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東郊,將作監,一處工場。筆神閣 bishenge.com
新任的左羽林衛大將軍權策攜後突厥雲曦公主,一道前來,同行的還有明堂尉武崇敏。
「大兄,陛下忒是不公平,水泥是我煞費苦心,與安平王叔一同調試數月得來,到得派上用場之時,卻不令我等操持,安平王叔在天官尚書任上,公務繁忙,我卻是閒著呢,明堂尉聽上去體面,卻不過是個侍從官,沒勁透了,陛下這是,這是卸磨殺驢」武崇敏一路碎碎念,很是不滿。
「呵呵,哈哈哈」權策笑得了不得,眼見武崇敏惱羞不勝,才停了下來,「崇敏啊,莫要焦急,你年歲不大,又才從西塞築城歸來,陛下是體恤你,才讓你休息一段時日」
見他神情仍有怨懟之意,權策蹙眉,嚴肅道,「我等為朝廷享有榮耀,食有俸祿,皆是朝廷所給,民脂民膏,恪盡職盡,竭盡所能便是問心無愧,何必定要糾結事情尾?你需謹記,為官不可急功近利,也要有功成不必在我的胸襟氣度,以你皇室出身,富貴伴生而來,若是再汲汲於名利,必然招禍」
武崇敏趕忙縱身下馬來,躬身下拜,臊紅了臉頰,「大兄息怒,崇敏不敢,只是,只是心有不甘……不服氣罷了」
權策也從玉逍遙上下來,攙扶起他,「你們兄弟素來懂事,我今日響鼓重槌,也是警醒你,攸暨世叔爵封親王,卻操持財貨,遠離朝堂,以圖保全,你切不可因無端小節,捲入不可測之風波,是非之人不可交,是非之事不可做」
「是,大兄,崇敏,崇敏慚愧」武崇敏頭埋得更低,權策的話,他們兄弟都很聽得進去,他卻是著急了,不是因為貪圖什麼名利,而是覺得自己這麼大人,卻無事可做,還不如崇行,可在宮中各處走動,通通消息,多次幫上了大忙。
權策笑了,工場就在前頭,索性步行過去,攬著他的肩頭,一路慢行,一路溫聲安撫,「崇敏啊,昔日西塞築城,為大周鞏固邊防,是為軍功,今日協助築路,可軍民兩用,利國利民,不必只著眼在我這一畝三分地,放開了眼界,你是大周的功臣」
武崇敏仰臉看他,臉上笑容緩緩綻開,「嘿嘿,崇敏只是出把子力氣,都是大兄的指點……」
說話間,兩人到了工場門前,權策止步,身後的馬車也停住,武崇敏招呼了下人布置腳踏,彎腰伸著胳膊,將雲曦公主接了下來。
雲曦公主搭著武崇敏的胳膊下車,面上帶著些溫婉笑意,她打聽了不少權策的消息,都說權策將武崇敏、武崇行兄弟視若同胞,今日見識了一路,卻是名不虛傳,她也就隨著權策,看武崇敏,自與旁人不同,「崇敏,我昨日備了些草原上的土禮,都不是太值錢的東西,只是圖個新鮮,回頭安排人給你們兄弟送一份,莫要推辭,你大兄待你們如同骨肉,便不要見外」
「是,謝過嫂嫂」武崇敏老實不客氣地應下,甜著嘴就叫上了。
雲曦公主輕輕拍了他一巴掌,面上紅雲片片,心頭卻是歡喜得很。
權策背著手等他們上前了,一同進門去,裡頭的人,已經不少,將作大匠杜審言、貶官的冬官侍郎宋璟都在,宋璟拉著杜審言的袖子不停追問端的,杜審言卻是語焉不詳,說不太清楚,兩人你追我趕,弄得滿頭大汗,看上去頗有些童趣。
「二位好雅興,且仔細腳下,莫要傷了筋骨」權策出聲打趣,「宋侍郎卻是心寬,才貶了官職,瞧這身姿,身輕如燕,竟是比升了官還要歡實幾分,令人讚佩」
宋璟笑而不語,杜審言卻是如同見了救世主,上前朝武崇敏深鞠一躬,「縣公,這宋侍郎有幾分學究氣,工匠操作了幾回,效果紋理都交代清楚,他卻不依不饒,非要尋根究底,你可要搭救本官一二」
武崇敏避開一邊,不受他的禮,「大匠多禮了,小子這便為宋侍郎譬解一二」
當下快走幾步,到宋璟身邊,沿著工場四周,一道道工序說明,「宋侍郎,這水泥來自三和土,黏性極強,遇水即黏住,築城用此物,堅不可摧……大兄奇思妙想,提議用此物築路,小子試了幾番,基本可行,差在硬度,小子與安平王叔試著加入了些石子,重選了燒制的石頭……」
權策挽著雲曦公主在後頭細細聽著,感覺到自己胳膊上的手越握越緊,他佯作不知。
「郎君,這便是陛下與父汗協議中的築路?」雲曦公主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失聲問了出來,眼中憂慮不已,這種堅實平整的大路一旦修成,足可當成馳道,雲州、涿州之間朝夕至,糧草轉運無礙,大周北疆,後突厥日後怕就難以寸進了。
「正是」權策言簡意賅,雙目平平的望著她,看著她神色變幻,良久,雲曦公主出一聲無奈嘆息,蹲身福了一福,「郎君帶我來此,定不是為了泄密,你是想試探我心意麼?郎君多慮了,雲曦雖是胡人,既是嫁入了漢家,便要依從漢家風俗,父汗思慮不周,輕信少思,怨不得旁人」
權策輕輕將她攬住,似是解釋,又似是無奈,「殿下天之驕女,許配於我,是我福分,只盼日後能同心同德,大周無吞併四海之意,卻有無敵天下之能,若可汗知所進退,定是無礙,設若一朝烽煙起,絕非後突厥之福,亦非你我之福」
雲曦公主嘴巴動了動,默啜可汗查過焰火軍,知曉是權策一次燃放爆竿所產生,不止如此,氣吞萬里的右玉鈐衛,威名遠揚的東都千牛衛,都與他干係不淺,就是擋在後突厥南下路上的兩員虎將,雲州都督令狐倫,涿州都督鄭重,都是東都千牛衛中,權策調教出來的。
「若是沒了郎君,卻不一定能無敵天下呢」雲曦公主又是驕傲,又是不服氣地嬌嗔了一聲,身軀輕輕往前靠,靠進了權策懷中,閉上了美麗的大眼睛,不再看那水泥路面一眼,心中清泉流過,洗淨她蕪雜的思緒,今日只是與郎君約會,並不曾見到什麼軍國之事。
權策笑了笑,撫了撫她的後背。
這的確是一場試探,若是她面上漫不經心,心中倍加留意,或者撒嬌賣痴,要權策破壞修路,她只會被當成吉祥物,供了起來,她沒有,她選擇了為他驕傲,令他反倒為自己枉作小人而愧疚。
臨走之時,宋璟借了一步說話,「下官久歷宦海,向以法度公正自詡,入得神都,卻屢屢曲法行事,不稱我意,本就有離了法司之心,邊塞築路,能為大周謀太平,官位升降不在我心,大將軍胸懷天下,不必以我為念……唯韓咸私下裡曾多番找上門來,言語間多有怨憤之意,大將軍須早做打算」
權策握住他的雙手,輕輕點了點頭。
人心隔肚皮,哪裡有人必定屬於哪方人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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