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將玉佩重新掛好,帶著幾分無語的摸了摸鼻子,也未多想。
魚龍混雜,說的即是如此。
人越多,越有雞鳴狗盜之輩,趁機作怪。
這是古來不變的道理,上元節全長安大部分百姓盡皆出動,徹夜狂歡,小偷小摸的地痞混混焉有不撈一筆的意圖想法?
至於到底是不是因為家有母親重病,這就不在裴旻的管制範圍了。
就如他說的,母親身患重病,並非藉口理由。
若真有一個旦夕禍福,需要用錢,不謀求正當途徑,人人都採取偷搶這種極端的手段,那天下還了得?
只是此次出行,不過幾個時辰,兩次跟武侯打交道,送了兩撥人去了監獄,想想也覺得晦氣。
這點點小插曲,並未影響到眾人節慶的心思。
待龍燈過後,一行人去了曲江芙蓉園。
明明是冬季,氣候嚴寒,但是進入芙蓉園,卻如置身夏日一般。
一顆顆三四丈高的燈樹,掛著成千上萬不一樣的花燈。
長安作為大唐的文化經濟中心,從來不缺富商大賈。出資搭建燈樹亦有打廣告的效果,對於燈樹的搭建,他們是樂此不疲,出手尤為闊綽。
燈樹一眼望去看不到邊,就好像一片由花燈組成的燈海。
那場面委實壯觀……
王維感慨道:「近幾年長安上元花燈,維次次不拉,每一年規模都更勝往昔,今年又比去年更勝。足見我大唐越發富強,直追太宗、高宗時期……」
「未來,只會越來越好!」裴旻看著眼前的盛況,也大為感慨,與記憶中當年他往洮州上任前的上元花燈相比,兩廂差距,完全不能以道理來計。
最興奮的當屬小七、小八了,他們何曾見過如此景象,驚嘆的呼喊連連。
彼此嘰嘰喳喳的交談著。
他們的吵鬧聲,干擾了不少結伴而行的男女,但見是兩個可愛的小傢伙,也報以理解的微笑。
兩個小傢伙太討人喜,有誰捨得向他們發脾氣?
只是小孩子終究是小孩子,困意上來,擋也擋不住。
在這本來就是他們休息的時候,撐著玩了三個多時辰,已經極不容易了。
小七最先熬不住,說著說著就沒聲了。
雙手抱著裴旻的腦袋,將他的腦袋當做枕頭,就這樣以奇葩的姿勢睡去了。
裴旻將她抱在懷裡,弄醒了她還不樂意,發了一會兒的翹,又耐不住困意,在裴旻的懷中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睡覺。
小八少了人聊天鬥嘴,也大感無趣,堅持了一會兒,看完了燈海,在暖乎乎的的氛圍下也堅持不住了。
裴母心疼兩個小傢伙,說道:「這年紀大了,玩不動。要不,娘先帶小七小八回去?」
裴旻想了想道:「這樣吧,也別回去了。就在這芙蓉園裡歇腳,免得兩個小傢伙突然醒來,又沒玩夠,吵鬧著又要來玩。」
嬌陳笑道:「妾身也有些乏了,陪著娘一起在這歇息吧!」
芙蓉園是皇家御園,唯有皇室貴胄才有資格遊玩的地方。
每年的上元節,朝廷會破例開園,讓百姓遊玩,美名為與民同樂。
不過芙蓉園只開放一半,紫雲樓以北依舊是禁止遊玩的。
因為李隆基也會在這一天駕臨紫雲樓,與皇親國戚一併眺望曲江花燈。
高高在上的身份,註定了李隆基不能體會到尋常人能夠體會的樂趣。
這也是李持盈如此興奮的原因所在,若非裴旻帶著她上元夜遊,她這輩子都難體會到尋常百姓的樂趣。
有些時候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爾來幾餐粗茶淡飯別有滋味。
李持盈就是如此。
以裴旻此刻在大唐的地位,除了上紫雲樓需要請示,其他地方還是可以自由進出的。
王維、趙奕瑩向裴旻告辭了,他們打算去曲江池上泛舟。
看花燈人多熱鬧,這江池泛舟,過二人世界,人多就大煞風景了。
