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距離幽州邊關已經有兩百多里的路程了,遠遠地望去是一個一個圓頂的大帳篷。遠處,還有一群一群的牛羊馬匹在四處遊蕩。看到他們一行人過來,這些人都顯得十分熱情,並不若想像中北元人看到大夏人的那種仇恨和排斥。還有人主動上前來跟盧啟臨等人打招呼,說的自然也都是北元的語言。
曾經的南宮墨通曉多國語言,就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也曾經跟著師兄師叔學過一些地方話甚至是南疆語言。但是...北元話顯然不在她通曉的語言範圍內。不過幸好,她雖然不懂衛君陌卻懂。雖然衛君陌並沒有表現出來,盧啟臨跟北元搭話的時候他就一如往常的孤傲高冷不言不語,仿佛根本不關心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不一會兒,跟盧啟臨說完話的中年男子便朝著他們走過來了,用有些僵硬的中原話道:「兩位,盧先生已經跟我們說過你們的事情了。我們北元人歡迎朋友,歡迎兩位...來到我們這裡。」兩人對視了一眼,衛君陌微微點頭,南宮墨笑道:「謝謝你,不知您......」
男子朗聲笑道:「我是巴圖,是這個部落的首領。」
這個部落並不大,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過一千多人。是札阿惕部的一個分支,一直生活在關外。即使當年北元入侵中原他們也是屬於留在草原上的一支。沒有享受過中原的似錦繁華,自然也就對生活的落差感覺不太大了。最多就是覺得北元覆滅之後他們的日子比起以前沒那麼愉快了。畢竟,北元王庭還在中原的時候,大片的草原都是他們的牧場,關內的商品也可以隨意的運送到塞外買賣。反倒是北元王庭帶著鐵騎歸來之後,讓他們的牧場都縮水了很多。北元王庭雖然打不過大夏皇朝的千軍萬馬,但是對付關外這些小部落還是沒問題的。
北元人是逐水草而居的,這個季節他們這個部落在這裡放牧,但是過段時間冷起來了,北元王庭的騎兵要過來跟幽州衛打仗了,他們就要遷徙到別的地方去了。在此之前,能夠遇到一些中原來行商的商人,補給一些必需品自然是最好的了。
一行人被熱情的牧民迎接進了部落,還替他們準備了最好的帳篷和美食。盧啟臨一行人要在這裡留上兩天。除了賣一些東西給這裡的人,他們還要收購一些草原上的藥材,然後運到更遠的韃靼和瓦剌部。其實這兩部也都是屬於北元的,只是北元朝廷敗給大夏被迫北遷之後,這兩部就漸漸地有脫離王庭自立之意,雖然如今還沒有正式與王庭決裂,但是無論是燕王還是衛君陌都覺得這是早晚的事情。
坐在寬大的帳篷里,八月的草原上已經有些微涼了。床榻上鋪著薄薄的毛毯,十分舒服。南宮墨懶洋洋地趴在床上,看著坐在一邊的衛君陌笑道:「看起來我們運氣不錯,這裡的人倒是不像想像中那麼兇惡。」衛君陌淡然道:「尋常百姓都只會想怎麼過好日子,喜歡找事的都是上位者。」
南宮墨撐著下巴點頭笑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咱們跟著他們這樣走,只怕時間有些趕不及。」盧家人行商走的慢慢騰騰,每到一個部落還要停留一兩天。等走到瓦剌部說不定要兩個月後了。而且,能不能找到北元王庭還要兩說。」
「不用擔心。」衛君陌道,「他們要去的地方,就算不是王庭,也不是一般的地方。」
「嗯?」南宮墨挑眉。衛君陌道:「他們的貨物里,有一半裝的都是名貴茶葉,藥材和絲綢。這些東西,尋常的北元人用不起,也不會用。」
