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各國飲食習慣不同,故而會同館中各處院落都有各自的小廚房。
盛京院的小廚房離尹卿容的院落不算太遠,走個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冬雪出了尹卿容的院子,輕車熟路往小廚房而去。
宋清歡輕巧落了地,借著夜色的掩護,神不知鬼不覺跟在她身後。
走了一會兒,眼見著前頭便是小廚房了,宋清歡左右一打量,見四下無人,又縱身一躍,躍到了離小廚房最近的屋頂上站定,貓著腰,一眨不眨地盯著冬雪的舉動。
冬雪很快行到了小廚房前,挑起氈簾走了進去。
宋清歡飛身一躍,跳到了廚房的房樑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揭開了一塊屋瓦,登時有亮光從屋內泄出。
她趴下身子,透過屋瓦的空隙朝裡頭望去。
此番涼國使團隨行的人中並沒有廚子,所以此處廚房中的人都是禮部安排的,為顯東道主的誠意,周禎還特意找了些會烹飪涼國食物的人過來。
因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廚房裡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廚子在灶前掌著勺,打下手的侍女僕從穿梭其中,卻也井然有序。
見冬雪進來,那廚子似乎認識她,忙不迭放下鍋鏟迎了上去,「喲,冬雪姑娘,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 冬雪是尹卿容身邊的大宮女,其他人對她自然是恭敬有加。
她一來,其他人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一個侍女光顧著看冬雪去了,絆到條凳,腳下一踉蹌,手中端著的湯碗就朝她前頭一名青衣侍女潑去。
好在青衣侍女眼疾手快,閃身避過,又伸手一撈,將湯碗穩穩噹噹托在了手中,只濺了些許湯汁出來,不至於燙傷到皮膚。
那闖禍的侍女白了臉色,連連道歉,又忙不迭取帕子替她去擦拭衣衫。
廚子看一眼,眸光微冷,只是不想在冬雪面前訓人,依舊堆著笑看向冬雪。
冬雪眸光淡淡一掃,很快挪開,目光落在廚子面上,神情冷淡,沒有什麼笑容,「長帝姬要傳膳了,你們晚飯準備好了嗎?」 廚子連連點頭,「已經差不多了,還剩最後兩道,需要小的派人先端過去嗎?」 冬雪「嗯」一聲,眸光一掃,「送吧。
」 說著,不再看那廚子,徑直出了廚房。
宋清歡沒有立即離開,又看了一會,見那廚子趕緊指了幾個侍女,端上做好的菜餚,跟在冬雪身後出了廚房。
出乎意料的是,冬雪並沒有自行離開,而是在門口等著,見侍女魚貫而出,看一眼她們,涼淡開口,「走吧。
」 說著,領著幾人往尹卿容的院落走去。
北風瑟瑟,空氣中帶著沁人的涼意,吹得人臉上有幾分生疼。
宋清歡匍匐在屋頂上看著她們的背影,本打算離開的,忽想到什麼,等幾人走遠了些,將屋瓦放回原處,跳下屋頂,又借著眼色掩護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這幾人一路無話。
她遠遠看著端菜的侍女進了尹卿容的房間,很快打起帘子走了出來,帘子打起的瞬間,能看到尹卿容已坐在了桌旁,春夏秋冬四名侍女在她身旁伺候著。
宋清歡閃入陰影之中,看著那些送菜的侍女順來路又回了廚房。
她又等了一會,見房內幾人始終無話,只有碗勺碰撞的細微聲響傳出,心知今日是探不出什麼了,警惕地一打量,見四下無人,縱身躍上屋頂,跳了幾跳,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時,小巷中的流月已經等得心焦起來。
她不安地在馬車前走動著,眉頭緊皺,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屋頂上方。
沉星比她要沉得住氣些,抱臂倚在車轅上,看著前頭焦急不安的流月,沉聲寬慰道,「流月,你先別著急,這會子,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 流月勉強深吸一口氣,走到她身邊站定,憂心忡忡看向沉星,輕「嗯」一聲。
沉星知道現在自己說再多她也不一定聽得進去,無奈地住了嘴,心裡也在祈禱著宋清歡平安歸來。
又等了一會,聽到頭頂細微有動靜傳來。
兩人不約而同抬頭望去,目光一掃,見朦朧夜色中,宋清歡的身影出現在屋頂之上,不由大大松一口。
宋清歡縱身一躍,跳了下來。
「殿下,您沒事吧?」流月忙上前兩步,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宋清歡。
宋清歡搖頭,「我沒事,沒人發現我,先上車再說。
」 流月忙應是,掀起帘子請了宋清歡上車,自己也跟了上去。
待兩人坐穩,沉星一揚馬鞭,馬車緩緩駛出小巷,往皇宮方向馳去。
「殿下可發現了什麼?」駛出一段距離,見宋清歡呼吸平靜下來,流月這才看向她開口,目光有幾分急切。
宋清歡看著前頭晃晃悠悠的車簾,面容隱藏在夜明珠暖暖的光暈下,有幾分神情難辨。
須臾,她才不疾不徐開口,「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等回頭我讓玄影查查看,說不定,這會是個突破口。
