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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非常殷勤的給慕晏添上熱乎乎的茶湯。然後他一看宿誼杯子還是滿的,便沒有管宿誼。
宿誼實在是口乾舌燥,忍無可忍,終於說到:「給我換一杯白水。」
管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面紅耳赤的端著宿誼那杯動都沒動過的茶湯離開,很快端了一杯溫度適宜的白水過來。
宿誼按捺住牛飲的衝動,用優雅的姿態喝了兩口水,終於緩解了口渴。
這管家一心都在服侍好慕晏身上,對於宿誼這個主人可真是忽視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管家以為所有人都喜歡喝世家貴族中流行的茶湯?不管怎麼說,沒把心思放在宿誼身上是。
這也難怪,即使有太子已經整治過一番了,但這些人心中還沒習慣宿誼這個主人。即使知道不能得罪,但也不可能事事貼心。
慕晏調笑道:「看來道長過得並不舒坦啊。」
管家立刻跪下請罪。
宿誼感覺十分沒意思。真心要請罪的話,在他開口要水的時候,這管家該跪下請罪了吧。剛才那管家雖說有些尷尬,但並沒有擔憂害怕的意思。但慕晏一說話,管家立刻跪下請罪了。
也不知道誰是客人,誰是主人了。
這管家還是新換上的這樣,那被換掉的那位管家是不是連杯水都不給自己倒了?他記得這管家的賣身契已經由太子給自己了,還這麼沒眼色。
宿誼懶得和這些人一般見識。他見過的類似的人多著,當年他別墅那管家不也是這樣。
宿誼平靜道:「我這個空降的主人,他們不習慣正常,之後總會慢慢習慣的。實在習慣不了,換掉成。」
在萬惡的封建主義社會,難道還缺伺候的人嗎?
說罷,宿誼揮揮手,讓管家下去,別老杵在這裡。
管家聽宿誼說話之後,身體一僵,神情有些恍惚的退了下去。
慕晏冷冷看了那人一眼,然後笑著對宿誼道:「何為空降?」
宿誼道:「是字面意思,憑空出現。」
慕晏點頭,轉換話題道:「宿道長擅長清談,我有兩三好友,以後約道長一同踏青,可否賞臉?」
宿誼似笑非笑的看著慕晏,道:「其實貧道不喜清談,不願與別人清談。」
慕晏驚訝道:「這是為何?」
他見過的道士甚至和尚,沒有一個不談玄學的。不談玄學,如何傳道?
宿誼淡淡道:「知道太陽為何東升西落嗎?知道月亮為什麼發光嗎?知道大地的形狀嗎?知道在人類出現之前是何種生物主宰大地嗎?……」
宿誼一口氣拋出十幾個問題,問得慕晏目瞪口呆。
宿誼低頭喝了一口白水,然後繼續用十分寂寞的語氣道:「你會和什麼都不懂的人一起清談嗎?」
慕晏突然被鄙視,半晌沒緩過神來:「這些問題道長都知道?」
「當然。」宿誼道,「若你能離開大地,也能知道大地的形狀。即使不能離開大地,只要藉助一些器具,也能觀測到月亮和星星的形狀,從而推斷出我們所生活的大地的形狀。若是有材料,貧道做出一架天文望遠鏡,慕大人可來看看。」
慕晏頓時驚呆了。還能看見星星月亮?這是真話還是假話?不過看宿誼那麼淡定的模樣,再加上其神奇的談吐,慕晏居然在聽了宿誼的話之後,並沒有懷疑宿誼話中的真實性。
不過,若宿誼的來歷真如他們推測的那樣,是得道高人,為救太子自毀道行。那麼算宿誼現在是個普通人,但他曾經站到了比所有人都高的高度,擁有比所有人都廣闊的知識,那他的確不願意和人清談。
像是他自己,不會願意和才上蒙學的稚兒清談一樣。
慕晏理智上覺得自己應該懷疑一下,但感情上卻認為宿誼的態度不像是說謊。半晌,慕晏嘆息道:「可惜了,道長方才一番清談如此精彩。」
宿誼笑道:「其實,剛才貧道所說所有理論,皆不是出自貧道。」
慕晏再次大驚。今天他受到的驚喜有點多:「道長是說笑吧?河清自認也算飽學,並未聽過。」
宿誼微笑道:「之前所說『眼開則花明,眼閉則花寂』,是一位名叫王守仁的大儒所說的話。王守仁,字伯安,別號陽明,人稱陽明先生。我心即宇宙,格物即良知,乃是陽明學的核心內容。」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則是另一位大儒范仲淹的《岳陽樓記》的內容。其最後一段全文是,『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宿誼端起水杯,看著更加目瞪口呆的慕晏,繼續刺激道,「若是慕大人喜歡,貧道可將《岳陽樓記》默寫給慕大人。」
慕晏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他乾笑道:「道長果真是說笑了。別說若真有如此大儒,怎不聞名於世?說那岳陽樓,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此樓啊。」
他跟著先皇和當今皇帝南征北戰,哪裡沒去過?真有被人寫下如此恢弘文章的樓閣,怎麼也該有點名聲吧?
