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緊蹙,將身子探出崖邊,拿著火把往崖底照去。然而底下一片漆黑,火把微弱的光亮瞬間沒吞噬,根本就看不清下面的情況。
「季公子?葉姑娘?」玄影大聲叫了兩聲,回答他的,只有似有若無的回聲。
影十三一見,不免也慌了神,眸光在地上東倒西歪的屍體上一掃,眼底閃過疑惑和不解。
照理說,季公子和葉姑娘既然將這些無痕宮的殺手都解決掉了,就應該安全了才是,怎麼還會墜崖呢?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季流雲和葉落不見了也是事實,公子吩咐他救出兩人,如今卻是這樣的結果,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想到這裡,朝玄影跪了下來,語聲中帶了濃濃愧疚,「屬下辦事不利,願自領責罰。」
玄影看他一眼,默了一瞬,沉沉開口道,「你先起來吧。」
略微頓了頓,接著寒涼開口,「功過是非,等剿滅無痕宮之後,公子自有定奪。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到季公子和葉姑娘。」
隱十三站起身,自責地垂了頭,「請閣主吩咐。」
「你既然將信號彈給了季公子,他若是還在無痕宮中,勢必會再放一支才是。我懷疑,他和葉姑娘很有可能真的掉入了懸崖下面。」抿了抿唇,神情愈發嚴肅,「不管是不是,你先帶一隊人下山繞到崖底看看。我帶剩下的人先去同公子匯合,若路上見到了季公子的信號彈,我再帶人去營救。」玄影思索片刻,沉聲吩咐。
「好。」隱十三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情,點了十來人同他一道,朝玄影抱拳一禮,剛要告辭,忽見崖底升起一枚橙色的信號彈,在頭頂墨色天空中劃出燦然的弧線,又很快隕落,消失不見。
隱十三先是一怔,繼而欣喜若狂起來,忙看向玄影,「閣主,季公子和葉姑娘果然在崖底!」
玄影「嗯」一聲,眉眼微展,語氣急促,看向身後的隱衛吩咐,「去,找跟長繩來。」
隱衛很快找了條長的麻繩過來。
玄影看向一人,「你先去探探情況。」
隱衛應是,剛要接過繩子綁在腰間,隱十三開口道,「閣主,我來吧。」
玄影看他一眼,見他眼底有急切之色,點點頭道,「也好,你輕功好。」說著,將繩子遞給了他。
隱十三將繩子在腰間牢牢綁住,然後走到了崖邊。玄影命人拿來一隻改良過的小巧火把,讓人將其綁在了隱十三身後,以防崖底太暗看不清情況。
剩下的隱衛排成一列,用力抓住繩子,慢慢將隱十三放了下去。
隱十三攀住韁繩,腳抵住崖壁,一點一點往下攀爬。
好在崖壁上有不少突出的石塊可供落腳,上頭又有人拉著他,所以一切都算順利。
他一邊慢慢地往下爬,一邊催動內力大聲呼喊著季流雲和葉落的名字。
然而,仍舊沒有任何回應傳來。
越往下,氣溫越低,崖底的風也越大,吹得隱十三有些睜不開眼,只得盡力睜大眼睛,四下搜尋。
又往下放了一段,繩子突然頓住,他皺了眉頭,拉了拉繩子,可上面卻依然紋絲不動。這時,崖頂有喊聲傳來,「繩子到頭了,我們先拉你上來。」
隱十三無奈,四顧一番,仍不見任何季流雲和葉落的蹤影,他從崖壁上掰下一塊小石頭,對著黑不見底的崖底扔了下去,然後豎起耳朵聽著動靜。
過了一會,才聽得一聲細微的「噗通」聲傳入耳中,夾雜在呼呼的風聲中,聽得並不真切。
這時,上頭又有喊聲傳來。
隱十三收回目光,心底無奈。但看樣子,要到達谷底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只能先上去再說了,便催動內力,對著上頭喊了個「好」字。
繩子緩緩動了起來,他握緊繩子,也跟著向上攀爬。又是一番緩慢的過程,終於回到了山崖頂上。
「怎麼樣?」玄影看向他,心裡還存著一絲希望。
隱十三失望地搖搖頭,伸手擦去額上的汗珠,「屬下大概下到崖下一半的位置,並沒有發現季公子和葉姑娘的蹤影。屬下扔了顆石子下去試探情況,崖底似乎有水。」
那隱約傳入耳中的「噗通」聲,似乎正是石子落入水裡的聲音。
「有水?」玄影皺了眉頭,心中略一思忖,很快當機立斷開口,「不管怎樣,季公子能放出信號彈,就說明他和葉姑娘暫且無礙,我們得儘快找到他們。」
他看向玄影,「你還是帶一隊人去崖底看看情況,無痕宮的人應該找不到那裡,你儘快找到他們才是要緊事。不知道現在外面情況如何,我帶剩下的人去支援公子。」
「好。」隱十三應了。