南宮墨點頭,茶葉和藥材還好說,名貴的絲綢不說普通的北元人買不起,就算買得起穿起來也不實用。肯定是北元貴族,而且需要大批的名貴商品的不會是普通的貴族。只要找到這些人,不愁沒辦法找到北元王庭。
南宮墨正想開口說什麼,突然閉上嘴從床上坐了起來。衛君陌側首朝門口望去,門外有人揭開了帘子,「宮姑娘,宮公子!」盧湘湘站在門口,好奇地望著她們。身後還跟著幾個穿著北元服飾的姑娘。看到南宮墨坐在床上,盧湘湘皺了下眉道:「宮姑娘,他們沒給你們安排好住處麼?宮公子怎麼坐在這裡?」之前在外面,為了安全兄妹倆同住一個帳篷也說得過去。但是現在已經是安全的地方了怎麼還能住在一起。何況...這個帳篷里只有一張床啊。
盧湘湘回頭對幾個北元少女說了句,其中一個女子也嘰里咕嚕的回了幾句。盧湘湘臉色頓時有些古怪起來,原來那少女說族長以為這兩位是夫妻,所以才將他們安置在一起的。
南宮墨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不過不妨礙她通過她們的表情猜測。果然,說完盧湘湘便進來道:「宮姑娘,我跟她們說了,他們會另外替你安排一個帳篷的。」
「我不要。」不用衛君陌開口拒絕,南宮墨立刻識趣的搖頭道。盧湘湘皺眉,「宮姑娘,男女有別。」古語有云,男女七歲不同席。雖然是親兄妹,但是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她也是有哥哥的,但是也從來沒有像宮家兄妹這樣的黏糊。
南宮墨沉默地搖搖頭,衛君陌抬眼掃了盧湘湘一眼,漠然道:「不必,她怕生。」
幾個北元少女也猜出來她們說什麼了,含笑對盧湘湘說了幾句。盧湘湘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北元人男女大防本來就不嚴,甚至是父死子替,兄終弟及也沒什
子替,兄終弟及也沒什麼。更何況人家是兄妹倆,再加一張床就是了嘛。盧湘湘自然不肯,以為兩人都不懂北元話,便道:「我跟她們說了,請她們再安排一個帳篷。」
衛君陌抬眼,朝著那幾個北元少女說了幾句。那幾個少女立刻點點頭,紅著臉兒出去了。盧湘湘臉色變了變,跺了跺腳轉身出去了。
「嘻嘻...」南宮墨抱著胳膊坐在一邊看戲,雖然聽不懂但是她卻看懂了。笑眯眯地望著衛君陌道:「我果然沒有說錯啊。是不是?」衛公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南宮墨頓時想起來之前衛公子的不悅,立刻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這個小部落十分的和平安靜,部落的人也十分的熱情好客。為了迎接他們當晚還特意殺了牛羊招待他們。前世南宮墨遊走世界各地,什麼美食沒見識過。但是到了這個世界之後倒還是頭一次吃得如此美味的烤全羊。看著圍著巨大的篝火跳舞喝酒,大口吃肉的北元牧民,南宮墨坐在衛君陌身邊臉靠著他的肩膀也不由得露出了愉悅地笑容。
兩個北元少女走到兩人跟前,對著南宮墨嘰里咕嚕說了幾句,南宮墨茫然地抬起頭看向衛君陌。衛君陌道:「她們請你一起去跳舞。」
南宮墨看看兩個少女被篝火映照的紅彤彤的臉蛋。雖然沒有江南女子的精緻,還帶著一些常年風霜下的麥色和粗糙,但是笑容卻是十分的明媚和開朗。南宮墨不由得一笑,點了點頭。兩個少女頓時笑得更加開心了,一邊一隻手拉著南宮墨往跳舞的人群中跑去。
