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和殷從周並肩而行,出了阿房宮,一直走向皇城西門。
他們走得不慢,也不快,與剛剛散宴的其他大臣速度相差無幾。因此,再過十餘息的時間,他們就必須要分道揚鑣,一個向南,一個繼續向西。
可是,他們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默默的走著。
走進城門拱道,厚重的城牆擋住了其他人的目光,殷郊這才轉過頭,目光中充滿狐疑。
&才那個真是大國師嗎?」
殷從周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一直以來,殷玄都說大國師和七皇子一起去了紫府山,而且從紫府山返回的時候,大國師不見了,很可能已經死在了紫府山。
令狐敏之不像殷玄那麼肯定,但是他也說,的確看到了一個很可能是大國師的老人,擅長通靈術,有玄境的實力,與酷似七皇子嬴敢當的人同行。更重要的是,他們有百變丹和神殿系統的銀牌。
殷郊一度相信了殷玄的判斷。
然而,就在天子賜宴上,他們親眼看到了大國師。震驚之下,為辨真偽,殷從周還特地和大國師近距離接觸,做了一番試探,也沒看出任何破綻。
&之……可能弄錯了。」殷從周輕嘆一聲:「反倒是令狐敏之謹慎一些。」
&個不成器的東西。」殷郊臉一沉,手在車廂上輕輕拍了一下,坐在車夫位置上的子鷹輕抖韁繩。馬車馳出了城門,沿著馳道右側,向城西急馳而去。
殷從周遺憾的搖搖頭。殷玄要倒霉了。
馬車駛出城門,折向南,一個身影靜靜的站在路邊。殷從周眼神微縮,將車窗拉開一條縫。
令狐敏之跟了過來,與馬車同行。杜魚牽著兩匹馬,遠遠的跟著。
&之,我們看到了大國師。」
&麼?」令狐敏之反問道。卻不怎麼驚訝,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殷從周沉默了片刻,又道:「聽說。你最近和那個庶民走得很近?」
&想和他做朋友。」令狐敏之頓了頓,又說道:「先生說過,如是不能戰勝敵人,就把他變成朋友。」
殷從周淡淡的說道:「朋友也是要選擇的。和必死之人做朋友。不值。」
&生,死門不敢到內城來……」
&死,也是死。」殷從周輕輕的拉上了車窗,聲音變得飄忽起來。「寧可一思進,莫在一思停,官場上從來沒有回頭路,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令狐敏之站住了。看著馬車漸漸遠去,融在夜色之間。卻不知道說什麼。
杜魚跟了過來,關切的看著令狐敏之。他看得出來,令狐敏之的臉色不太好。
過了片刻,令狐敏之接過韁繩,翻身上馬,卻沒有回家,而是順著馳道,緩緩向南走去。
……
大國師走了進來,向無忌微微一笑,沿著走廊,走向內室。
嬴亦然上前,輕輕推了無忌一下,嘴角一努:「還不進去,傻站著幹什麼?」
&無忌如夢初醒,卻還是不敢相信。
&去再說。」嬴亦然衝著施玉羚使了個眼色,推著無忌走進內室,順手關上門。
施玉羚示意同樣不知所措的林飛等人繼續吃,然後跟了過去。不過,她沒有進門,就在廊下站著。
大國師在房中站定,嬴亦然上前,接過斗蓬,掛在一旁的衣帽鉤上。
無忌眼神一縮,覺得有些異樣。除去斗蓬後,眼前的大國師肩膀似乎窄了些,臀胯卻又寬了些,雖然不太明顯,可是卻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無忌盯著他的腰臀看了又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輕人,非禮勿視。」大國師的聲音雖然低沉,卻不是男音,而是略顯尖細,像是女人。
無忌目光一閃,和嬴亦然嬌羞的眼神相撞,恍然大悟,連忙躬身道:「不知皇后殿下駕臨,死罪死罪。」
&怎麼知道我是皇后?」大國師轉過身來,臉上的花白鬚髮不見了,一張與嬴亦然有幾分相似的鵝蛋臉,泛著溫潤光澤的皮膚,一雙略顯疲憊的眼睛,即使沒有一件首飾,卻依然雍容華貴,不可逼視。
&亦然說過,這世上能讓她如此親近的人只有皇后和大國師。大國師已歿,自然只有皇后殿下了。」
皇后瞥了嬴亦然一眼,又道:「看來你的嘴,也不怎麼嚴。」
&哪有。」嬴亦然說道:「母后,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最會騙人了。」
&點我相信。」皇后微微頜首。「要不然,你怎麼會亂了心神呢。」
