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道,沙州,西塞大軍前線。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核驗軍需的職方郎中劉芳敏,開始履職的第一日,便拜訪了主將,魏王武延基。
他提出了要求,為確保前線需求更為精準,有意採取按照軍衛序列,逐一核查的方式,收集各軍衛的戰備和過冬物資清單,避免因統籌層級過多,而產生差池。
劉芳敏的要求看起來合情合理,又是一心為前線考慮,無可厚非,但這種行徑歷來所無,因為這樣一來,等同于越過了行軍道一級,侵蝕了大總管武延基的權力。
劉芳敏小心翼翼,百般解釋,發揚粗中有細的風格,這一回,膽子更大,將權策的大旗裹在了身上,揚言這是權相爺主持合議的時候,對夏官尚書袁恕己提出的要求,他只是跑跑腿,奉命行事。
權策的名號果然好使,武延基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徑直點頭同意,還貼心的問他需不需要更下沉一級,查訪到各軍衛將軍的頭上?
他答應得痛快,本就引得劉芳敏猶疑,對他莫名其妙的好意,更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自是敬謝不敏,連連躬身表示,查探到各軍衛主將身上,已是非分,冒犯了大總管的權威,不敢得寸進尺。
武延基哈哈大笑,擺手送客。
「劉郎中是中樞上差,無關大局之事,盡可自行決斷,不必告知於我,好走不送」
劉芳敏又是好一番遜謝,點頭哈腰,才緩步倒退出了中軍大帳。
「真真邪門兒」
緩了許久,才緩過勁兒來,劉芳敏扯了扯衣領,頗覺難受,這西塞軍中,咄咄怪事。
他的差事緊迫,也顧不得尋根究底,既是得了武延基首肯,他便可以進行下一步,拜訪各軍衛主將,施展挑撥離間之術。
現在,他對這個連綿百里的浩大營盤,也不是一無所知。
大軍之中,少了的,是右豹韜衛一部,為武崇謙統領,駐紮安西四鎮,協助安西都護府布防,防範論欽陵狗急跳牆,突襲西域。
而薛崇簡的常駐地點,起初在領軍衛中,前不久,突然轉移到焰火軍中,說是協助鬱林郡王李景榮,轄制這六千北衙精銳。
劉芳敏是軍中老鳥,在他看來,這兩樁事,都是不正常的。
武崇謙是領軍衛將軍,即便要外派做偏師,也應該統領領軍衛本部,而不該捨近求遠,去拆了右豹韜衛的建制。
薛崇簡移駐焰火軍,更是荒誕。
焰火軍成立以來,從成軍、整訓,兩次出征,到擴編募兵,都是薛崇簡的兄長薛崇胤一手一腳操辦,這支軍隊中,薛崇胤的影響無處不在。
若是薛崇簡真有心幫李景榮接管焰火軍,最好的方法,是離得遠遠的,不要搭上任何瓜葛,這般反其道而行之,只能說明,薛崇簡此舉,非但無意幫李景榮的忙,反倒是有意防備他。
薛崇簡是移駐,那定是有什麼變故和因由,讓他做出了這個決定。
劉芳敏嘆了口氣,還是受制於時間,他無法細究此事根源,只來得及利用這個結果。
他的第一站,就去了焰火軍駐地。
「駕」迎面一行人出營而來。
卻是巧了,為首馬上坐著的,正是薛崇簡。
「見過國公」劉芳敏趕忙上前幾步,行禮問安。
「劉郎中有禮了,此來有何貴幹?」薛崇簡仍是言簡意賅。
劉芳敏心頭有些怪異,薛崇簡是太平公主幼子,自幼得享顯爵,大了些,身旁長輩兄長,都是權雄勢大的人物,照理,斷不會有半點苦頭給他吃的,怎的小小年紀,眉頭緊鎖,滴酒不沾,活像個心事重重的苦行僧?
「下官請示了魏王殿下,得了殿下鈞令,赴各軍衛查詢軍需,以便匯整統計」劉芳敏雞賊本性發作,話說得很有技巧,不著痕跡,將主客逆轉了,仿佛到軍衛來,不是他主動要求的一般。
「唔,既如此,郎中請便」薛崇簡似是有急事,點了點頭,虛應一番,便策馬離去。
劉芳敏極為恭敬的行禮恭送,面上喜色難掩。
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薛崇簡走了,正好有機會與鬱林王李景榮單獨會談。
入了軍營,具體差事,都交給手下人去辦理,兩個主事之人,對坐品茗。
品茗的地點,李景榮沒有安排在自己的大帳,而是就在輜重營旁邊,尋了個相對簡陋些的帳篷,「此間清淨,也可兼顧差事,劉郎中莫要嫌棄」
「不敢,不敢」劉芳敏含笑以對,見他身邊沒人,胳膊隨意地一擺,將手下從人,也揮退下去,「鬱林王,請恕臣交淺言深,有一言,不吐不快」
「劉郎中言重,此間沒有旁人,姑妄言聽,且請隨意」李景榮神情不動,一片淡然沉穩。
「鬱林王,這神武行軍道,除了魏王殿下,論起爵位,當數誰人?」
「鬱林王,且不說行軍道,只說這焰火軍,論起名正言順,又該誰人做主?」
「呵呵,劉郎中美意,我心領了」李景榮輕笑一聲,「時也,命也,我無寸功,又無父兄蔭蔽,處境侷促,只是尋常」
劉芳敏嘴角翹了翹,就怕李景榮不接話,接話就是成功,再度祭出扯大旗的招數,「鬱林王,下官來此之前,得相王殿下、豆盧相爺和袁尚書囑託,要與鬱林王多多親近……」
「鬱林王想必也知,而今天下,北衙妖氛橫行,南衙改旗易幟,相王殿下痛心疾首,深自感喟,李氏皇族,枝葉凋零,大權旁落,江山靠誰守?」
李景榮笑容斂起,雙手合十,闔目禱告,「祖宗在上,景榮身具皇統,久有振興之心,奈何,有心無力,區區焰火軍,景榮都拿捏不定,談何守衛江山?」
劉芳敏眯了眯眼,敏銳察覺了李景榮的真實意圖,這位鬱林王,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所言的皇統祖宗,都只是虛妄,自己要利用他離間西塞大軍,鬧出事端,李景榮何嘗不是想著利用自己,達成他掌控焰火軍的目的?
有所圖便好,劉芳敏更放心了,但他仍是忍不住試探了一句,「不知鬱林王,與裴大將軍往來如何?」
「我二人同是天涯淪落人,自然惺惺相惜,往來不少」李景榮毫不隱瞞,直言道,「此人膽小如鼠,毫無進取之念,一心求穩,攀附薛崇簡,恐怕不易拉攏」
「無妨,對付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方法」
劉芳敏徹底安心下來,看著李景榮一臉為李氏效死的聖潔模樣,心頭隱隱作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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