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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城門被吳軍攻破時,穎坤還在從雄州往前線源源不斷的運送補給藥材和棉服棉被,所以她晚了三天才進燕州城。
燕州是此次北伐吳軍遭遇的第一次頑強抵抗,從八月末一直到十月初,兵臨城下四十餘日才攻克。但是燕州也是燕薊一帶最堅固的城池,攻下燕州,吳軍就占據了燕薊的中心和優勢地位。尤其燕州北面就是群山和長城,居庸關雄冠天下,北向要比南向更易守難攻,這也是中原王朝必須收回燕薊的首要原因。
攻城艱難,苦戰累月,戰士傷亡加劇,對藥材的需求也日益攀升。燕州的十月已經有洛陽臘月的嚴寒,所幸今年天氣乾旱,尚未下雪,否則將對吳軍更加不利。穎坤的任務也日漸加重,運送新一批物資進了燕州,被服分派人手去各營分發,價值高昂的藥材自己親自押送去庫房。
雖然每年她都到燕州西山祭拜咸福,但是這燕州城,城北的溫泉行宮,卻是整整九年沒有來過了。
皇帝進城後下榻離宮,以離宮前殿為元帥行營,諸位將領就在離宮附近的配院居住。離宮重檐複壁便於守衛,還有前朝靈帝留下的府庫,所以皇帝只留少數幾進宮室起居,辟出大片空院作為倉儲之用。藥材這麼珍貴的物資,當然要送入府庫中存儲看管。
穎坤本還擔心自己故地重遊觸景傷懷,心中已做好了打算,但是到了離宮跟前,才發現離宮外圍模樣已經大變。府庫在離宮西南側,因為戰火波及,圍牆塌了一段,索性在這邊開了一個兩丈寬的新大門,方便車馬出入;離宮的東面原本是配院,當初她藉以逃脫的水下密道出口就在這邊,此時也全都被一道圍牆圈進離宮院內;正門上的匾額也在混亂中佚失,現在只臨時在門側掛了一塊木牌,上書「元帥府」等字。
她從府庫側門入,指揮押運士兵把藥材入庫,忽聽有人叫她:「小姐!」
穎坤回頭一看,面露笑意:「靖平,是你呀。」
靖平這回沒有跟著她,而是自請與七郎一道同在中軍,攻城之戰有他一份功勞。兩人有月余沒見了,靖平見到她神情激動,上來握住她的手說:「小姐,我終於等到你了。」
穎坤問:「你在這兒等我?」
靖平點頭:「七郎說你在後押運藥材,我猜你一定會來這裡,所以就在這兒等著。」
穎坤笑道:「你這麼心急幹什麼,我進了城自然會去找七哥,何必在這兒乾等。」
靖平放開她的手,低下頭道:「以往靖平都跟隨小姐左右,寸步不離,這次沒有陪在小姐身邊保護,生怕小姐出什麼意外……」
穎坤道:「我在後方運運被服藥品能出什麼意外,而且我也是武將,哪用你左右不離地保護。靖平,你的武功本就不應埋沒只當個護院保鏢,早就該讓七哥提拔你,在戰場上一展身手。聽說你這次立了大功是不是?」
靖平有點羞澀又有點得意:「因為跟著七郎在陛□側救了一次駕,攻進燕州城門時比別人先了一步,匹夫之勇,算不上立大功。」
穎坤卻笑意頓收:「救駕?怎麼回事?」
靖平回答:「哦,陛下為振士氣親自上陣督戰指揮攻城,被鮮卑人發現,出一隊輕騎突入陣中欲對陛下不利,我和七郎率先擋了一擋,鮮卑人的詭計未能得逞,被我軍盡數殲滅。」
穎坤又追問:「那陛下呢?有沒有傷著?」
靖平道:「陛下龍體無損。」
穎坤暗舒一口氣,這才覺得自己小題大做。皇帝如果公然在陣前受傷,軍中怎麼可能過了三天都沒有消息,當然是安然無恙。她笑了笑道:「靖平,你立此大功,還在陛下面前露了一手,一定得讓七哥為你美言求賞。」
靖平雖然不說,但顯然也對自己這回的表現十分自豪。他手裡還提了個布包,舉起來問她:「小姐,你是不是還沒吃午飯?我怕你上午進城來不及吃東西,給你帶了兩塊胡餅,你先吃兩口墊一墊。」
穎坤道:「靖平,還是你最細心,我一忙起來就不記得這回事,你一說才覺得肚子餓得厲害。」她接過靖平的胡餅,府庫門口搬運的士兵來來往往,她就先提在手裡,一邊監督一邊問靖平:「七哥現在住在哪裡?我一會兒找他去。」
靖平道:「他就住在行宮東面,不過現在應該帶兵在城中搜查,晚點你才能見到他。」
穎坤問:「搜查什麼?」
靖平答道:「燕州城破,南京留守等皆投降下獄,唯有魏國的小皇帝下落不明,降將都說沒有送他出城,或許還滯留城內。」
穎坤笑意漸收:「宇文徊?」
說起來,阿回和她也算忘年之交,當年在陌生的鮮卑宮廷中,她只交得這一個知心小友。阿回何其無辜,從小沒有娘、不受寵也就罷了,年僅十四被拓跋辛扶持上帝位,在位僅三月就送到邊境凶危之地當靶子,如果不幸被俘,更別指望拓跋辛會犧牲利益救他。私心裡她倒希望他一早就已撤出燕州城,不必捲入這泥潭漩渦中。
靖平想起她曾在上京皇宮住過一段時間,小聲問:「小姐認識他?」
穎坤沒有回答,那邊士兵已經把儲備的藥材全都搬進府庫中,上前向她匯報:「校尉,請您清點過目。」
