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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儀的動作太過突然,誰也沒有反應過來,等大家想要阻止時,她已經觸柱倒下,額頭汩汩往外流著鮮血。
「皇、皇上……妾身……冤枉……」她望著楊奕,斷斷續續地說完這話,便一歪頭昏了過去。
「快請御醫!」魏雲清忙道。
她側頭看了眼楊奕,只見他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地望著許昭儀委頓在地的身影。
似乎是察覺到魏雲清的目光,他驀地看了過來,低聲又茫然地說道:「雲清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
魏雲清心裡一嘆,不得不說,這許昭儀,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如今許昭儀以死明志,圍觀者的心裡自然會偏向她一些,只認為這個可憐的女子是被人陷害了。
魏雲清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原本跟著許昭儀過來的大宮女忽然跪地,哭道:「皇上!許昭儀一向善良,如今卻被人所陷害,您一定要為她做主啊!奴婢斗膽說一句,皇后娘娘來之前,後宮之中風平浪靜,可如今莊妃和許昭儀卻三番四次被人所害!皇上,奴婢也不懂什麼大道理,奴婢只知道,許昭儀是無辜的,請皇上為許昭儀伸冤!」
魏雲清眉頭一挑,視線掃過許昭儀身邊的這宮女,能在許昭儀昏迷之後反咬她一口,也是人才一個。這宮女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就是說這一系列的事其實是她做的,用來陷害莊妃和許昭儀二人的麼?沒想到許昭儀身邊能聚集這麼多厲害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你話里話外指責我才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你這話若說的是別人,或許還有可能。」魏雲清也不客氣,冷冷道,「這皇后之位我不稀罕,若皇上願意放我出宮,我一定走得比誰都快,我用得著害莊妃和許昭儀?就算我果真看她們不順眼,一句話便可以送她們出宮,哪裡就值得我花這心思,搞這許多事?」
她說著,側頭看向楊奕:「皇上,我說的可對?」
楊奕心裡卻塞滿了魏雲清說的那句「若皇上願意放我出宮,我一定走得比誰都快」,心裡難受得緊,見她問,他沉默幾秒,張了張嘴想問她那句話可是說真的,到底不敢問出口,只用力點頭道:「是!」
許昭儀身邊的大宮女震驚地看著楊奕,訥訥道:「皇上……許昭儀是無辜的……」
「此事朕自有決斷。」楊奕不耐煩地說道。
那大宮女便慌張地低了頭,衣袖遮擋下的雙手幾乎攪成一團麻花。她也是鼓足了勇氣,才點出這一切的幕後之人是皇后,可沒想到對方的應對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而皇上對皇后的維護也讓她心驚膽戰。這一場仗,許昭儀竟根本沒有勝算……
御醫很快便到來,替許昭儀包紮了傷口。傷口看著嚇人,不過不算重,休養著便行了。
只是,因為許昭儀的決絕行為,楊奕心裡稍有所動搖,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她,不然她怎麼會以死明志呢?
楊奕心中搖擺不定時,魏雲清卻把徐德叫到了跟前:「徐德,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說幕後之人是許昭儀,許昭儀不承認,說是你誣陷她。那麼我問你,你可有其他的證據,證明許昭儀正是幕後主使者?」
魏雲清心裡有偏袒,莊妃和許昭儀二人比起來,顯然是許昭儀更可疑一些。然而就如同她之前所說的,人證這東西,太過不確定,她希望能有些別的證據能證明。
徐德不愧是這一連串行為的實際行動者,沒有讓魏雲清失望,見她問便道:「回娘娘,之前給錢朗的定金之中,有一根髮簪是許昭儀的,髮簪內刻了一朵梅花。另外,在讓小人陷害皇后娘娘之前,許昭儀給了小人家人不少賞賜,在她把小人家人抓走後大概都拿了回去,但小人留了個心眼,其中給阿寶的銀鐲子被小人留下,埋在了永和宮內的大松樹下。同樣埋在一起的,還有許昭儀與雪蓮的信件,只是些殘篇,每一回她都會將信燒毀,只是雪蓮那兒,小人總想辦法留下了些沒燒盡的。」
「你留了這麼多心眼,是早知許昭儀會對你不利?」魏雲清道。