宿誼道:「對了,是貧道忘記了。現在那裡還不叫岳陽,而叫巴陵。巴陵城樓慕大人可聽說過?」
聽過,當然聽過!我還跟隨先皇在巴陵城樓上閱過兵!
若是巴陵城樓,題詩題文者的確不少。但……
「何為『現在那裡還不叫岳陽』?」慕晏總覺得今天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宿誼微笑道:「是現在罷了。」
慕晏乾笑:「道長還能看到未來?」
宿誼道:「現在自然是不能的。不過,慕大人可聽說過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慕晏覺得腦袋有點暈。
宿誼笑問道:「慕大人今日出門邁的哪只腳?」
慕晏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自己邁的哪只腳。
宿誼並未等慕晏回答,便自己說道:「假如慕大人今日邁的左腳,那麼現在你在和貧道聊天;而若慕大人邁的右腳,可能腳下不小心踩著石子摔了一跤,然後紅薯摔沒了。紅薯摔沒了,慕大人自然不會再來和貧道分享紅薯,也不會詢問紅薯之事,更不會和貧道清談。那麼那之後的未來,和現在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有著無盡的選擇,自然衍生出無窮的分支。每一個分支,都是相似而不相同的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慕大人為光祿勛;但在其他世界,慕大人可能更喜歡吟詩作對一些,當了一個文官也未曾可知。」宿誼如願以償的看著慕晏眼睛已經完全畫圈圈了。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大笑道:「慕大人當真了?哈哈哈哈,貧道開個玩笑而已。貧道哪有哪個本事,知曉那麼多事。這不過是幾個故事而已。慕大人當話本評書聽吧。」
說罷,宿誼又補充道:「和石道長的故事一樣,都是虛構的故事而已。慕大人可千萬別當真啊。」
慕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咬牙切齒,還是做出恍然大悟一同大笑的表情:「那宿道長為何不喜清談?」
宿誼微笑:「因為貧道才疏學淺,恐下次暴露自己的無知了。」
慕晏又問道:「道長所說真是故事?」
宿誼微笑:「自然是故事。」
慕晏忍了半天沒忍住,黑著臉告辭。
宿誼這廝還笑眯眯的送客到門口,歡迎再來啊慕大人!
慕晏走進自己大門前,回過頭很沒好氣的對宿誼道:「《岳陽樓記》給我抄一份。」
宿誼微笑:「好。」
慕晏進門,關門,把宿誼關在門外,一點沒有請宿誼進門的意思。
宿誼摸摸鼻子。今天這個逼是不是裝過了?
這事著急也辦不成。
雖然本來這個休沐日,慕晏準備在家裡彈彈琴,唱唱歌,舞舞劍,潑潑墨,做點陶冶情操的事。但既然都已經過來了,慕晏懶得回去了。
以後要和宿誼合作了,慕晏自然要和宿誼聊一聊。
這個時代的士族階層要怎麼增進感情呢?自然是清談了。
什麼叫做清談?清談是不談俗事。什麼叫做俗事?凡是涉及生活國家的全是俗事。
清談,談的是老莊周易,談的是玄學,談的是世界上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談的是「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聽不懂對吧?那簡單點,找些似是而非的觀點來辯論是,俗稱扯淡。
當慕晏說要和宿誼口談一局時,宿誼看著慕晏的眼神有點怪。
慕晏疑惑道:「怎麼?」
宿誼搖搖頭:「無事。」
他還以為只有那些文人才清談,沒想到慕晏這個武將居然也清談。不過也對,這時候的文人武人都分得不輕,大部分有名的文人也是出名的將領。清談是整個士族階層的好。
話說這清談,和老莊的思想一樣,是源於舊貴族階層的沒落和對社會失望的消極態度。
老莊時候的消極,是戰國舊貴族在面對戰亂紛爭,貴族體系分崩離析的消極;宿誼歷史上魏晉時候的消極,來源於東漢吏治的黑暗讓文人們開始懷疑自身所學到底為何的消極。
魏時儒道並不分家,那時候的清談,也並不避諱國事。甚至在晉武帝時期,名士阮修被問及儒道有何不同的時候,仍舊回答「將無同」。
那清談如何發展成只談玄學的「空談」的?那是司馬氏篡位之後,忠於曹氏的一些名士一邊不願意與司馬氏同流合污,一邊又擔心被清算,於是講究出世。他們變得放浪形骸,行為怪異;說話時神神叨叨,故作高遠,講究「莫談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