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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福把狼屍拖到屋外,將屋門和院子柵欄栓緊,屋內清理乾淨,火塘里加了新柴燒旺,確保不會再有野獸來襲擊。他在外面露天睡了半宿,渾身都凍透了,這時忙活了一陣烤著火才活泛過來。
楊末睡在床上,火光映著少女嬌俏的臉龐,她神色柔和,語調亦輕輕柔柔的熨帖人心:「都怪我不好,這麼冷的天還把你趕出去,凍壞了吧?」
咸福剛剛受她冷語厲色打擊,現在看她如此溫柔多情的模樣,心中早被歡喜填滿,哪還有半分埋怨的心思:「你能賞我個火烤,我就心滿意足了。」
楊末嗔道:「難道你要坐在火堆邊豎一晚上?」
咸福聽她這麼說,不由向此前他每夜安睡的床尾看去。楊末又柔聲喚道:「你過來。」
他依言走到床邊。木板搭就的簡易床榻高不及尺,他高高大大的身架蹲在床邊,也是居高臨下地俯視,影子幾乎把她整個都覆蓋住。她的臉被火光映得微微泛紅,掀起被子一角道:「進來吧,分一半給你蓋。」
離得這麼近,分明聽到他喉間吞咽滾動的聲音,嗓音也似乎隨之變得干啞:「末兒,你……」
她這時已完全敞開心懷,也不覺得害羞了:「你剛剛那樣對我,難道現在又要跟我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兩個人睡還暖和一點。」
咸福見她說得坦然,也微微一笑,掀開被子躺到她身邊,把她摟到懷裡,覺得就像摟了一塊暖玉在懷,無比欣悅舒暢。
楊末的臉貼到他胸口,哎喲叫了一聲:「好扎!」
他穿的是獵人的粗布袍,布料粗硬扎手,身上只這一件衣物,裡面貼身的軟緞中衣全被他裁成布條了。想到此處,她愈發覺得心軟不忍:「你就直接把這衣服貼身穿著?癢不癢?」
咸福笑道:「是有些癢,不過習慣了也一樣,總比光著身子挨凍強。」
楊末低聲道:「睡覺的時候就脫了吧。」
不必抬頭,她也能感覺到他看自己的眼光又熾熱了幾分。她玩笑道:「男人還為這個害羞?我在我爹爹的軍營里不知看過多少回了,有什麼稀奇。」
事實也是如此。七郎麾下那些禁衛軍,雖說很多是官宦子弟,但一大群少年郎碰到一起也沒好事。尤其夏天,甲冑厚重悶熱,在宮中巡值時還嚴守禮數衣冠齊整,一到散值立刻把盔甲一扔,湊堆一起下河去游水納涼,被她撞見了連避都不避。
咸福盯著她不語。她又笑問:「要我幫你麼?」作勢把手伸向他的衣襟。
他連忙抓住她的手:「我自己來……」解開衣帶,把那件粗布袍脫下蓋在被子外面。
他確實是養尊處優慣了,身上肌膚光滑白皙,已經被麻布劃出數道紅痕。她忍不住用指尖去碰那緋紅的痕跡:「癢不癢?疼嗎?」
指下的肌膚似乎猛地一顫,手腕立即被他握住推開,近在咫尺的氣息變得急促紊亂。他穩住語調道:「末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知道,」她抬起頭無畏地注視他,「男女互表情意,擁抱、親吻之後,就應該……應該行周公之禮了。」
他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複雜:「那你知道什麼叫周公之禮嗎?」
她想了想:「要脫掉衣服,睡在一個被窩裡。男女行完這個禮之後,就算沒有三媒六聘,實際上也是夫妻了。」
這些事應當是出嫁前母親教導的,但她還沒到出嫁的年紀,只能從自己偷偷看過的香艷話本、春宮圖冊上猜測一二。她和兆言一起溜進過宮廷畫師的藏畫室,找到那些深藏在箱底的隱秘圖冊,畫風綺艷用筆細膩,明明都是好畫,卻要藏起來不與人看。
畫上的男女眉眼風流,一幅幅似乎還有先後聯繫,眉目傳情、相攜進屋、輕解羅裳、四肢相纏。她像發現了新鮮事物,忙叫兆言過來看,他只瞄了一眼,卻一把將畫冊奪過去扔回箱中,漲紅了臉道:「你怎麼看這種東西!」
後來她大了些,才懵懵懂懂地意識到那就是春宮圖。男子在這方面或許天生就比女子更易領悟,兆言比她還小,卻一眼就看出門道。
「睡在一個被窩裡,然後呢?」