無論是誰都要承認南宮墨是個極為美麗的女子,今晚的她更是格外的明媚動人。沒有美麗華服朱環翠繞,沒有淡妝濃抹,胭脂水粉。一身紅色的北元女子衣飾,被火光照的通紅的臉頰,站在那裡就像是一朵紅艷艷的玫瑰。許多年輕男子一眼看過去就驚艷不已。
南宮墨的舞蹈也跳得很好,雖然她對北元的舞蹈並不熟悉,但是比起緩歌縵舞的中原舞蹈,她還是更喜歡北元這樣簡單粗獷,大開大闔的舞姿。她本身記性出眾,又有著武功底子,跟著人學了一會兒就已經跳的有模有樣了。
漸漸地跳舞的人群都退到了一邊,圍在周圍看著篝火邊上明艷動人的紅衣女子帶著愉悅的笑容跳著美麗的舞蹈,紛紛鼓掌喝彩起來。
不遠處,衛君陌坐在或對邊上,手裡握著一個裝酒的皮囊卻沒有喝酒,目光定定地望著正在飛快地旋轉著的紅衣女子。因為弦歌公子提供的眸中藥水而變成褐色的眼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紫色的暗芒。
「宮公子。」盧湘湘走到衛君陌身邊坐下,看著眼前的男子緊緊地盯著跳舞的女子的眼神心中有些淡淡地不悅。
衛君陌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盧湘湘舉起手中的酒碗,笑道:「令妹長得可真好看,看起來這個部落很多年輕人都喜歡她呢。」盧湘湘以前也跟著父親來過一次,那時候她才是這裡最受歡迎的女子。雖然她是看不上這些粗獷的北元人,但是如今風頭被人搶光了她心中也不會太舒服的。而且,宮公子看著這個宮墨蘭的專注眼神也讓她非常的不高興。
「小妹說得對。不過...宮小姐這樣的絕色佳人,若是配了這些北元漢子可是可惜了。」盧雲楓聽到這邊小妹的話,忍不住也道。看向不遠處的女子眼底也滿是驚艷,「宮公子,令妹...不知可有婚配。」
衛君陌掃了他一眼,沉默地點了點頭。盧雲楓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呀?宮姑娘既然已經有了婚約,可千萬別讓她結了北元人的禮物。不然可就糟了!」盧湘湘驚呼道。
衛君陌蹙眉,抬頭看向前方正好看到一個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輕男子正拿著一條火紅的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皮毛朝著南宮墨走了過去。衛君陌眼底一黯,也跟著站起身來。
南宮墨微微帶著些喘息的停下了舞蹈,除了騎馬和練武,已經好久沒有如此放肆過了。當然,跳舞跟騎馬和練武又是格外不同的感覺。雖然從前南宮墨並沒有學習舞蹈,但是這次的感覺讓南宮墨覺得很不錯。正要回頭去看衛君陌,一個人影擋在了她跟前。一個身形高大,長相也頗為英挺的青年男子紅著臉將一個火紅的皮毛遞到她便面,用完全不熟悉的中原話磕磕巴巴地道:「送...送給你,可以收下、麼?」
「嗯?」南宮墨有些疑惑。
青年男子似乎更加慌亂了,道:「我...真是我、成年第一次去打獵...打到的,送給你......」
南宮墨正要拒絕,一個冷淡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不能收。」
一隻手將南宮墨拉到了自己身邊,南宮墨也不掙扎,回頭對衛君陌粲然一笑。
「為什麼?」青年人有些黯然,又有些不甘。
衛君陌道:「她已經有婚約了。」
「......?」南宮墨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送皮毛是求婚的意思麼?