「放一支信號彈。季公子這會子一定在等著回應,若瞧見了,也能安心些許。」玄影吩咐。
隱十三立即讓人照做,不一會,又一發橙色的信號彈在天邊升起。
玄影朝他點一點頭,帶了一部分人匆匆離開。隱十三也急匆匆帶了人往下山的路走去。
*
沈初寒有備而來,殺了無痕宮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無痕宮中的殺手畢竟是從死人堆中摸爬打滾出來的人,雖然一開始占了下風,但招法狠厲,又帶了同歸於盡的心,一時間雙方僵持不下,隱衛們被防守住,膠著沒法繼續前進。
眼見著天邊快要露出魚肚白,忽聽得山腳下有振聾發聵的聲音響起,不過片刻便到了上山的主要入口處。
入口處防守的人一見,頓時慌了神。
來的人,竟是與無痕宮有過過節的江湖各大門派之人,各個來勢洶洶,仿佛要將新仇舊恨在今日一起算完。
無痕宮的最後一道防線很快被攻破,江湖各大門派之人如潮水般向無痕宮四面八方涌去。
沈初寒聽得探子來報,勾了勾唇,下令隱衛後退,立即四下分散,頃刻間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地面面相覷,尚未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的無痕宮殺手。
可,不過片刻,他們臉上的疑惑便被恐懼取代,眼見著突然間如潮水般涌到眼前的江湖各大門派,他們頓時慌了神,忙不迭舉劍相迎。
沈初寒帶人退至暗處,正碰上匆匆帶人趕來與他匯合的玄影。
「可有找到子舒和落落?」沈初寒冷聲問道。
玄影抿了抿唇,將方才的情況同沈初寒說了一遍。
「什麼?你說落落和子舒墜崖了?」一直跟在沈初寒身後不曾開口的宋清歡聞言,眉眼一挑,吃驚地看向他開口。
玄影無奈地點頭,「目前看來,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
沈初寒臉色也是一沉,氣息有幾分沉涼,須臾,他緩緩開口,「此處有師父接手,我們的人可以撤了,你再加派人手去崖底幫忙,務必要找到子舒和落落!你再另外帶一部分人,同我和阿綰一起,去會會李緒。」
「是。」玄影抱拳應了,撥了一部分人出來,讓他們立即趕往崖底與隱十三匯合,自己則點了另一小隊人出來,看向沈初寒,「公子,可以出發了。」
「嗯。」沈初寒看一眼不遠處兵戎相接,打得不可開交的場面,手一拂,很快運起輕功,同宋清歡一道,身影消失在微弱的晨曦之中。
身後的隱十三和隱衛忙跟了上去。
李緒的院落坐落在無痕宮最里,以水磨石牆隔開,平日裡沒有他的應允,任何人不得私自踏入。
往常,內拱門處都會有人把守,可今日,卻空無一人。
「公子……」在陰影處站定,玄影四下打量一番,見到處都見不到一個人影,不由皺了眉頭看向沈初寒。
「進去看看,都警惕些。」沈初寒道,抬步朝內拱門走去。
跨進內攻門,依舊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四下安靜得有些詭異。
李緒居住的院落占地頗廣,一路走來,只見亭台樓閣,軒榭遊廊,俱是精美大氣,恍若皇宮。
廊下的燈籠在風中打著轉兒,散發出幽冷的光芒,讓四周氣氛愈顯詭譎。
宋清歡四下一瞟,覺察上前兩步,低聲道,「阿殊,我怎麼覺得這裡沒有人?你說,李緒會不會見情形不對,先逃走了?
沈初寒擰眉打量一番,點了點頭,而後看向身後沉聲吩咐,「你們到處查查看,不要錯過任何可疑之處。」
隱衛應是,四下散開來。
玄影跟在沈初寒身側,「公子,李緒的房間在最裡面,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沈初寒點頭,同宋清歡一道,大踏步朝院落最里走去。
到了院落門口,只見院門緊閉,裡頭黑漆漆一片,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沈初寒朝玄影使了個眼色,玄影會意,上前一腳將踹在了院門上,只聽得「嘩啦」一聲,院門被踹開,只是很快,四周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靜。
玄影將劍握在手中,閃身進了院子,很快,他的聲音傳了出來,「公子,少夫人,沒有異常。」
沈初寒和宋清歡對視一眼,一起跨進了院子。
李緒的院子布置得十分雅致,花團錦簇,全然看不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無痕宮宮主之住所,反倒像哪家小姐的院子。
哪家小姐的?