裴旻自然通情達理的讓他們去了。
到了芙蓉園,裴旻沒有打擾在紫雲樓歡聚的李隆基,在僻靜的地方找了一處清靜的樓舍,安排裴母、嬌陳、小七、小八休息。
王氏也受不了人多的擁擠,打算在樓舍里休息。
裴旻留下了幾個護衛看護,浩浩蕩蕩的一票人,轉眼間少了一大半。
上了年歲的人都撤了,僅餘下裴旻、李持盈、李白、王忠嗣、烏琪兒以及負責護衛的王小白等人。
幾人中也就裴旻年歲最大,上了二十五的老臘肉,其他人都二十或是以下,算得上是真正的年少……
不過裴旻「人老」心不老,對於玩樂,還是有幾分熱衷的。
有小七小八在,他不敢去河邊放燈,免得兩個小傢伙也吵著要放河燈。
就他們這個年歲,裴旻可不敢帶他們冒險。
現在少了小七小八,一眾人興致高昂的來到了曲江之畔。
岸邊遍布賣河燈的小攤販,裴旻給自己、李持盈、李白、王忠嗣、烏琪兒還有王小白都買了一個,讓他們許願放著玩兒。
這一併來到河邊。
烏琪兒突然驚喜道:「看,是流星!」
眾人趕忙舉首望向夜空,只見一枚巨大的流星划過天際,轉瞬即逝。
李持盈臉色一白,道:「掃把星!」
烏琪兒詫異道道:「在我們西方,如果在流星落下來時許願,願望就會成真。這麼美好的東西,怎麼叫掃把星!」
「真的?」李持盈也不管對不對,直接雙手抱拳,笑顏盈盈的許了一個願望。
李持盈偷偷的看了一旁的裴旻一眼,拉著烏琪兒道:「我們東方也有一種說法,將願望寄託於河燈上,只要河燈不息,漂流到底,願望就能達成。」
她們一瞬間因為這虛無縹緲的東西,成為了好友,手拉著手,一併去放河燈了。
裴旻看了看四周,對李白、王忠嗣、王小白輕聲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人跟蹤我們?」
李白、王忠嗣、王小白面面相覷。
李白左右四顧,周邊都是行人。
他們一伙人男的英武不凡,女的也極有姿容,往來路過的人群,報以好奇觀望的眼神,比比皆是。
這茫茫人潮,如何看得出來?
「也許是我多心了!」裴旻笑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我們在,還真不信有跳樑小丑敢來找事,多多注意便是。」
這人來人往,裴旻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多心,還是真有不軌之人。
不過他們都不是弱手,烏琪兒也有一定的功底防身,真正需要保護的只有李持盈一人。
只要護好她,一切無憂。
「我們也放燈去!」
裴旻來到李持盈的身旁,不管許願一事,是真是假,也小小的許了個願,希望裴母、嬌陳身體健康,小七小八茁壯成長,將河燈放入河中,任其順著水流而下。
李持盈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笑道:「許了什麼願?」
裴旻隨口胡謅:「自然是希望大唐富強,國泰民安!你呢,又許了什麼?」
李持盈大窘,搖頭如撥浪鼓一般,只是紅著臉不說。
裴旻也不去逼問。
他們一行人又在曲江玩了一圈,最後還找了一艘三層畫舫,以作游湖之用。
裴旻直接將畫舫駛進了芙蓉園,將裴母、嬌陳、王氏、小七、小八接上了畫舫,可以一邊休息,一邊參觀曲江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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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武侯鋪!
