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雨。
海岸警備隊大營里,士兵全都躲在帳篷里,大家不喜歡這種陰雨天氣。
港口裡,大部分士兵從船上撤,回到岸上,只留極少的兵力繼續住在船上。
像這樣的天氣,是不會有海盜來劫船的。
主將劉鈺對此十分放心,別說是雨天,就算是風和日麗的大晴天,也不會有海盜出現。
自從他執掌警備隊主將以來,從未發生過大營和港口被劫掠的情況,朝廷對此給過他多次嘉獎。
如果不是他執意留在這裡,估計早就因為政績突出,被升官然後調到其他地方去了。
這裡的油水那麼足,他當然不願意離開。
看著越來越大的雨勢,他心裡樂開了花,這麼惡劣的情況,無法出海「營救」巡察使大人,天公不作美,可不是我不願意出力。
從甩開葉雲揚的偵察船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天了,足足五十多個小時。
此地屬於聖天大陸北方,雖然現在是夏季,但氣溫並不太高,加上雨的原因,溫度驟降,海水的溫度維持在十度左右。
根據他的經驗,人泡在10-15度的海水中,大多數人可以生存六個小時,在5-10度的情況,多數人只能生存一個小時。擺渡<觀>看<最>新<章>節
武者的身體素質較強,在海水中的生存時間比普通人多三倍。
現在的水溫是十度左右,就算是往最好的方面考慮,葉雲揚最多在海里堅持十八個小時,鄭致遠也許能扛更長的時間,卻也絕對超不過三十五個小時。至於陳世萊,他的等級最低,能堅持十二個小時就不錯了。
現在已經過去五十多個小時,除去他們進入伏擊圈和被攻擊的時間,至少也有四十多個小時,三個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伏擊地點距離最近的海島有一百多里,就算他們能從沉船中獲得一塊木板,也沒有能力游到岸上去。
現在可以肯定,葉雲揚已經死了。
他不由自主的興奮起來,站起來令:「傳我的命令,讓火頭軍多做幾個好菜,本將要在晚飯的時候擺酒宴,沉痛悼念葬身大海的巡察使葉大人。」
這哪是什麼悼念宴,明明是慶功宴。
一個小時後,中軍大帳里布置好三十多張條案,上面擺著各種美食和美酒,凡是受邀參與宴會的人,都是劉鈺的鐵桿部。
這些人當中,有不少都猜出劉鈺的真實想法,他們面帶笑容來赴宴,哪裡有一點兒哀悼的樣子。
更有甚者,見到劉鈺的時候彎腰抱拳,說:「卑職恭喜將軍。」
劉鈺呢,故意板著臉,裝腔作勢道:「恭喜我-幹嘛,今天是為了悼念葉大人,他是咱們大漢帝國的良才,卻英年早逝,真是太可惜了。」
有人附和說:「是啊,葉大人的運氣真是不好,第一次出海就慘遭不幸,要不是因為天氣原因,劉將軍肯定會率領咱們出海,殺盡那幫海盜為葉大人報仇。」
又有人說:「歸根結底,葉大人的死屬於咎由自取,劉將軍勸他不要出海,他卻一意孤行;劉將軍勸他不要登島,他還是一意孤行,結果錯過了跟大部隊匯合的時間,最後更是一意孤行的向東航行,落入海盜的伏擊圈。」
其他人紛紛點頭,劉鈺對此十分滿意,不光上層將領們這麼認為,就連普通小兵也認可這種論斷,這麼一來,葉雲揚的死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的說:「葉大人之死,你我難辭其咎,如果當時我們堅持不出海,或者是堅持不讓他登上海陵島,也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情了。葉大人以身殉國,就算他有千般過錯,人死為大,咱們就別再指責他了。」
有人拍馬屁說:「還是劉將軍心胸開闊,我等佩服不已。」
「客氣,客氣了。」劉鈺見人已到齊,宣布宴會開始。
眾人紛紛落座,剛開始的時候,大家臉上還有一些哀悼表情,可是酒過三巡之後,氣氛隨即熱鬧起來,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問劉鈺:「將軍,葉大人身死這件事,您可曾給朝廷上奏表?」
劉鈺搖頭,說:「因為不能確定葉大人是否真的身死,尚未奏報。」
「可是時間過去這麼久,葉大人絕無生還的可能。」有人建議說:「還是速速奏報為好,免得到以後落個有事不報的罪責。」
劉鈺裝作為難的樣子,說:「如何奏報我還沒有想好,大家都知道,葉大人是皇帝身邊的寵臣,他死了,皇帝能不生氣嗎?奏表要是寫不好的話,很有可能引火燒身,本將軍一個人倒霉不要緊,就怕到時候也連累到各位兄弟,那就得不償失了。」
馬上有人自告奮勇:「卑職文采尚可,願意替將軍代筆,將整件事詳細的寫成奏報,葉大人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就算皇帝有雷霆萬鈞之怒,也降臨不到咱們的頭上。」