送皮毛當然不是求婚的意思,只是送一些特有的有意義的東西顯然是有求愛的意思。比如說眼前這位,成年後第一次去某地獵取的,還是極為珍貴的火狐的皮毛。
「是...是你麼?」
衛公子冷冷地瞪了南宮墨一眼,沉聲道:「不是。」我是她夫君。
南宮墨自知理虧,站在衛公子身邊低下頭不敢說話。
「
「我...我要跟他挑戰。我喜歡、喜歡這位姑娘,我想娶她。我...我是真心的,請你相信、相信我......」青年男子著急地道。眼看著衛君陌要動怒了,南宮墨連忙拉住他,對那青年男子一笑道:「謝謝你,不過...我已經有婚約了。我也很喜歡他,不想嫁給別的什麼人。」
年輕人的眼神頓時顯得更加黯然了,手裡抓著自己沒送出去的禮物耷拉下了腦袋。看著他這幅模樣,南宮墨都覺得他有點可憐了。不過...可憐是一回事,惹火了某人就指不定是誰更可憐了。年輕人顯然還是有些不甘,猶豫地看了看兩人,問道:「他...他還厲害麼?他能保護、能保護姑娘麼?」
衛君陌淡淡地看著他,道:「不如,你先跟我試試?」
「我打贏了你就可以挑戰他了麼?」一高興,連中原話都利索了幾分,「他不在,我可以、去中原。」
「先打過我再說。」衛君陌冷然道。
南宮墨嘆氣,低聲道:「手下留情。」
衛公子的臉頓時更冷了,漫步朝前走了兩步。
原本還在圍觀年輕人表白的牧民們頓時明白了這是要打架的節奏啊。立刻更加興奮起來,尚武的北元人比起跳舞顯然還是更喜歡打架的。眾人跟著起鬨起來,紛紛吶喊著為自己的勇士助威。
這年輕人顯然是部落里數一數二的勇士,不僅有一群人給他助威,還有好幾個少女也跟著跑到南宮墨跟前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南宮墨一臉茫然,無奈地表示無能為力。少女們顯然也明白對方根本聽不懂自己的話,只好轉過身來跟著替自己人加油了。
那年輕人怒吼一聲,朝著衛君陌撲了過去。衛君陌並沒有拔劍,這種場合本就用不著拔劍,他雖然很不高興卻也沒打算真的讓人見血。身形一閃,那年輕人便撲了個空。轉身一看,衛君陌已經悠然的站在了他身後。回身,一拳打了過去。衛君陌微微眯眼,慢慢抬手出掌,年輕人的拳頭正好打在了他的掌心,若是尋常人這一拳下去只怕整個手臂都要斷了,但是衛君陌卻是神色平靜,表情沒有絲毫的動容。仿佛剛剛接下的一掌並非是千鈞之力,而只是一個孩童的玩笑一般。
年輕人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他明白自己是遇到高手了。
一拳打不倒衛君陌,年輕人接下來就專攻下盤,可惜衛公子的輕功也同樣的高明。他不必動用絕頂的輕功,只是看似隨意仿佛毫無章法的步法就足夠讓人累的團團轉。最後在青年實在是沉不住氣朝著衛君陌衝過去的時候,被衛君陌扣住幾處穴道直接甩了出去。
衛君陌站在空地上,平靜地看著眼前被摔倒在地上的年輕人,等著他起來在站。年輕人被身邊的族人扶起來之後卻並沒有繼續朝著衛君陌衝過來,而是有些黯然地轉向南宮墨,道:「我...我打不過他。」
「沒關係。」南宮墨淡淡微笑道。其實看到衛公子的表情,她更想哭。
年輕人一把抓過身邊的族人幫他拉著的皮毛,道:「這個...送給你。我叫...騰格爾。」
南宮墨正要拒絕,那年輕人一把將東西塞進他手裡,就轉身走了。南宮墨只得拿著手裡的東西愣愣出神:她該不會是傷害了一個年輕人美好的心靈?
衛君陌走過來,低頭看著他手裡的東西。南宮墨懷疑他下一刻就會拔劍將那東西碎成一片一片的。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不要太囂張了比較好。
「怎麼辦?」她側首問身邊的一個北元少女。也許是她臉上的無措太過明顯,少女竟然理解了她的意思。笑眯眯地擺擺手,表示沒關係。又指了指她手中的東西,說了一句北元話。南宮墨只是有些艱難的聽出了,禮物,朋友兩個詞。微微點了點頭,少女也跟著點了點頭,轉身扭頭跑走了。
好吧,就當是一件普通的禮物。總之不能讓衛君陌在這裡毀了這件東西,否則只怕真的會犯眾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