武侯是唐朝的一大創新,長安的規模太大,人口太多,如前朝倚仗城防兵維護治安,根本忙不過來。
武侯的誕生解決了這一難題,所謂的武侯,也就如同後世的片警,武侯鋪也就是所謂的地方派出所。他們遍布各個街坊,負責消防治安問題。
依照規定,大城門有武侯百人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門二十人,小坊五人,受左右金吾下屬左右翊府領導。
不過上元節情況特殊,左右翊府為了今日額外調派了一千兵士,充當臨時武侯,負責曲江的治安。
曲江遊人太多太多,雜七雜八的地痞流氓,脾氣暴躁的江湖人,正應對了裴旻的那一個詞「龍蛇混雜」。
走多了夜路,難免遇上鬼。
小偷失手,流氓受難,江湖人也敵不過兵卒的圍擒,一個個都給關進了武侯鋪。
原本不大的武侯鋪牢房,甚至出現了爆滿的情況。
孫浩是武侯鋪的管事之一,他喝著苦澀的濃茶,強打著精神,幹著坐鎮大局的活兒。
說是坐鎮大局,其實跟看門的,沒有什麼兩樣。
手下大多都安排出去了,武侯鋪自身反而缺乏人手,他這個管事不得不親自把守,以免出個意外。
比起一邊看花燈,欣賞著暢遊曲江的俊男美女,一邊維護治安,孫浩眼巴巴干坐著,更加讓他無聊煩躁。
「孫哥,又有不長眼的來了!」
孫浩聽著武侯鋪外的呼喊聲,罵罵咧咧的起身,帶著牢房鑰匙,當先領路。
來人他並不認識,今晚從左右翊府多調了一千名兵士,他也做不到一一臉熟,只看對方的衣裳穿著也知是自己人。
「犯了什麼錯!」孫浩隨口問了一句。
「搶劫!」來人往犯人屁股上踹了一腳道:「沒出息的東西,向女人下手,也夠丟臉的。」
孫浩應道:「地痞流氓不都是這個德行,專挑老弱下手。不過也有例外,不久前就來了一個蠢得。向一個男的下手了,對方是個練家子。三兩下就將蠢賊制伏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說著來到了武侯鋪的臨時地牢,打開了牢房,道:「進去進去!」
犯人帶著枷鎖,經過孫浩身旁的時候,突然將枷鎖掙開,一擊手刀便將孫浩砍暈了過去。
護送犯人來的武侯,也瞬間出手,將周邊的護衛統統打倒。
犯人高喝道:「誰是吳英雄?受人所託,來救你了!」
關押在牢房裡的流氓地痞面面相覷,也不知叫誰。
犯人似乎也不敢久待叫道:「不想吃牢飯的都走吧……」
犯人也不管那麼多,直接與假武侯一起往外沖了。
一群關押的地痞流氓,也不知誰叫了一聲,膽大的一擁而出。
膽小的不敢越獄,老老實實的在牢房裡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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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蒲館!
所謂樗蒲是出現於漢末盛行於古代的一種棋類遊戲,類似於飛行棋。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有黑有白,稱為「五木」。它們可以組成六種不同的排列組合,稱為六種彩。其中全黑的稱為「盧」,是最高彩。四黑一白的稱為「雉」,次於盧,其餘四種稱為「梟」或「犢」,為雜彩。
說白了就是賭博的一種玩法!