她看過的書冊還不夠詳盡,到這裡就被兆言奪走,難窺其中之秘。「然後……繼續抱一抱、親一親?」她紅著臉,大膽表露心意,「因為我現在……就想對你做這些事。」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他的理智。她的手腕還被他握在掌中,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雙手扣在床板上,狠狠吻住那雙嬌艷媚惑吐出誘人字句的紅唇。
這一次……又與前兩回不同。一直覺得他溫雅有禮、身嬌肉貴,但真的裸裎相見肢體交纏,才體會到男女體魄不同。他並不粗暴,甚至可算溫柔,但那力道依舊讓她無力抵抗。即便是柔軟的唇舌,也好似有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一再深入掠奪,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掌控。
壓在她腕上的手漸漸放鬆,轉而十指相扣,又順著她的手臂內側一點點撫摸,滑至肩頭。她只穿了一件他的錦袍,再熟悉不過,輕巧就將衣帶解開,露出少女白膩柔潤的肩。突來的涼意讓她瑟縮起肩膀,但隨即被他的雙唇覆蓋,留在一串火熱的吻痕。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周公之禮吧,與她在春宮圖上看到的一致。海棠花枝下軒窗半掩,露出屋內床幃一角,女子鬢髮散亂香肩半露,被男子壓在身下親吻愛撫,下身錦被高高隆起。
但是靜止的圖畫,與近在咫尺、肌膚相親的真人到底不同,畫裡不會有喃喃的細語,不會有發燙的呼吸,不會有凌亂的心跳,不會有這澎湃如滅頂的纏綿情潮。她學著畫裡的模樣,雙腿抬起纏到他的腰上。
掌下滾燙的肌膚猛地繃起,他突然沉身向下將她壓住不許動彈,張口咬住了她胸前裹著的繃帶。
楊末的心尖都隨著那一咬提了起來。雖然隔著數層布料,她仍能感覺到他咬的地方,正是她胸前最敏感的頂端。他僵著身體一動不動,呼吸卻依舊急促粗重,熱氣透過繃帶一直染到她胸口的肌膚。
她伸手去撫摸他僵硬的後背:「怎……」
咸福立刻把她的手拿下來扣回床板上:「別動……」
他說不動,她就真的不敢動。過了許久,聽見他呼吸漸漸平靜,才小心翼翼地問:「這算是……禮成了嗎?」心中略感失望,有倉促了事不夠隆重之感。
一句話說得他笑了起來,躺到她身側,一手將她虛虛摟著:「沒有,連開始都算不上。」
看他的樣子似乎要就此作罷了:「那為何不繼續?」
他盯著她雙眼,目光幽暗,仿佛有什麼在眼底深處遊動:「現在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頓了一頓,聲音略啞,「你在流血。」
她擰起眉,想起那本春宮圖冊中的一頁,花園石凳石桌旁,男子背身站在地下,上身衣冠完好,下半身卻是赤條條的;女子也是釵環盛裝,只從羅裙下伸出兩條豐腴光潔的腿,坐於石桌邊沿,雙腿纏在男子腰上,身體像展翅的鳥兒一般向後折去。當時她看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跟前後的情景也不銜接,就直接翻到後頁去了。
方才二人肢體相觸,貼得那麼緊,她已經能感知男人的身體與自己不同之處,貼在她腿上輾轉廝磨,嚮往卻又不敢侵犯那個流血的地方。一瞬間福至心靈,她突然就明白了周公之禮、男女之事的奧秘。
這遠遠超出她預想的範圍,原本覺得自己已足夠大膽,這時仍免不了面紅耳赤:「那……得再過好幾天了……」
咸福長舒了一口氣,將她摟到胸前:「幸好你身子不便,不然我可就犯下大錯了。」
楊末抬頭看他:「我自己願意的,不算你犯錯。」
「你冰清玉潔、雲英未嫁,倘若被我玷污,怎不算錯?這種事還是應該等到成婚後再做,否則總是女子名譽身心受損。」
楊末低聲道:「我不在乎,反正我這輩子也不打算嫁人了。」
