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沈歆如斷斷續續的聲音直接證實了林祺腦中的想法。
林祺迅速站起身來,緊盯著沈歆如。
沈歆如有些不安,情緒不穩。她的雙手下意識的揮動著,晃動著頭不時的低低的呢喃:「不……不,不要」。
林祺抱著手臂,眸光一瞬不瞬的緊緊的盯著沈歆如。
堅持,再堅持一下。現在還不到時間,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他有預感,重頭戲在後面……不能,現在不能終止催眠。而且,實際情況是沈歆如割腕之後是有被及時發現,所以這一關其實有驚無險,只能靠她自己硬撐。
兩人就這般僵持著……又過了一會,突然,沈歆如不再劇烈掙扎,她的手緩慢的垂了下去。也不知道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漸漸的慢慢的靜了下來。
林祺緩緩的呼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暫時的放鬆了下來,他放軟了語調似是而非的詢問:「怎麼了?」
他的聲音緩慢、溫柔又極具安撫性。安然自若的樣子看不出絲毫不妥,可天知道前一秒他有多忐忑。比方說他下意識動用了他的萬能句式「怎麼了」。
「怎麼了」這三個字是林祺慣用的萬能句式,大多時候無往不利。當事人不同,夢境不同,或者心理狀態不同,這句話帶來的效用和意思也不盡相同,卻不妨礙效果,跟當事人的銜接上也沒有局限性,他百試不爽。
「其恆,其恆把她抱走了。」沈歆如的聲音悵然、無措、惋惜又無奈。她似乎有好多話要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有愣愣的弱弱的重複著:「其恆把她抱走了」。
聽著聽著,林祺眸光閃了閃。或許,一開始他的方向就錯了。
關於割腕事件,雖不知曉前因後果,但是結合沈歆如的描述他腦子裡大概能還原血色浴室的部分現場。現在,沈歆如的態度讓林祺突然留意到另一件事,他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如果說,現在這個被他催眠的沈歆如和當初浴室割腕的沈歆如不是同一人格,那麼加上之前鏡子裡的王歆如……。
他下意識的抱緊了雙臂,眸光沉沉的盯著催眠椅上的人,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告訴我,她是誰,其恆抱走的是誰?」
「她,她是沈歆如,其恆抱著她,抱著她去醫院了」沈歆如的聲音微微帶著顫音。
她這是在害怕?
沒等林祺開口,沈歆如又喃喃的低念著:「血,好多血,水裡地上都是。」
看來是真的嚇著了。
還沒等她回過神來,林祺突然加重了語氣,變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了,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他的聲音依舊平緩,話說的直白卻不凌厲,帶著不容退縮的氣勢將人逼迫的無路可退。
「……我,我是誰?」沈歆如愣了一下,而後斷斷續續的重複自問:「我是誰?我是誰?」
林祺皺了皺眉頭,卻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的其他動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閉著的眼瞼不安的動作著,卷翹的睫毛微微的顫動,好似下一秒就要撕開夢境隨時醒過來一樣。
林祺沒有絲毫動作,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緊了她。他知道接下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關乎「真相」。
「我?我是……我是沈歆如。呵呵……呵呵,我還能是誰?我是沈歆如,我是沈歆如啊。」她的表情譏諷、情緒不明、笑聲暢快,她的話無奈又蒼白,涼涼的摻在一起倒是讓人分不清。
如果說沈歆如真的存在第三人格,存在的意義是什麼?誘發的契機又是什麼?
一時,林祺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告訴我你還能看見什麼?」林祺想索性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血水,血,刀片」寥寥的幾個字沈歆如吐的異常的艱難,說話的間隙她的眉頭又深深的顰了起來,厭惡的情緒展露無遺。
看來,現在這個正被他催眠的沈歆如異常反感或者說排斥「割腕」行為。對了,林祺突然眸光一亮:「刀片?什麼樣的刀片」。
「是美工刀上的刀片」沈歆如老實的回答了問題。
……
停頓了片刻,林祺出聲換了話題:「好,很好,現在你出來了,出了浴室,告訴我,你現在在哪?」林祺想現在的這個沈歆如,浴室環節大概也翻不出什麼其他有價值的信息,乾脆換條道兒走。
「在畫室,在我的畫室」沈歆如突然安靜了下來,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來任何異常。
林祺挑了挑眉毛,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他可沒有漏掉沈歆如秀氣雋雅的臉上一閃而過的那抹自然淺淡的笑意,而後,再看不出情緒也察覺不到有什麼不對,平靜而端莊。
但是,一閃即逝又怎麼樣,只要出現過,存在過。
很好,畫室嗎?至少多了一條線索。
……
兩人心思各異,一時寂靜無聲,過了好一會兒,林祺狀做無意:「你在幹什麼」。
「畫畫」沈歆如回答的漫不經心。
「畫的什麼?」
「《天路》」她的語氣依然淡淡的,卻又帶著不易察覺的滿足,她的眉梢都不自覺的微微的揚了起來。
看來,她很喜歡畫畫。
「《天路》是什麼?」林祺有些好奇。
他確實好奇,但又不僅僅只是好奇。通常情況下只要有排解方式,發泄渠道,或者傾訴辦法,無論這個載體是什麼,或多或少當事人本人都會有一些無法預計的機緣。
打個比方,如果沈歆如喜歡畫畫,無論她的出發點是什麼,有沒有目標,在繪畫一途上,她都能博得一方淨土,總的來說她的情況應該不會這麼糟糕才對。因為無論她畫作的好壞,不管有沒有人欣賞,她至少可以過的平靜而充實,不會壓抑,不會沉悶,不會孤寂。她可以通過畫畫下意識的潛意識的表達宣洩出來,這種方法是維持身心平衡最自然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從新生至死亡,從初始至幻滅,既定的誰也改變不了的規則,一隻無形的自然的手,沒有懲戒,沒有規則。呵呵……懲戒即是規則,規則即是懲戒」像是在回答林祺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沈歆如玄乎其玄的話像是沒有零零碎碎的囈語,又像是在表述什麼。
林祺聽得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