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流水聲,一張漁網被蕭去病慢慢從水裡提了上來,這一網足有二十來斤重,嘩啦一下倒進竹筏上的木盆里,上百條大大小小的鮮魚就在木盆里不停扭動身子,跳來跳去。
撐船的蕭玄撇著嘴道;「怎麼都是些小魚啊,一條超過兩斤的都沒有。」
蕭去病再次撒網,笑著道:「你懂什麼,我可聽這裡的土人說了,這種四五兩重的魚是洱海特產,最是好吃。大海,你快把這種小魚都挑出來,晚上吃清蒸弓魚。」
「好嘞。」已經十四歲的陳大海答應一聲,便十分高興地將那些跳來跳去的弓魚給挑到木盆里。
他在藍田的小學堂讀了一年書,發現不是那塊料,後來就和妹妹一起來到洛陽,跟著蕭去病學武,這次也跟著來南詔見見世面。
「師父,我們就真的一直在這裡造船?」陳大海問。
蕭去病笑笑,朝著洱海西邊看了看,淡淡道:「不必擔心,只怕我們想要安心造船,他們也不會肯呢。」
蕭玄扭過脖子,笑著道:「那些南詔兵也就只敢划著船在遠處窺探,真是沒用,倒叫我們沒有事做,只能打打魚。」
三人正說笑間,看見岸邊一個人跑過來,遠遠就大聲喊道:「啟稟大帥,南詔王有使者求見。」
「哈哈,怎麼說,南詔人坐不住了。」蕭去病淡淡笑道,然後轉身對岸上的親衛大聲道:「叫他等著,就說我在打魚,到時候請他吃弓魚。」
話是這麼說,蕭去病卻沒有讓對方多等,又收了一網魚,三人便打道回府,大約七八分鐘後,名叫我楊子芬的閣羅鳳心腹大臣便見到了蕭去病。
打過招呼之後,蕭去病吩咐給他上茶。然後分賓主落座,蕭去病喝了一口茶,開口道:「讓貴使久等了,我打魚去了。運氣不錯,打到十多斤弓魚,要不你留下來吃飯,嘗嘗我的手藝?老實說,我的手藝相當不賴。」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從蕭去病進來一開始。楊子芬就在打量這個最年輕的異姓王。
聽人說他今年二十三歲,但看上去卻像剛二十歲,樣貌英俊斯文,目光清澈平靜,一臉笑容,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親近感,像個書生多過像個將軍。
這就是大唐無敵的統帥,竟然還會下廚?
寒暄過後,楊子芬直接說明了來意:「下官是代表雲南王前來議和的。南詔本屬大唐,我主雲南王為唐不侵不叛之臣。南詔百姓,也為唐人……」
楊子芬侃侃而談,詳述事情的緣由和經過,表示南詔叛唐是出於不得已,是被逼無奈,希望能重新歸附大唐,並獻上已經寫好的《南詔德化碑》的碑文。
蕭去病大致看完,表情淡然,掃視了一眼帳中眾人,把碑文遞給李晟:「良器。給大夥念念這個南詔王找人寫的德化碑碑文。」
李晟直接從南詔叛唐的緣由開始念起:「……吐蕃是漢積讎,遂與陰謀,擬共滅我。一也……誠節王之庶弟,以其不忠不孝。貶在長沙,而彼奏歸,擬令間我……崇道蔑盟構逆,罪合誅夷,而卻收錄與宿,欲令讎我……
……築城收質。繕甲練兵,密欲襲我……一信虔陀,共掩天聽,惡奏我將叛……嗟我無事,上蒼可鑑。九重天子,難承咫尺之顏,萬里忠臣,豈受奸邪之害……」
南詔之事蕭去病清楚,李晟、馬燧等人也清楚,無非就是大唐扶植了南詔王,結果南詔王卻不聽話,然後從章仇兼瓊做劍南節度使開始,就開始打壓南詔。
之後張虔陀又做的太過,不但侮辱了閣邏鳳的隨行婦女,還索要賄賂,還「誣告」閣邏鳳將叛,結果欺人太甚,被閣邏鳳反殺;之後鮮于仲通大兵壓境想一舉滅亡南詔,閣邏鳳幾次求和鮮于仲通都不答應,驕傲輕敵,然後再次被閣邏鳳反殺。
這件事情,只有政~治和利益,哪有什麼對錯。對大唐來說,好比養了一條狗,想要這條狗去咬吐蕃,結果這條狗非但不去咬吐蕃,反倒咬死了大唐養的一隻兔子,大唐要打壓這條狗,有什麼錯?