咸福以為她還在為二人身份門第糾結,正色道:「末兒,我在外頭吹了半夜冷風,已經想好了。你說得對,把婚姻之事視作利益籌碼,與陌生女子同床共枕,卻讓自己心愛的人伏低做小,此乃懦夫行徑。家宅後院都做不了主的無能之輩,如何能成大業?我既然鍾情於你,就不該讓你有半點委屈。末兒,我願娶你為妻,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楊末不意他說出這番話,呆呆問道:「婚姻大事要由爺娘做主,就算你自己有主意,如何說服父母大人?」
「說起來他倆在這件事上也意見不一,父親想要我娶賀氏女,母親希望我娶舅家女。這兩家素有讎隙,我無論娶哪個都要得罪另一家,僵持許久未決,才導致我一把年紀還未娶親成婚。」他笑了笑,「末兒,現在想來,或許這就是天意,故意要我留著等你。」
她卻笑不出來,轉開臉道:「不行……爹爹不會答應的。」
咸福問:「你爹爹有那麼頑固麼,絕不肯女兒嫁給鮮卑人?你和他感情深篤,還說他是個仁義的好漢、不世出的英雄,從你身上我也能看出他的磊落曠達,難道沒有轉圜餘地?」
她微微搖頭:「我爹爹不頑固……正是因為他忠肝義膽、磊落光明,所以我才更不能忤逆……」
咸福道:「末兒,我甘願為你冒犯大人、拒絕父母安排的婚事,你能不能也為了我,勸服你爹爹同意?如果他堅決不點頭,只要你心意堅定,我也能效仿楊令猷迎為正室,斷不會委屈你……」
楊末只是搖頭,眼中含淚:「可你是……你是鮮卑人,爹爹一生戍守邊疆與鮮卑人為敵,我不能……咸福,你不要再說婚娶之事了,我不可能嫁給你的。反正有的是出身高貴、品貌俱佳的姑娘想嫁給你,你回去之後就把我忘了吧,想娶賀氏女就娶賀氏女,想娶姨舅家的表妹就娶表妹,我都不會怪你……」
「你說的什麼昏話,這豈是說忘就能忘的?」咸福摟緊了她,「難道你打算回去之後,轉頭就把我忘了,聽任你爹娘安排,把你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臭小子?」
她流著淚道:「本來我也沒打算要嫁人,現在正好。我遇到了你,和你做這些事,便是把你當作夫君看待,這輩子也沒有遺憾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後面還有兩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讀詞的時候覺得,男女之情理當如此,朝夕相對耳鬢廝磨未免膩歪,只要心中互相牽掛,就像爹爹和娘親、哥哥和嫂嫂們,即使不能天天見面,情意亦堅深久長。但是真的輪到自己頭上,才知道分離對於有情人是多麼殘酷的折磨,尤其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傻瓜,你才幾歲,一輩子還那麼長,怎麼現在就妄下斷言。」咸福撫著她頸後長發,「你和你爹骨肉情深,而我跟你相識不過短短數天,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定然是比不過他……」
「不一樣……」楊末抬頭想辯解,被他輕點雙唇止住:「為情舍卻親人不是解決之道,我不會勉強你這麼做。倘若兩國無休無止地征戰下去,我想即使你爹爹不阻止,你自己也無法安安心心地嫁給我。末兒,我可以向你承諾,此戰只要我魏國獲勝,今後數十年只要有我在,兩國都將相安無事和平共處,鮮卑人與漢人通婚也將成為友好互通之舉,像昭君、文成那樣受人尊敬。這在我大魏與周邊鄰國之間已然存續多年,異族女子入宮為妃者不在少數,只有你們吳人一直不肯接納罷了。」
鮮卑人統一了漠北,對各族胡人懷柔安撫,兼蓄並存。他說的或許聽起來很完滿,但前提是魏國戰勝吳國,她怎能為了一己私慾,企望爹爹戰敗?而一旦戰敗,國與國之間的糾紛,哪能像勝利者勾畫的那樣美好?
無論如何,她不可能和他求得一個圓滿結果,這點她早就料到。這一段不該有的孽緣,起於這座與世隔絕的山間小屋,也只能終結於此處。等回到山外面,他還是魏國的統帥,她還是吳將的女兒,吳魏兩國的將士還在戰場上搏命廝殺,你死我活。以後江湖不見,只將這段記憶深藏,忘卻彼此敵對的身份,只記得深山裡一對尋常男女相依相戀,不怨不忿,這便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