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執掌御史台,一直牢記御史大夫程行湛的話,御史不是酷吏,御史台的職責是監察預防而不是成為惡名昭彰的酷吏。
在位的這些日子,裴旻一直避免開台獄,用刑法開路。凡事講究人贓並獲,讓人心服口服。
直到今日今日,馬清、孟林的出現,裴旻改變了自身的處事原則。他無法理解二人的思想,也不屑去領會他們的險惡用心。
對付馬、孟這種為了一己之私,為了一點屁大的理由,坐視王海賓以及他麾下的萬餘唐兵喪命疆場的混蛋毒瘤,不用非常手法,也實在難消他心頭之恨。
對於他們也根本無需講究什麼人道,有什麼刑罰,用什麼刑罰。
裴旻初到御史台的時候還覺得來俊臣這千古第一酷吏所創出的刑罰過於殘忍,現在卻覺得用來俊臣的刑罰對於馬清、孟林這樣的人,正是物盡其用。
鐵刷子在馬清身上梳滑而過,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印跡,毛糙的鐵尖尖帶起一塊塊皮肉,鮮血淋漓。只是刷了六道,馬清已經支撐不住,暈闕了過去。
「水!」
到了台獄的刑訊室,這好戲才剛剛開始,哪有想暈就暈闕的道理。
冰冷刺骨的水撲在了馬清的身上,這是特地從地窖里找來的冰塊融化的冰水,刺激性極強。
馬清還沒有昏夠十息,已經給潑醒,看著面前的裴旻,眼中有著痛恨憤慨,更多的卻是驚懼。
「先給他治傷!」裴旻很是大慈悲,看著馬清血淋淋的脊背,揮了揮手。
馬清朦朧著眼睛,看著漸漸走近的巡按,腦中泛起了不好的預感:看著他們手中濕漉漉的厚布,又看一人手中的木桶里傳來「沙沙」的聲音,驚駭的大叫起來:「不要,不要,裴旻,你不是人……啊……」他還沒罵完,已被悽慘無比的叫聲代替。
一名巡按將木桶里的東西倒在了馬清的後背,成千上萬隻個大飽滿的螞蟻,驚慌失措的在馬清血淋淋的背上爬著,厚布重重的蓋了上去!
厚布沾滿了鹽水,鹽水消毒,而螞蟻有抗炎生肌的功效!
以鹽水消毒,以螞蟻生肌,正是治療鐵刷子造成傷害的不二妙法。至於螞蟻驚恐下亂爬亂咬以及鹽水對傷口的強烈刺激性,就不在考慮之內了。
但看馬清臉紅脖子長,吼叫的嗓門沙啞,眼珠子都要暴眶而出,便可知他現在的感覺是如何的酸爽。
這也是御史台的可怕之處,御史台的刑罰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管再嚴酷的刑法,都不致命,而且都有醫治的方法。同時醫治的方法卻也是一種慘絕人寰的酷刑。
「裴中丞!」
裴旻看著馬清的慘樣,感慨來俊臣真是酷吏中的標杆人物,在這方面實在厲害。想著因為他而死的王海賓以及那萬餘忠魂,心中大有暢快之意。
聽有人叫他,尋聲望去,卻是侍御史蕭嵩。
大步走了出去,裴旻拉著蕭嵩走遠一些,道:「不會那孟林就招了吧?」他看見了蕭嵩手中拿著一份供詞。
蕭嵩眼中難掩怒火,頷道:「招了,才嘗試了兩種刑具,就扛不住的招供了。不只是坐看勝負那麼簡單,他們是無視將領,殺害傳令使,是精心預謀的慘案!」
裴旻心中早有如此預感,儘管他只有馬清、孟林坐看勝負的考證,可心底一直覺得傳令使死的有些巧合。比起兩位傳令使分別讓吐蕃游奕巧合射殺,更相信是人為可能性大一點,只是沒有實據。接過蕭嵩手中孟林的證詞,一字一句,看的他怒火上涌,幾乎氣成了關公臉:孟林的原因竟然是嫉妒,僅僅是嫉妒就因為馬清的挑撥而選擇按兵不動,導致王海賓陣亡,一萬兒郎葬身疆場……
蕭嵩恨道:「馬清、孟林可惡之極,罪該萬死!中丞,假若孟林招供的是事實,那馬清才是真正的罪魁禍。用孟林的供詞,可以打破他的心理防線,讓他早日招供。如果孟林推卸責任,供詞不實。也可以從馬清身上找到突破口,得到實情。」
裴旻給了蕭嵩一個大拇指,利用馬清、孟林兩人的私心,通過彼此的信任崩塌而套出實情。這是審訊的基本,也是最實用高明的手段,只是……
裴旻無動於衷的道:「你可知我為何要直接動刑?刑罰是一種手段,是最底下的手段。代替刑罰的手段有很多,要讓馬清、孟林招供,不一定用刑罰。我有不下五種法子在不動刑的情況下,逼出實情。每一種都比動刑高明,而我選擇了最笨的一種。」
他這不是吹牛,最簡單的方法,他已經想到了。嬌陳與他關係不錯,又身懷易容絕技,只要讓她出手分別易容成馬清、孟林的模樣,讓他們相互猜忌,相互揭短。彼此的信任崩塌,稍微暗箱操作,就可以套出一切。完全不需要粗魯的動刑。
但是人難得糊塗一次,對付馬清、孟林何必用這麼高明的辦法?