劉鈺大喜,說:「那就有勞許偏將了,來人啊,筆墨伺候!」
有人送上筆墨紙硯,許偏將拿起毛筆蘸墨,一邊念一邊寫:「陛萬福金安,茲有巡察使葉雲揚來到海岸警備隊,不聽主將劉鈺之勸阻,武斷專行要求船隊出海尋找海盜,劉鈺將軍不得不從;出海後至賊巢海陵島,葉雲揚不聽劉鈺將軍勸告,乘坐偵察船登島查看;後因發現海盜,劉鈺將軍率船隊出擊,臨行前讓人送信,葉雲揚得信之後,不按軍令行-事,駕船去往相反方向,以至深陷包圍,所乘之船被敵擊沉,壯烈殉國,屍首無存……」
寫到這裡,許偏將頓了頓,繼續寫:劉鈺將軍率船隊擊沉海盜船四艘,斃敵百餘人,後因天降驟雨狂風四起,無法救援葉雲揚大人,不得不率隊返回港口。
然後他抬起頭,問:「將軍,這麼寫可以嗎?」
劉鈺嘴角上揚,摸著巴上的短須,裝模作樣道:「合適嗎?好像通篇都在強調葉大人之死是他咎由自取,本將說過,人死為大,咱們是不是應該委婉一些?」
許偏將義正言辭道:「既然是給陛上表,就應該實話實說,否則便是欺君之罪。葉大人之死的確怪不得旁人,他有金身境武者隨行保護,這樣都能丟了性命,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劉鈺忍不住笑出聲來,但還是問眾人:「真的合適?」
「當然合適,這位許偏將好文采,我看他當個御史都綽綽有餘,窩在警備隊裡當偏將,簡直是埋沒人才!」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帳外傳過來。
劉鈺心中一驚,手裡的筷子隨即掉落地上。
這個聲音他不陌生,是葉雲揚。
他怎麼還活著,這不可能!
而且,他是怎麼來到中軍大帳的,為什麼沒有人提前通報?
從港口到大營,有兩三里的距離,從大營門口到中軍大帳,也有幾百米的距離,留在船上的士兵和守大門的哨兵,他們是幹什麼的吃的?
其他人也都嚇了一跳,紛紛轉頭望向門口,三秒鐘之後,葉雲揚在陳世萊鄭致遠的陪同走進來,三人毫髮無損,而且精神很好,不像是泡過海水的樣子。
因為雨,負責看守大船的士兵都躲在艙內,沒人注意到一艘偵察船入港,也沒注意到船上的人登岸。
葉雲揚乘坐的還是之前那艘破船,經過海盜船工的努力,修復了舵軸和幾處受損的地方,得以重新水航行。
至於大營門口的哨兵,他們都沒搞清楚情況呢,就被鄭致遠出手制伏,至於其他人,全都待在帳篷里躲雨,沒人知道他們三個進來。
就這樣,三人順利無比的穿過營地,來到中軍大帳,正好聽到許偏將一邊寫一邊念的奏報內容。
短暫的驚訝之後,劉鈺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裝出激動無比的樣子,說:「葉大人您還活著,太好了!卑職正愁著沒辦法跟陛交代呢,真是老天開眼啊!」
葉雲揚還活著,從剛才的語氣上不難判斷,他心裡是有怨氣的,必須先穩住他在說。
劉鈺在賭,賭葉雲揚不知道自己跟海盜的關係。
其他人恍然大悟,紛紛附和:「葉大人吉星高照,命不該絕!劉將軍一直想要海去找您,奈何天氣太差,船隊不敢出海。」
「都怪卑職們,是我們極力阻止劉將軍出海,葉大人您要怪就怪我們吧。」
看著一群人堪比影帝的表演,葉雲揚開始冷笑。
陳世萊高聲喝道:「都給我閉嘴!劉鈺,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謀害葉大人嗎?」
劉鈺心裡咯噔,但他努力做出一副恨自然的樣子,一臉無辜的說:「陳大人,本將不懂你在說什麼。」
陳世萊氣的火冒三丈:「姓劉的,你勾結海陵島海盜,故意把我們引向東邊海域,進入他們的伏擊圈……我懶得跟你廢話,巫通海把你的那些髒事兒全抖出來了,你還是主動認罪比較好。」
劉鈺仍然不肯承認:「你這是污衊,本將軍堂堂正正,怎麼可能跟海盜狼狽為奸,在座的都是警備隊將領,他們可以為本將作證。」
「對,劉將軍絕對不會跟海盜有勾結。」許偏將高聲說。
「你這是血口噴人,不許污衊我們劉將軍!」
「姓陳的你傻啊,海盜的話也敢相信,這明明是離間之計,惡意中傷我們劉將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全都選擇站在劉鈺一邊。
「你們……」陳世萊氣的啞口無言。
葉雲揚卻笑了,他之所以一直沒有開口,為的就是獲得觀察時間,仔細觀察這裡的每一個人,找出性格厚道之輩。
現在看來,他們全都跟劉鈺穿一條褲子,那就沒留的必要了。
他開口了:「證據確鑿,你們這些人還在搬弄是非,此等行徑人神共憤,既然你們選擇了自己的路,那就別怪本官翻臉無情。鄭致遠,你負責鎮住這些傢伙,我來對付劉鈺。」
鄭致遠上前一步,放出金身境武者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