」 說著,她似累了一般,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起來。
流月雖有些一知半解,但見宋清歡神色似乎是不想再多說的樣子,遂也沒有多問,壓下心底的好奇和困惑,住了嘴,不再打擾宋清歡小憩。
馬車很快駛回皇宮。
回到華清宮,沈初寒已經回來了,神情似有幾分緊凝,見到宋清歡進來,方舒展了眉頭,起身迎過來,「阿綰,你去哪裡了?」 見他面露擔憂之色,宋清歡笑笑,招手遣了流月沉星下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方開口道,「抱歉,回來得晚了些。
」 沈初寒替她解下肩上斗篷,「聽宮女們說,你上午便去了無憂府,怎麼到這個時候才回來?母后和母妃留你吃晚飯了?」 宋清歡搖搖頭,在桌前坐下,「只在無憂府里用了午飯,不過一覺睡得太長,醒來時已是黃昏。
出了無憂府後,我去了趟會同館。
」 沈初寒眉頭一擰,不解道,「阿綰,你去會同館做什麼?」 宋清歡拉著他也坐下,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方徐徐開口道,「我想去探探情況。
」 「胡鬧!」沈初寒下意識斥一聲,語氣卻也不敢太重了,皺了眉頭,「蘇嬈行事詭譎,萬一你被她的人傷到怎麼辦?」 只是,見宋清歡眸子水汪汪一臉委屈看著他的模樣,心底到底一軟,只得緩和了語氣,「我已經派隱衛盯著會同館了,一有什麼動靜,立刻會有人來報,日後可切莫再以身犯險。
」 「知道了。
」宋清歡甜甜一笑,從善如流地應了,「我就是想著有隱衛在,萬一真的有什麼變故,也能找他們幫上忙。
」 沈初寒無奈睨她一眼,知道宋清歡既然答應了,日後便不會再以身犯險,遂撇過此事不提,只拿起茶壺替她將茶杯斟滿,又問,「如何?查出什麼來沒有?」 「有些事情,我想讓玄影替我去查證一下。
」說著,將她方才注意到的點說給了沈初寒聽。
沈初寒挑了挑眉,似有幾分詫異,「如此,的確得叫玄影好好查查了。
」 自那日沈初寒駁回了和談書中關於迎娶尹卿容為妃的條款後,他便再未召見過涼國使團,只讓他們在會同館中安心住著,等待涼帝的下一步指令。
只是,對於宋清歡和沈初寒這些了解內情的人而言,他們心裡清楚得很,涼國使團等的,並不是尹湛的指令,而是蘇嬈的下一步計劃。
好在宋清歡讓玄影查的事有了眉目,她這才略微定了心。
就如今的局勢而言,他們在明蘇嬈在暗,若貿然出擊,反倒失了先機。
倒不如耐心等著,等著蘇嬈狐狸尾巴露出來的那一天。
想通了這些,宋清歡一掃前些日子焦躁和緊繃的情緒,又恢復從前不疾不徐的姿態,每日吃好睡好,儘量抽時間出來陪憂憂和阿臨,有空也會出宮去長帝姬府和無憂府走走,生活過得十分閒適。
如此過了十來日,前線有捷報傳來。
原來,慕白率領大軍擊退燕國進攻之後,乘勝追擊,不僅成功拿下燕國兩座城池,還在一次交戰中射中燕國主帥,太子寧驍。
雖然並未射中要害,但因箭上淬了毒,雖然燕國隨軍大夫當機立斷,剜下了寧驍中毒的腐肉,但因毒性霸道,寧驍陷入昏迷,被連夜送往建安醫治。
燕國軍隊群龍無首,只得死守城門不出。
但昭國軍隊連連獲勝,士氣大漲,眼見著又有攻下一城的趨勢。
在這種情況下,臨安來信,燕帝主動求和。
慕白很快派人將消息傳了回來。
沈初寒得此捷報,心情大好,與眾臣議完事後,早早就回了華清宮。
宋清歡因也得了消息,所以見沈初寒眉眼含笑地走進來,也不驚訝,亦笑著迎上前,替他脫去朝服,「聽說燕帝主動求和?」 沈初寒點頭,語氣難得有幾分起伏,「慕白果然沒讓朕失望!」 「這燕國的求和,阿殊是打算應呢,還是不應?」宋清歡替他換了身常服,在桌前坐下,玩味地一挑眉,托腮看著他。
沈初寒也跟著在她對面坐下,覷一眼宋清歡,也帶了幾分捉摸不透的笑意,「阿綰覺得呢?」 宋清歡想了想,「我倒是覺得,這個時候,可以同意。
」 沈初寒淡淡一勾唇,「為何?」 「涼國名為議和,實則蘇嬈在打什麼鬼主意,誰也不知道。
若我們繼續跟燕國打下去,說不定涼國那邊又趁虛而入再起什麼么蛾子,倒不如一次解決一邊的好。
況且,征戰太久,受苦的還是老百姓。
」 沈初寒贊同地點頭,「我也正是這麼想的,俗話說,窮寇莫追,萬一再打下去,燕國士兵破釜沉舟,反倒失了先機。
眼下,還是先對付完涼國再說。
」 兩人又商議了一會,與燕國議和之事,便這麼定了下來。
很快,消息傳回桐城和燕國。
燕帝聞訊,總算是舒一口氣,一面尋找合適的大臣做和談使者前往昭國,一面親自書信一封給慕白,求取解藥。
得了沈初寒授意,慕白也沒有為難燕國派來的使節,將解藥給了他帶回去。
只是,那毒藥本就性烈,又來來回回拖了這麼久,就算寧驍最後能醒過來,那隻右臂,怕是再也不能拿劍彎弓了。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而另一廂,燕國的和談使團尚未出發,沈初寒便先下了道聖旨,宣慕白回京。
於是,在安頓好邊境的軍務後,慕白便先帶了一隊兵馬,踏上了回臨都的路途。
一路舟車勞頓,日夜兼程,終於在半個月之後趕回了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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