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國公莫名其妙的看了安氏一眼,道:「男子三妻四妾有什麼不對?阿瑾是我的嫡長子,我做爹的養育他有什麼不對?」
「若是當初你跟梅芷芙退了婚,娶我為妻,你也會納妾抬通房?」安氏不死心問道。
「自然!」靖國公毫不猶豫的答道,並不覺得自己納妾有哪裡對不住許下婚約的安氏。靖國公生活的背景如此,便是當初父親與母親夫妻相得,也有幾房妾室,生下了幾個庶子,在這個圈子當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當初司連瑾同陶夢阮定親,他也考慮過為司連瑾納兩房妾室,只是司連瑾自己不願意罷了。
安氏仿佛一時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這些年來,她在靖國公身邊,看著他娶妻納妾,並沒有特別寵誰,可見到那些妾室得寵生下孩子,她還是恨不得將她們全部弄死。靖國公對她比別人更加縱容,卻感覺不到更多的情分,她私心裡覺得,靖國公是惦記著當年的小姑娘的,想著說不定靖國公是因為當初的小姑娘,才對誰都沒有更多的喜。可如今,親耳聽到靖國公說,她與早死的梅芷芙並沒有什麼不同,只覺得頭頂的天空一下子崩塌了。
「你再說一遍,我與梅芷芙,甚至府里的小妾,都是一樣的?」安氏不能接受的望著靖國公,希望靖國公親口否認這句話。
靖國公在內院上面並不怎麼上心,當初會娶了安氏,也是因為安氏跟死去的梅芷芙關係不錯,以為安氏會照顧司連瑾一些。安氏過門之後對待司連瑾的行為他也看在眼裡,但人已經過門了,他還能真將安氏送回去不成,何況司連瑾被太后接到了宮裡,他也沒有更多注意這件事。梅芷芙曾經喜歡過別人這件事他多少是介意的,所以他對梅芷芙多少有些冷淡,而安氏相貌平庸,他也提不起更多的憐之心,但他自認為對得起安氏,里外不曾讓安氏沒臉,安氏如此計較這些,倒是得寸進尺了,聽到安氏的要求,沉著臉道:「自然是不同的,先前芸娘的事我不同你計較了,可你竟然想殺死琪哥兒,這國公府中,還有誰比你更惡毒心狠!」
「可是,我都是因為你啊!」安氏有些聲嘶力竭的喊道,「我對你的心,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嗎?我只是太在意你,我們也有阿珏,同是嫡子,司連瑾能有的,為什麼阿珏不能?你這麼偏心嗎?」
「嫡長子和嫡次子自然是不同的,」靖國公神色冷淡,「阿瑾是嫡長子,除非他死了、殘了,否則世子的位置都不會輪到別人,安氏,你是想亂了長幼尊卑嗎?安家是這樣的規矩?」
安氏怔了怔,猛然哈哈大笑起來,手指顫巍巍的指向靖國公:「長幼尊卑,是啊,說得真好,可你以為這世上有幾個做繼母的能心甘情願的看著嫡長子繼承家業?只可惜當初一時心慈手軟,讓他活了下來!」
司連瑾一直沒說話,聞言抬起頭來,看了看安氏,又看向靖國公,道:「父親,我要為母親報仇!」司連瑾從沒想過放過安氏,只是哪怕有李娘子的證詞,那也不過是拐了好幾道彎的證據,拿出來根本沒有說服力,更何況還有司連珏。他恨不得讓安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並不想因此毀了司連珏,左右這麼多年都過去了,等一兩年也是一樣的,至少等司連珏定下親事。可如今,既然安氏自己說出來了,他不可能錯過這個機會,他暗地裡有無數種方法報復安氏,可對於冤死的母親來說,讓兇手伏法是最好的告慰。
靖國公目光落到司連瑾臉上,對上司連瑾堅定地目光,終究點了點頭,道:「我會休了她,但阿珏,他畢竟是你親弟弟。」
「不!」安氏聽到休妻,原本激動的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你不能休了我!阿珏是要做世子的,他不能有如此的污點!」
「你以為休了你夠了?」司連瑾冷笑,「你以為四弟沒事,你可以當這件事沒有發生?你害死我母親,殘害人命時,沒想過這些會是三弟的污點?父親休了你,你以後跟國公府沒有半點關係,三弟雖然會受影響,到底強過有個殺人害命的母親,你若是為了四弟好,該怎麼做你心裡應該有數!」