&後……」嬴亦然滿面通紅。
&準備點吃的,扮了半天,就看人吃了,我自己是一口沒吃著。這大國師果然不是一般人做的。」
&嘻,母后,我這就去安排,你們慢慢談。」
嬴亦然衝著無忌握了握拳頭,做了一個努力的動作,轉身走了出去,順手又關上了門。
無忌有些無語。這算什麼,見丈母娘?堂堂的皇后微服出宮,即使這裡就在皇城邊上,恐怕也不會僅僅是為了相女婿吧。
&吧。」皇后在主位上坐下,又指了指地面的椅子,示意無忌入座。「知道我的來意嗎?」
&子不知,還請皇后殿下明示。」
&知道大國師平生最得意的是什麼嗎?」
無忌搖搖頭。他當然不知道,知道也不會說,這時候急於表現的人最笨了。
&雖然是玄境六階,但是對於他的大國師身份來說,不值一提。」皇后身體後傾,靠在椅背上,雙手扶著桌沿,露出白晳細長的手指,與紫檀桌面的映襯下,像白玉一般。
&最自負的是他的智慧。」皇后抬起眼皮,打量著無忌。「我想看看,傳承了他的智慧,被他寄予如此厚望的天才究竟是什麼模樣,能不能擔起這樣的重任。」
無忌想了想,突然說道:「皇后殿下,小子斗膽,願為皇后殿下診診脈。」
&脈?」皇后眼神微閃:「你想展示醫術麼?我知道你的醫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能用意針,不過……」
無忌搖搖頭:「皇后殿下,你有沒有覺得心跳過快,氣息紊亂?」
皇后閉上了嘴巴,收回了搭在桌上的手,攏在袖中,靜靜的看著無忌。無忌說的情況,她當然知道,可是她自認為掩飾得很好,無忌應該發現不了才對。
&龍百變,卻只能擬形,做不到形神皆備。皇后殿下為了頂替大國師,想必是心力交瘁。如果不及時調整,恐怕會有降階甚至落境的危險。皇后殿下,為了鳳體無恙,還是讓小子為你診診脈吧。」
皇后笑了,緩緩的伸出手臂。「果然是個機靈的小子,很會說話。」
無忌也不說話,轉到皇后一側,伸出三根手指,輕輕的搭在了皇后的脈門上。
他隱約聽大國師說過,有一種玄獸叫蜃龍,異能就是幻術,沒什麼攻擊力,卻能扮成任何想變的人或物。但是扮一個人形似容易,神似卻極難,所以這種異能極耗心力。
皇后扮成大國師,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和他開個玩笑,更重要的應該是在群臣面前證明大國師無恙,打破殷玄父親殷郊等人的猜疑。那些人都是帝國精英,又精又陰,稍有閃失,皇后就會露出破綻,豈能不累?
何況以他眼下的境界,就算皇后掩飾得再好,也很難逃過他的眼睛。所以他一開口就直指要害,反客為主,從皇后手中奪取了主動權。
過了片刻,無忌收回手指,默默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皇后也收回手臂,靜靜的看著無忌:「如何?」
&後殿下為國事操勞,身兼兩任,心力消耗過多,氣血兩虛,當及時進補,善加調理,否則會對境界有不良影響,還請皇后殿下多加留意。」
皇后垂下了眼皮,默默點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的確是有些累了,只是……」
無忌從懷中掏出木盒,打開,輕輕推到皇后面前。濃郁的元氣頓時充盈了房間,皇后眼前一亮,不由自主的吸了兩口氣。
&血龍芝半支,請皇后殿下笑納。」
皇后笑了,眼神一瞟。「這算什麼,下聘還是行賄?紫血龍芝雖然貴重,可是和我女兒比起來,遠遠不夠。天書院乃是帝國根基,就算你送一整支紫血龍芝,我也不能讓你矇混過關。」
&敢,這只是晚輩的一點孝心而已。晚輩來自邊鄙,疏於禮節,唯有一顆赤心,請皇后殿下明鑑。若能為皇后殿下效勞,萬死不辭。」
&真?」
&真萬確。」
&好吧。」皇后不動聲色的笑著:「不論是娶我的女兒,做駙馬,還是進天書院,做國師,都需要有擔當。你是一個有擔當的人嗎?」
無忌眨眨眼睛,一臉茫然。
皇后有些無語,只好接著說道:「聽說,你住在這裡,是因為暗八門的死門要找你麻煩?」
無忌明白了。他撓撓頭,有些為難。「皇后殿下有所不知,我住在這裡,並不是怕死門,而是擔心國法。咸陽是帝師,殺人……」
他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皇后將一塊玉牌推到他的面前。
&不希望史大龍看到新年的陽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