宋清歡想到這裡,不由凝了眸光,目光落在院子裡栽種的花木之上。仔細一瞧才發現,這院中栽的,大多是繡球花。各色各異,奼紫嫣紅,濃烈而好看。
難道……
宋清歡心中驀地升起一個猜想,不由抿了抿唇。
看不出來,這個李緒,倒當真是長情之人。只是,說是長情,卻又對與林素素有相似面容的蘇嬈態度不一般,若林素素泉下有知,不知是否會心寒?
沈初寒倒沒有注意這些,他的目光,緊緊定在緊閉的房門之上。
「玄影。」他沉聲開口,招手換了玄影過來,低低吩咐了幾句。
玄影面色愈顯凝重,一點頭,走上前去。
沈初寒則拉著宋清歡避到了一旁,眸光如炬,定定地看著前方。
玄影走到房門前,飛起一腳,將房門給踹了開來,腳未落地,身子就勢一旋,朝旁避開。
電光火石間,從房中射出一枚暗器,泛著寒光而來,好在玄影避閃及時,並未被傷到。
他臉色一沉,忽的縱身,從窗戶中躍了進去。
很快,房中傳來兵戎相接之聲。
沈初寒眸光一冷,看向宋清歡,「阿綰,你在院子裡等著,我去把房中的人逼出來。」
「好。」宋清歡點頭,目送著他進了房間,腰間的軟鞭已經握在了手上。
沒等多久,房中果然有人被打了出來,看穿著,像是李緒身旁的侍衛。他掙扎著爬起,目光落在院中的宋清歡身上,先是一怔,繼而面露猙獰之色,持劍砍來。
宋清歡眼神一冷,手腕一動,手中的天蠶軟鞭便裹著呼呼風聲飛了過去,一把捲住他的劍刃,猛地一拉。
那人只覺一股強大的內力灌注在劍上,震得他虎口發麻,禁不住鬆開了手,手中的劍「噹啷」墜地。
他心中一陣恐懼,瞪大了眼睛望著面前的姑娘。
她一襲黑衣,如同暗夜的精靈,一雙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輝,帶著沁人的冷意。雖用黑布蒙了面,卻仍能感覺到她冷艷的氣勢,並非尋常的殺手。
她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腦中剛浮現出這個疑問,她手中那條透明的鞭子再度揮來。
那人心下一驚,身子慌忙朝後一仰,避開了軟鞭凌厲的勢頭。還未起身,耳邊又有呼呼風聲傳來,吹來一陣淡淡的郵箱,眉頭一擰,餘光瞟到方才那位姑娘已經到了跟前,越發慌張起來,身子朝旁一滾,撿起地上掉落的劍,很快又站了起來。
見他起身,宋清歡反倒後退兩步,手腕一動,鞭子又掄了過來。
那人恨恨一咬牙,伸手抓住了揮來的鞭頭,死死攥住,用力往自己這邊拉扯。
宋清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握住鞭把的大拇指一動,來人尚未弄明白她眼底的泠泠微光是何意,便覺得手掌一陣細微的刺痛傳來。
低頭一瞧,卻見他握住的鞭頭處忽然冒出十來根泛著詭異光澤的銀針,有幾根直直插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心下一慌,慌忙鬆開了鞭子,可被銀針扎到的手掌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不過片刻,他便覺得自己的手失去了知覺,眼底滿是慌亂。
宋清歡又在鞭把上一摁,左手握住從鞭把中滑落的匕首,足尖一點,躍到他跟前,趁著他尚未回神,匕首在他脖子上一划。
「砰」的一聲,那人倒地身亡。
房中陸陸續續有人被玄影和沈初寒打了出來,他倆下手俱是狠辣,被打出來的人大多都癱倒在地動彈不得,只留了最後一絲氣息苟延殘喘。許是意識到了自己性命堪憂的下場,好幾人紛紛服下藏在齒間的毒藥,自盡身亡。
宋清歡在一旁冷眼瞧著,不為所動。
這樣也好,免得髒了她的手。
不一會,沈初寒和玄影毫髮無損地出來了,玄影手中還提了一人,攥住他的衣領,將其往地上重重一扔。
「怎麼樣?」宋清歡迎了上去。
「你沒事吧?」沈初寒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沉聲問道,
宋清歡搖搖頭,將軟鞭收回腰中。
「李緒不在房中,十有*已經逃了,留了這些人做誘餌想引我們上鉤。」
玄影一腳踩在方才那人的胸前,冷聲道,「李緒在哪裡?」
那人頭一撇,卻不說話,嘴角微動。
宋清歡神情一冷,大喊一聲,「他嘴裡藏了毒。」
玄影的手比她提醒得還快,飛快地掐住他的下巴,將他嘴裡的毒藥給逼了出來。
他出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緊貼著那人的臉比劃道,「說!李緒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