穎坤讓靖平在門外稍等片刻,自己進庫核查。府庫內除了新運進去的兵甲、藥材、金帛等物,還有之前留下的行宮珠玉珍寶。最里側堆滿了絹帛輕貨,不知是鮮卑人囤積的還是前朝留下,已經放很久了,庫房內瀰漫著一股蟲蛀發霉的氣味。
穎坤對著簿冊一一清查過去,庫內只有她一個人,落步輕巧,寂靜無聲。忽然間,庫房內側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似乎是兩匹絲綢摩擦,常人或許不會察覺,她卻立刻聽見了,警覺地轉過頭去:「誰?!」
那聲音立即停止了。她慢慢走過去,離得近了,分明可以聽到有人壓抑的呼吸聲,從某個密閉狹小的空間縫隙里透出來。她拔出腰間長劍,無聲無息地靠近,尋到聲音的來源,猛然出劍把遮擋的絹帛撥開。
兩匹絹軸夾出一尺來寬的凹槽,成人側著身都擠不進去的狹小間隙,卻有人縮成一團躲在裡面。那是一個身量瘦小的少年,身上只穿了單薄的裡衣,面龐頭髮都用黑灰塗染,辨不清長相年紀。他顯然在裡面躲很久了,姿勢都已僵硬,乍然被人掀開遮蓋物,只是驚恐地瞪大雙眼看向她,手腳卻動彈不得。
穎坤正要喝問,少年卻先認出了她,啞聲喚道:「阿嫂!」
這稱呼久遠而特別,只有一個人這樣叫過她。穎坤愣住了,打量了他半晌,終於從他鬢邊沒有染污的一簇紅髮認出他來:「阿回?」
宇文徊眼睛一眨,淚水奪眶而出:「阿嫂,救、救我!」他躲在這裡好幾天,滴水粒米未進,嗓音乾裂嘶啞,說話都斷續不能成言。
穎坤心中猶豫難斷。她心疼阿回、希望他已經脫身是真,但是真的被她遇到,他畢竟是魏國名義上的皇帝,七哥正在全城搜捕,怎能幫他逃脫?
正在遲疑,門口傳來靖平的聲音:「小姐,還沒好嗎?」
穎坤沒有立即回答,靖平擔憂,即刻又高聲追問:「小姐,你沒事吧?」便要進來查看。
穎坤忙應道:「沒事,我馬上就出來!」回頭看了宇文徊一眼,把剛剛撥開的絹匹拿回來擋住他。她走出去兩步,看到手裡提著的胡餅,又回去把餅和腰間的水囊都放在絹堆旁角落裡。
回到外間撞見靖平,靖平憂心地問:「小姐,藥材都在外頭,你到那裡面去幹什麼?我叫你不應,還以為你怎麼了。」
穎坤道:「我聞見這裡霉味重,進去看看有沒有東西腐壞在裡頭,免得污染藥材。」見靖平還昂首向內側張望,拉著他催促說:「這裡沒事了,忙了大半天,我也累了,你帶我去七哥住的地方等他吧。」
靖平發現她兩手空空:「小姐,我給你的胡餅呢?」
穎坤隨口道:「哦,我剛剛在裡頭覺得餓,就給吃了。」
兩人從府庫里出來,守衛將大門關起,矗立兩邊看守。穎坤回頭看了一眼庫門,暗暗嘆了口氣,與靖平先行離開。
七郎住的院子在東面,兩人就從行宮裡面抄近路穿過去。從正門出來時,遇見門外一名僧人正在向守衛化緣,守衛不耐煩道:「去去去,我們自己都不夠用,哪有多餘的給你?這裡可是皇帝陛下行轅所在,要不是看你是出家人,早就將你亂棒打出去了!」
僧人雙手合十,神色平淡,繼續向他懇求:「施主……」
守衛舉起手中長槍作勢欲驅趕他,穎坤制止道:「住手。這位師父所為何事?」
守衛見她穿著將領的服色,回道:「將軍,這名僧人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在此糾纏,說要面見陛下向他求藥,卑職趕他他也不走……」
穎坤合掌向僧人拜了一拜,問:「師父要向陛下求藥?」
僧人回禮道:「貧僧是城北聖恩寺的住持,寺中現有負傷百姓百二十人,流離失所缺醫少藥不得醫治。貧僧聽聞南朝皇帝陛下仁厚德廣,因此斗膽求見,希望陛下賜藥以解傷者之苦。」
守衛斥道:「我們軍營里還有很多傷兵等著用藥,哪有空管你們!」
穎坤遞過去一個眼色制止他,對僧人道:「師父,陛下軍務繁忙,恐怕不能親自接見,下官或可代傳。請師父先回寶剎照料傷者,下官一定設法奏請陛下撥與醫藥。」
僧人道:「女施主慈悲,只是寺中百姓重傷垂危亟需藥品,貧僧願在此等候施主回音。」
穎坤本想回去和七郎說這事,讓他代為傳達給皇帝,但是僧人非要在這兒現等,七郎還在外巡查,白天未必能回來。她轉向靖平問:「陛下現在行宮嗎?」
靖平道:「應該在的。」
穎坤停頓片刻:「那我現在進去求見吧。」
靖平道:「我跟你一起去。」
靖平只是家奴,跟隨覲見並不妥當。穎坤望了他一眼,靖平看著她道:「我剛剛救過陛下,陛下曾親口讚譽,去見駕應當無妨吧?小姐不是也說要為我請賞,我已經想好了,正好借這個機會提。」
穎坤也不想單獨見駕,就帶他一同入內。作者有話要說:推薦一下基友的新坑,看完《來自星星的你》意猶未盡的一定不能錯過-一點擊圖片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