「……」安氏癱倒在地上,她很小的時候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她從沒想過她的謀算會失敗,更沒想過若是失敗了,司連珏會面對什麼。她對靖國公的戀在多年的夫妻相處當中已經磨光,唯一的寄託是膝下的一兒一女,可要說分量,司安然自然比不得司連珏。她為司連珏謀算,不惜親自背上罪孽和惡名,卻忘了,她是司連珏的母親,她惡毒,司連珏又怎麼能好。
「你休了我吧!」安氏頹然坐在地上,絲毫沒有平日的高傲端莊,若是連司連珏的前程都毀了,她怎麼對得起這個唯一的兒子。
休妻不是一件小事,但靖國公並不打算等司老夫人回來。司連瑾既然要報仇,自然要讓安氏伏法,若是司老夫人和司連珏知道,必然又要為難。安氏原本還有些期盼著,靖國公不能輕易寫下休書,等司老夫人和司連珏回來,為了司連珏,必定會將事情壓下去,卻沒想到,靖國公當場寫下了休書,讓人將她送出府去,還沒等她讓人給司老夫人和司連珏報信,京兆尹的人已經趕了來,二話不說將她連同心腹丫頭婆子一起帶了去。
司老夫人原本計劃的是來回五天的行程,但因為司嫣然病著,打算多留兩日,左右陶夢阮已經先回府了,多住兩日也無妨。沒想到沒過兩日,從去寺里上香的婦人口中得知了安氏的事,司老夫人一時坐不住了,也顧不上司嫣然還病著,由司連珏護送著往回趕。
司老夫人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趕回府上,才聽說正是安氏開審的日子,司老夫人不向著安氏,可想到司連珏,讓人扶著要去聽審,讓司連珏攔住了,最終是司連珏自己騎馬趕了過去。
司連瑾狀告安氏害死生母,又接二連三害死人命,陶夢阮也跟了過去,倒是靖國公並沒有出現。陶夢阮見到司連珏時,司連珏臉色平靜,似乎前面正在受審的並不是他的母親一般。陶夢阮想開口說什麼,司連珏擺擺手,道:「大嫂,你不用多說了,我都知道的,我不怪大哥。」
陶夢阮微微張著口,不知道說什麼。司連珏卻接著道:「母親做的事,我長大之後,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我也勸過她,可母親聽不進去,我早知道今日的結局了。雖然她是我母親,可她害死的是大哥的母親,將心比心,若是我也絕不會放過害死我母親的人的。」
陶夢阮看著司連珏有些暗淡的臉色,安氏再是狠毒,也是生養司連珏的母親,這件事上最為難得也是司連珏。所謂大義滅親,真的能將生母都捨棄了的人,又有誰敢親近,陶夢阮不知司連珏最後如何抉擇,也不會阻止司連瑾為母親報仇,這件事既然存在,必須有一個結局。
安氏原本是僵持著不肯承認的,可見到司連珏到了,突然對所有的事情供認不諱,甚至將如何害死了梅氏,後來又如何將靖國公的幾房妾室和幼小的孩子害死都說了個清楚。安氏雖然被靖國公休棄,但畢竟是國公府公子的母親,坐在堂上的府尹大人聽得滿頭冷汗,他原本以為,靖國公府將安氏送上衙門,也沒打算讓安氏供認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大戶人家誰家沒點見不得人的事情,若是通常都自己處置了,不會鬧開了,沒想到司連瑾還沒用什麼手段,安氏自己招認了。
司連瑾覺得有些不對,回頭看去,果然司連珏站在旁邊聽審,頓時明白了。安氏這些話明顯是說給司連珏聽的,她是想讓司連珏來抉擇,司連珏是國公府的公子,國公府便是恨死了安氏,也不會毀了司連珏。
安氏說完了,安安靜靜的跪著,堂上的府尹大人目光在幾人之間來回過了幾遍,只是司連珏一句話都沒說,只得一拍驚堂木,讓安氏簽字畫押,最後宣判。殺人是重罪,安氏手頭的人命可不少,賣身的奴婢不說了,其他的罪名足夠判安氏死罪。
府尹宣判,讓人將安氏拖下去,安氏努力想掙開衙役,向司連珏喊道:「阿珏,你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嗎?我是你親娘啊!」