對南詔來講,不管他們前面受了大唐多少好處,壯大之後,首先考慮的都是自己,追求的也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願給大唐做炮灰,去咬吐蕃這隻老虎,轉而去欺負爨氏這隻軟柿子,其實也無可厚非。
唯一有錯的大概就是張虔陀和鮮于仲通這兩個自以為是的腦殘,想要裝十三,結果沒裝成,反被閣邏鳳日了。
蕭去病冷笑道:「好文采啊,萬里忠臣,豈受奸邪之害,張虔陀是奸邪不假,他雲南王閣邏鳳就是萬里忠臣了?合著你們南詔就沒一點錯?既然如此那你還來求什麼和?
要知道,若不是有大唐相助和支持,南詔還是六詔之一!」
楊子芬臉漲得微紅,爭辯道:「這件事的是非曲直,尚值得商榷……」
「本王是奉旨剿滅南詔的,不是來和他商榷是非曲直的!」蕭去病揮了揮手,打斷楊子芬的話,讓李晟繼續念下去。
「……叩頭流血曰:『我自古及今,為漢不侵不叛之臣,今節度背好貪功,欲致無上無君之討,敢昭告皇天后土。』史祝盡詞,東北稽首。舉國痛切,山川黯然。至誠感神,風雨震裘霈……
……詔日:『生雖禍之始,死乃怨之終,豈顧前非,而亡大禮。』臨遂收亡將等屍,祭而葬之,以存恩舊……」
蕭去病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突然像是蒙了一層寒霜,聲音冷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慄:「殺了我們的人,還敢築京觀耀武揚威,還敢說什麼舉國痛切,山川黯然,還說什麼叩頭流血。老子敢打賭,他閣邏鳳孫子要真向北叩頭流血,老子把頭輸給他!
還至誠感神,風雨震裘霈,我呸,這裡本來雨水就多,碰巧下一場雨有什麼稀奇的,非要說是被被你們的至誠所感動的?
你們南詔以地形之利,瘴氣之毒,殺我二十萬將士,既然敢做,他閣邏鳳就該敢當,老子還敬他是一個英雄豪傑。
現在他閣邏鳳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不會說話的死人身上,一面高舉屠刀,聯合吐蕃背後捅刀子,一面還敢說自己是漢不侵不叛之臣。他既以唐臣自居,又說自己是大忠臣,可敢自縛請罪,隨本王長安面聖?
我……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蘭陵王……」楊子芬也站了起來,張嘴想要說話,卻看到蕭去病仿佛變了一個也似,怒目而視,像要吃人一般,他一下有些哆嗦:「若……若蘭陵王答應休兵,我王願意自縛請罪,隨蘭陵王前往長安面聖!」
「那行啊,你回去告訴閣邏鳳,就說本王等著他來自縛請罪,你走吧。」
楊子芬訕訕走了,中軍大帳里氣氛有些肅穆,畢竟有二十萬大軍唐軍就戰死在這塊土地上,還被南詔人築成了京觀,這是大唐的奇恥大辱。
同時,大夥同為軍人,也心有戚戚焉,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大唐好男兒,就連兵敗投水而死的李宓也是,張虔陀死了活該,罪魁禍首鮮于仲通和楊國忠卻活得好好的,讓人恨得牙根痒痒的。
再有,眾人又相當慶幸,慶幸跟著能跟蘭陵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而且戰損極小。
過了半餉,馬燧首先打破了氣氛,笑道:「大帥啊,你說過要請那個楊子芬吃弓魚的,現在卻讓他走了,當場說過的話就不算數,我真是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