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陽公主府,權策的琴心小院兒。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做了祖父祖母,義陽公主和權毅的活動中心,便都挪到了這裡,權衡一聲啼哭,往往隔壁的權策和雲曦還沒來得及反應,義陽公主已經風風火火趕來,將心肝命根子抱在懷中千憐萬愛,順便將粗枝大葉的兩位新手爹娘訓斥一通。
要不是雲曦堅持親自餵養孩兒,他們二人怕是早被剝奪了帶孩子的權限。
雲曦草原兒女,皮實得緊,也知曉義陽公主的作為,都是為著心疼長孫,每每挨了訓斥,只是撓頭認錯,並沒有牴觸或者抑鬱的跡象。
饒是如此,權策也不敢掉以輕心,生產前後,女子頗多脆弱,在她身邊總是溫柔小意,耐心撫慰,倍加呵護,將雲曦哄得笑口常開,鮮少有慪氣動怒之時。
府中上下都看在眼中,感嘆雲曦公主修了幾輩子的福分,能嫁得個知冷知熱的如意郎君,也感念權策的苦心,與雲曦相干的差事,都辦得格外認真,雖幫不上大忙,能為主人少些瑣屑煩惱,也是好的。
「主人,您,真要如此?」
書房中,姚佾一身素色衣衫,袖口衣襟,點綴著點點紅梅,雅韻幽幽,十指纖纖,緩緩研磨,面露不忍之色。
權策手執狼毫,在輿圖上,畫了一個圈。
圈在後突厥草原上,圈出了一片狹長的區域,烏德鞬山默棘連的勢力範圍占了一多半,黑沙城默啜控制下的部落,也有一小半,地理位置雖然窘迫,但卻是水草肥美,牧場肥沃的所在,對北塞各部而言,草場便是牛羊,便是丁壯,便是軍隊,便是一切。
無人會不垂涎。
「令後突厥兩部相持不下,結下累世血仇」
「令鐵勒九姓捲入其中,不可自拔」
「令後突厥、鐵勒九姓陷入混亂爭鬥,自相夷戮,大周才有機會收漁翁之利,徐圖羈縻,重立瀚海都督府」
權策放下毛筆,靜靜看著姚佾,輕言細語道。
聲音清越淡雅依舊,卻仿佛展開了一幅長河落日,風起雲湧的壯闊畫卷,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姚佾呆呆看著他,仿佛被攝去了魂魄,雪白的輕紗衣袖落入硯台中,濃黑一片,猶自不覺。
半晌才回過神來,啊的輕叫一聲,將衣袖舉起,卻帶得墨汁淋漓,濺了一身,很是狼狽。
權策呵呵輕笑了聲,取了錦帕上前來,低頭俯身,幫她擦拭。
說來也是有趣,他的紅顏知己,極少有安分性子,要麼欣賞他在危崖險境中撥弄風雲,要麼服膺他在朝中勢力亂流中縱橫捭闔,要麼仰慕他在邊塞陣前戰無不勝,或者兼而有之。
生在盛世,卻如在亂世,權策也不知該喜該悲。
「主人,您素來疼愛雲曦公主,如此行事,須找個妥善說辭才可,否則,怕會傷了她的心呢」姚佾霞飛雙頰,驕傲地挺了挺胸膛,飛了個白眼兒給他,說起了憂慮之事。
「說辭?」權策苦笑一聲,看了看那片綠油油的草場,脫口道,「懷璧其罪」
姚佾慌忙上前,伸手為他撫平緊皺的眉宇,「莫要這麼說,不妨,不妨說是為了以小換大,削弱默棘連,反正這個圈圈裡頭,默棘連的領地更大一些」
權策搖搖頭,肅容道,「雲曦聰敏,欺瞞無用,她不問便罷,若是問起,只有直言相告」
「再者說了,待這個圈圈有了主人,她終會曉得我的用意,紙,終究包不住火」
姚佾沉默了下去,公與私,家與國,都在權策面前扭結成團,眾人只見他起居八座,威權赫赫,卻不見他苦心孤詣,直面人間幾多悲喜。
越是想得多,越是心懷激盪,姚佾無比慶幸自己的決定,不留在他的身邊,她哪有機會見識如斯場面?
她許久才平復了心情,扯開了話題,「主人,誰會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呢?」
權策露出個詭異的笑容,眸中悠悠深邃,「現在,我還不知道,但終歸,是他們自己選的」
姚佾凝視著他,已然忘記了思考。
權衡的滿月宴之後,南陽王府步了太平公主府的後塵,成了最新一個被外藩攻陷的皇族府邸。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到來的目的相對比較單純,依著權策劃定的路數,報上深思熟慮過的數字,表達對天朝的忠誠之意。
武延基很想東山再起,也相信權策的承諾,所以戰敗歸來,又身陷囹圄,身子雖飽經磋磨,精氣神卻損耗不大,只是靜靜等候罷了。
他想了很多種權策可能的路數,卻也想不到他會劍走偏鋒到如此地步,迫令眾多外藩,各自獻上丁壯組軍,外藩千奇百怪,所謂的勇士稂莠不齊,泥沙俱下,雖說權策給了個聯合軍的好聽名號,卻也掩蓋不住這將是一支雜牌軍的現實。
東山再起?
「大兄行事,向來有章法,他這麼安排,定是有道理的」永泰郡主李仙蕙懷胎已有三月,小腹微微隆起,輕聲漫語安撫著有些躁動不安的武延基。
武延基坐在她軟塌旁邊,一個低矮的小杌子上,聞言連連嘆氣,「你出一千,我出八百,兵額已經上了六萬了,比領軍衛編制超出半數,我怕是養他們不起……一個西域小國派了百五十人,全身都是黑乎乎的,高大壯碩,還有個西南土邦派的所謂勇士,最高竟然不過三尺余,倭國國王也不知是不是有甚誤會,竟要派給我兩千倭女,真真是愁煞個人……」
「咯咯」李仙蕙咯咯嬌笑,夫君素來穩重,鮮少有這般失態之時,想來真是被煩悶得不輕,伸手撫了撫他臉上的胡茬,溫聲勸慰,「此事是大兄肇始,自有大兄擔待,只管照收,搞不好,還能瞧瞧大兄的熱鬧」
武延基眸子亮了亮,換個角度,確乎如此,不由哈哈大笑。
「殿下,門外後突厥大王子楊我支求見」門房通稟。
武延基立起身,打理了下衣襟,邁步迎了出去。
「九人?」武延基聽了楊我支報上的數字,眼睛眯了起來。
找他報道的外藩已有數十上百家,楊我支的人數創下了新低,在他之前,最低的是葛邏祿部的五十人,其後是吐蕃論欽陵派來的一百人。
「正是,這便交付與你」楊我支大咧咧站起身,擺手向外行去,神色竟有幾分氣憤。
他宿醉了兩日才醒,誤了正事,才讓那些沒骨頭的混賬帶偏了節奏,若是他第一個來此,獻上九人,保准能搶得風頭去。
武延基默然在後,依禮將他送出。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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