司連珏似乎笑了一聲,猛然走向堂上,跪下道:「大人,我朝律法,子女是可以為父母贖罪的,對嗎?」
堂上的王府尹一愣,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在下十分清楚!」司連珏抬起頭,「父母犯死罪,子女若肯受百杖之責,可改判流放,在下可有記錯?」
王府尹沉默點頭,道:「你要替你母親受百杖之責?」
「請大人行刑!」
「阿珏,我……」
「大哥,你不用擔心,我受得住的,不過是一百杖罷了,我母親欠的命,我做兒子的,替她償還原是應當的。」司連珏十分認真道,「母親,我早時勸過你,也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我不會逼迫大哥做不孝之人讓你逍遙法外,但我可以替你贖罪,只希望我承受的一百杖,能讓你幡然醒悟,改過自新。」
安氏一時停止了掙扎,她原本是死不招認的,突然招認了,只是想讓司連珏為她出頭。她素來不是好人,一直琢磨著司連瑾的位置,自然也將司連瑾的性格摸了個透徹,司連瑾平日冷冷淡淡的看上去是司連珏纏著司連瑾,可對司連珏這個弟弟,司連瑾是當兄弟護的,若是司連珏面對那樣的窘境,司連瑾必定會改變主意,她便也有一線生機。
司連瑾也猜到了安氏的心思,雖然不願意,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也只會暫時放棄。只是安氏沒想到,司連珏確實不會看著她去死,卻選擇了受一百杖,替她贖了死罪。
司連瑾想攔住司連珏,可被司連珏的目光看著,這話說不出來,只得抬起頭,衝堂上的王府尹使眼色。王府尹為官多年,哪能沒有這點眼色,抓著堂上的令簽丟下讓人行刑,同時隱晦的向領頭的衙役使了個眼色。
這杖責當中自然是有門道的,打輕大重也有文章可以做,天子腳下王府尹自然不敢做收受賄賂欺上瞞下的事,但像這種情況,一百杖之後還有沒有命看當事人的態度了。不說司連瑾明顯沒打算把弟弟打出個好歹來,是司連珏作為靖國公疼的兒子,王府尹不會真要了司連珏的命,但司連瑾那個眼神里的另一層意思,他也看明白了,當下讓人去安排。
司連珏既然要為安氏贖罪,一百杖當堂執行,執杖的衙役長得凶神惡煞的,以棍子打下去帶起一陣風聲,司連珏便是足夠堅韌,也立刻冒出一頭冷汗來。安氏沒有被拖走,兩個衙役看著,在旁看著司連珏受刑,看著他滿頭的冷汗滾落,身上不多時沁出了血跡,頓時淚眼朦朧。不像先前聲嘶力竭的控訴,這一刻的安氏,只默默地流淚,一遍遍的說著悔恨的話。
看著司連珏身上的血跡越來越多,安氏跪倒在地上,一遍遍的哭喊著,求著放了司連珏,她情願受死罪,只是沒有人理會她,安氏眼睜睜的看著司連珏受完了一百杖,滲出的鮮血染紅了褐色的衣裳。司連珏說不出話來,只靜靜地望著安氏,嘴角微微動了動,便昏睡過去。
守在旁邊的衙役要拉了安氏下去,安氏渾身都被汗濕透了,身上沒有半點力氣,只努力回過頭,向司連珏喊道:「阿珏,娘錯了、娘錯了,算沒有那個負心漢又如何,娘還有你和安然,娘一定會改過的……」
司連瑾沉默的看著人將安氏拖走,才向兩個衙役道:「把阿珏抬回國公府!」
司連瑾雖然將安氏送上了府衙,卻沒打算讓人看靖國公府的笑話,這場審問也沒有讓人旁聽,但司連珏昏迷著被抬回國公府,許多內幕便也一層層的流傳開去。有人罵安氏惡毒,但更多的則是誇讚司連珏的孝心的,也有人責怪司連瑾心狠不講情面,可細細說來,司連瑾要為冤死的母親討個公道也沒有錯,一時間京里沸沸揚揚的倒是司連瑾這一對兄弟。
司連珏被抬回國公府的樣子甚是悽慘,可回到司連珏的院子後,司連瑾一把扯出司連珏嘴裡的東西,便對上司連珏咬著牙的目光。兄弟倆對視半晌,司連珏嘆了口氣,道:「大哥,我是真的想為母親贖罪。」
司連瑾靜靜看了司連珏片刻,道:「因為有你贖罪,所以我放她一條生路,可她害死了我娘,難道不該受些心頭的苦楚?至於你,你沒有錯,有這份心夠了。」
司連珏眸光動了動,想要起身,被司連瑾一把推回去,道:「你是剛剛受過一百杖的人,至少要有些受過刑的樣子!」(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