在唐朝是沒有明面上的賭坊的。
要是在電視上或者小說里看到什麼什麼賭坊,毫無疑問是不夠嚴謹的存在。
賭博的危害人盡皆知,古代刑法中,對於賭博的嚴懲,遠比現如今要來的更加嚴厲。比如說我國第一部比較系統的封建成文法典《法經》裡面就有這樣的規定:「博戲,罰三金。」不僅僅只是如此,《法經》還規定:「太子博戲,則笞。不止,則特笞。不止,則更立。」也就是說太子賭博不僅得挨鞭刑,超過三次就要連太子之位都被廢除掉。
不管是春秋戰國的《法經》,還是之後的《秦律》,接著從兩漢到魏晉直至唐宋,各朝各代無一例外對於「賭博」都有著嚴厲的法律懲戒,特別是對於官員的規定,輕則罰錢罰祿,重則免職免官。
唐朝的《唐律疏議》中明文規定,發現賭博者「杖一百」,直接打一百大板,並沒收家籍「浮財」。如是設賭抽頭漁利者,律定「計贓准盜論」。而如在京城設賭被抓獲處以極刑,民間設賭抓獲則處以充軍。
可謂非常嚴苛。
不過賭這玩意有著特殊的魔力,深受廣大愛好者喜歡。
《舊唐書后妃傳》就記載:武三思進入宮中,被升為御床,有一次和韋後打雙陸,唐中宗身為皇帝在一旁為他們點籌記賬。
唐僖宗博學多才,精音樂,好數學,亦嗜賭……
武后曾經主辦過賭局,令文武百官都加入進來……
唐中宗也與妃賭博,夜不燃燭,只用紅的琉璃盤盛上夜明珠,讓下人捧著站在大堂,大堂內光明如晝……
種種例子,數不勝數……
還有當今皇帝李隆基!
李隆基褒貶參半,他有著不亞於李世民的英武,又有昏君愛玩好鬧的性格,他……也喜歡賭,而且賭品極差。
他對賭博的強烈興趣令人吃驚。但是賭術一般,每當他遇到敗勢時,總以手段取勝,甚至置天子的尊嚴於不顧,或與其它妃子暗中配合出老千;或連聲高呼,擾亂視聽做手腳。
楊國忠就是因為賭術高明,擅於記賬。
一個蠢蛋就給李隆基大加讚賞,被戲為具有「度支郎才」。
這皇帝都如此喜歡,對於政令的執行也就顯而易見了。
不過明的開設賭坊,那就是找死,跟《唐律疏議》作對。
變通!
永遠是官場法則。
明的不行,暗的來!
不叫賭坊,叫館。不叫賭博,叫博戲。
樗蒲館、雙陸館、彩選館、弈棋館,換湯不換藥,加上這一個個館背後皆有大人物坐鎮,自是無人問津。
樗蒲館在長安算得上是位列前幾的「賭坊」,規模極大。
大堂能夠容納百餘人聚賭,四周還有諸多隔間小廳,以供大人物包間之用。
丙字號包間!
阿旺達看著自己的多名部下,眉頭緊緊的鎖在了一起。
「是你們無能?還是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我們計劃完備,而你們跟了一個晚上,最後告訴我眼睜睜的看著玉真公主上船?消失在曲江上?」
他神色充滿了不安與憤怒,他們國家最重視科技。黑火藥的配方,於他們而言,關係重大,即使風險再大,也值得冒險。
若是失敗,他無話可說。
可現在告訴他,跟了幾乎一夜,連出手的機會,膽量都沒有,不得不令他懷疑手下們的無能。
一個黑衣壯士哭喪著臉道:「大人,真的不是我們沒本事,實在是裴旻太過機敏。我們只要一靠近,他就會不知不覺的反應。要不是來來往往的人多,我們只怕早就給發現了。裴旻有打敗莫斯雷馬薩的實力,他時刻護在玉真公主身旁,我們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
那個搶奪裴旻玉佩給裴旻擒住的盜賊也在人群之中,他上前一步道:「大人,真不是首領的錯。裴旻實在太過難纏,我們有想過將他引開。只要引開了他,就方便動手。哪裡想到裴旻反應如此之快,我們特地製造擁擠,讓他無暇他顧,他一樣有本事將我擒住。出手之快,我半點反應也沒有。要不是我急中生智,假說家中有臥病在床的母親,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旺達沉吟道:「沒有露陷吧?」
「放心!」黑衣壯士自信滿滿的說著,「我們佯裝是救鬥毆鬧事的江湖人,不會查到我們的。」
「如此就好!」阿旺達道:「黑火藥對我們至關重要,繼續盯著玉真公主,另尋機會!就不信裴旻能護她一輩子!」
正說間,屋外傳來了敲門聲,道:「哥舒翰有事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