃麼?」他抹了一把臉,整個人都濕透了:「上次我在你們家吃飯,是你們家哪一位做的菜?我說實話,做得真好吃,比學校食堂還好吃。」
蔣正寒回應道:「你喜歡吃什麼,我今天再做一份。」
陳亦川一口應下了,顧曉曼卻還推拒道:「我借了大四學姐的宿舍,就住在離這不遠的地方,學院路那裡」
夏林希傾斜了傘柄,偏向顧曉曼那一方:「你走過去也要半個小時,不如到我家吃一頓飯,然後再換一件衣服吧。」
於是不久之後,他們抵達了家門口。
窗外仍有狂風暴雨,室內卻是安靜祥和。夏林希換了鞋子,帶著顧曉曼走進臥室,拿出自己的衣服遞給她,陽台上掛了兩條嶄新的毛巾,也被夏林希一把拽到了手裡。
她用毛巾給顧曉曼擦頭髮:「吹風機在洗手間,我先給你擦一下,再出門拿吹風機。」
顧曉曼紅著臉問:「蔣正寒和陳亦川去書房了,書房有乾淨的衣服嗎?我們要不要給他們送過去。」
夏林希想了想,接著回答道:「我記得書房有一個柜子,裡面放了蔣正寒的衣服,陳亦川應該能穿得上吧,不然我們家就只有我的衣服了。」
外面的雨聲噼里啪啦,好像下得比剛才還大,仿佛能持續一整夜,雷聲響動也愈加駭人。
蔣正寒已經進了廚房,陳亦川在旁邊給他打下手,他們做飯的速度非常快,陳亦川握著一把鏟子,也不忘表達他的肯定:「不錯啊,你的刀工,練了很久嗎?這胡蘿蔔切出來的大我看著都差不多啊。」
蔣正寒放下了菜刀,把胡蘿蔔擺在盤子裡,他笑了一聲才接話道:「我小學一年級的時候,父親問我以後想幹什麼。」
陳亦川翻炒了鍋里的茄子,斬釘截鐵道:「哎,我知道了,你就回答了一句,你想當程序員。」
「那時候不會編程,」蔣正寒重新拿起菜刀,切了一把新鮮的芹菜,「我的回答是,我想當廚師。」
陳亦川繃不住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有你的啊,為什麼想當廚師?」
「家裡的廚師」他無意間說出五個字,但很快又改口問道,「你小時候是這樣麼?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蔣正寒成功地把話題轉移到陳亦川身上,陳亦川果然一下來了勁,也沒注意他那句「家裡的廚師」,興致勃勃地回答:「我小時候,他們都叫我神童,我就想當科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