最愚蠢的死辦法才最適合他們!
拍了拍蕭嵩的肩膀道:「難得糊塗,懂不?孟林招了,馬清沒招,這供詞也未必全真,也許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地方,這不下狠手,孟林是不會如實招供的。」
「明白!」
裴旻說的這麼清楚,蕭嵩哪裡還不懂他的意思。
裴旻這明擺著是存著泄憤的心思,將孟林、馬清往死里招呼,根本就不是為了供詞而嚴刑拷打他們。想著孟、馬二人的所作所為,若根據常理而行。招供,上報,然後朝廷懲處,這一套程序下來的懲罰,相對他們所作所為,實在太便宜他們。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
蕭嵩念了兩遍,回頭去找孟林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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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軍營!
比起裴旻十數人的御史台囚車隊!
薛訥大軍的行軍度要慢上幾倍。
在裴旻入京,展開針對馬清、孟林審問的時候。薛訥才領著大軍,抵達奉天軍營。
此時此刻,白道恭幾乎都要急瘋了。
找來楊楚客、康海源、李昌、馬衛、趙成恩、秦義禮等人,一起商議。
他們這群人不是大將軍就是將軍,都有一個特點,是唐隆政變、先天政變而晉升的功臣。
「老康,你這是害苦我了!」白道恭哭喪著臉。
康海源長吁短嘆,道:「我哪知道馬清那小子如此膽大妄為,拿著雞毛就當令箭。只是讓他給王海賓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天高地厚,哪裡想到,他竟干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情來,將我們逼到如此境地。」
李昌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兩人道:「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裴旻那小子有點玄乎。不按常理出牌,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擒拿馬清、孟林,定有把握。進了御史台,哪有不招供的可能。什麼時候招供,不過是時間問題。一但馬清招供,我們在場的幾個都有份參與,沒一個跑得了。必需想個辦法,將事情壓下來,不能讓裴旻繼續查下去……」
李昌說的是大實話,可就是這大實話,讓他們全無辦法。
裴旻是長安的風雲人物,他的脾性以及事跡,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的。
水火不侵,是朝堂里的官員私下形容裴旻的處事風格。
在他執掌御史台期間,不論是誰,只要犯在他手裡,沒有一個跑的了。
越想眾人越是心悸,想著自己今日的地位,眼看就要煙消雲散,無人可以接受。
秦義禮咬牙狠道:「只在不行,我們……」他比劃了一個殺的手勢,一臉的的陰狠。
他話音一落,卻見幾人都用白痴的眼神看著他。
秦義禮細細一想,臉上一紅,才想起裴旻是李隆基親自冊封的「天下無雙」,雖說是李隆基自己一人之意,可目前為止還真沒人能夠打贏他。他的劍術武藝是公認的厲害高明,且不說從哪裡找能打的贏他的刺客。就算找到,在現在這種情況下,裴旻若有個三長兩短。以他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龍顏盛怒之下,誰受得了?
他尷尬的一笑,忙道:「我這不是急的上頭了嘛!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相對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我們不好過,他也別想好受。」
趙成恩眼中也露出了一絲陰狠,道:「小秦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非常時刻,用非常的辦法。我認識一人,他或許能夠派上用場。在逼不得已的時候,他想我們死,我們先讓他死!」
幾人互望了一眼,算是默認了。
楊楚客這時突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這身在官場,關係至關重要。我不信裴旻真有那個膽子,將我們所有人都一起關進他御史台的台獄!」
白道恭、康海源、李昌等人眼中一亮。
他接著狠聲道:「我們黨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我們在座的幾人,足夠讓他忌憚三分。若我們將朝中的人一起聯合起來,一起向他施壓。我就不信,二十幾個四品以上的大員,一起向他施壓,他還有膽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