徐德道:「也不是。小人只是習慣了要留個心眼罷了,沒想到竟會派上用場。」他的聲音里滿含落寞。
魏雲清沉默片刻才道:「那就麻煩你帶人過去,把東西挖出來吧。」
「是,娘娘。」徐德道。
看著徐德和乾清宮的人出去,魏雲清心裡靜如深海,腦海中似乎閃過一些畫面。曾經那三人是同期入宮,關係頗好,一起工作一起受罰,很快建立起了令人艷羨的友誼。後來,許昭儀成了皇帝的女人,三人的關係或許有所疏遠,然而共患難過的情意沒那麼容易消散,無人處或許他們還是曾經的好友。然而世事變遷,物是人非,如今一個芳魂已逝,一個受傷臥床,一個身陷囹圄。
再強烈美好的感情,也抵不過時間的蹉跎。
徐德很快便挖了東西回來,許昭儀和雪蓮的信件雖然只是些殘篇,但能看到雪蓮曾將魏雲清身上「紅色胎記」的事說給許昭儀聽。
而許昭儀的大宮女在許昭儀昏迷臥床的情況下很快也頂不住壓力,全都坦白了。事情都是許昭儀做的,無論是一開始陷害魏雲清與人通姦,殺人,還是後來將計就計陷害莊妃,全都是許昭儀的謀算。徐德在景仁宮的日子裡,也暗中為許昭儀傳遞了不少消息,最開始讓徐德想辦法進入景仁宮的人,確實也是許昭儀。
許昭儀依然昏迷著,可事情卻已然真相大白,她想以死明志反將一軍,可誰知弄巧成拙,沒她在前頂著,她的大宮女沒撐住把什麼都說了出來。
事情查清楚之後,楊奕只覺憤怒,因為剛才他又一次被許昭儀給騙了,差點就信了她。與魏雲清商量怎麼處理這事時,楊奕恨極了想賜許昭儀三尺白綾讓她自我了斷,魏雲清卻不同意。
「把她關入冷宮吧。」魏雲清道。這也算終身□□了。
楊奕想了想,同意了。而對於徐德和許昭儀身邊人的處罰,則稍微輕了些。楊奕本想殺了徐德,畢竟這一切都是徐德在做,然而魏雲清感念徐德的有情有義,再加上最後徐德可以算是將功抵過,因此便為他求了情。最終,徐德和那大宮女都被罰到了最苦最累的浣衣局。
一切都塵埃落定,魏雲清只覺得疲勞上涌,很想找地方躺一躺好好休息一回。
楊奕屏退眾人,望著有些疑惑的魏雲清道:「雲清姐姐,方才你說你想走……只是騙她的,對不對?」
見他神情帶著些許祈求的意味,魏雲清竟無法說出讓他難過的話,她那哪是騙人啊,根本就是她的真實想法。她可以拿皇后當工作,楊奕卻不會這麼想,而他總對她那麼遷就,時日一久,她怕自己會被歉疚淹沒。可要她真接受他,卻又是絕不可能的,在她心中,他只是個孩子,僅此而已,不然過去她又怎麼會那麼遷就縱容他?
魏雲清沉默了許久,腦中漸漸有了一個想法,看向楊奕道:「阿奕,我比你大那麼多,我一直都把你看做一個孩子,你再怎麼做,我也不可能喜歡上你的。」
楊奕臉色劇變,咬著牙背過身去:「我不聽!」
「你聽我說完……」
「我不聽,我就是不聽!」楊奕心裡亂成一團,捂著耳朵就想離開,卻被魏雲清一把抓住。
她惱怒道:「你總是這樣小孩子脾氣,讓我怎麼把你當大人看?手放下,聽我說完!」
楊奕跑不掉,又不想用力傷了她,只得扭頭不看她,心裡提防著她的話,若她說出什麼他不想聽的話,他或許會立刻裝作沒聽到跑開。
「給我兩年時間。」魏雲清沉聲道。
楊奕緩緩回頭,疑惑不解:「兩年?」
她點點頭:「我們這樣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分開兩年冷靜冷靜。正好我打算將女子書院開遍大梁,而你就留在上京,繼續做你的好皇帝,兩年後我再回京,到時候,或許一切都會明朗。」
「不行,我不同意!」沒等魏雲清說完楊奕便一口否決了。
魏雲清耐心道:「不然你想如何?你就沒發現,我從來沒有拿你當大人來看過?我們天天在一起,我就永遠不會對你改觀。難道你對自己沒信心,兩年後的你無法成為我眼中的大人?」
魏雲清的激將法對楊奕起了作用,幻想著兩年後的他已成為能令她心動的男人,他便覺得一陣欣喜。然而一想到要分開兩年,他又覺不安。
「可是兩年太久了……」楊奕難過地說。
魏雲清道:「不久,你怎麼來得及變成一個大人?」
「可我現在……」楊奕想說他現在已經是個大人了,然而回想方才自己的表現,他便覺面上一紅,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其實,不想分開兩年這麼久,除了捨不得,他還怕她中途會逃走,那他要上哪兒去找她?他相信一旦她離了宮逃了,她就絕不會再讓他找到了。
「給我點時間,也給你自己點時間。」魏雲清認真道。
「我、我要再想想……」楊奕最終也沒有鬆口。
魏雲清這回沒再逼他,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便先行離去了。她跟楊奕說的話確實不實在,不過她也沒想過中途逃走。時間最是偉大,最是可怕,不再見面不再互相影響的兩年時間,足以讓楊奕長大,讓他從對她的依戀之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