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安然身子抖了抖,不敢說話了。
陶夢阮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去,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靖國公府,不是唐家,小姑子打死不得,來回幾次,總算壓下了掐死司安然的衝動,道:「你自己老實交代,還是我叫你大哥去查?」
司安然臉色更白了些,顯然對司連瑾的敬畏比安氏還要更多些,連忙道:「我、我說,你別告訴大哥……」
陶夢阮看了喜鵲一眼,喜鵲有眼色的扶了司安然在離陶夢阮幾步遠的椅子上坐下來,一招手帶著其他丫頭一起退了下去,這種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陶夢阮耐著性子將前因後果聽了個明白,這才想起來,當日在長公主府,司安然發現了舒明義是個斷袖,回來的時候居然沒有半點憤怒,原來,那一日司安然就遇到了所謂的真命天子,那個人陶夢阮還認得,正是岳臨風。
司安然口中,岳臨風風度翩翩,與司安然花間相逢木下許心,於是情不自禁兩個人就偷嘗了禁果,再後來,司安然懷了岳臨風的骨肉。司安然再蠢,內院裡長大的這點常識還是有的,月事沒有來,會嘔吐,想吃酸的,她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卻不敢跟人說,只偷偷地去果園裡摘梅子,想減輕孕吐的情況,免得被人發現,可瞞下去之後要怎麼辦,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陶夢阮先前壓下去的火氣又躥了上來,穩了穩氣息,儘量心平氣和道:「這件事,岳臨風知道嗎?」
「他、他不知道,」司安然抿了抿唇,這種時候,她自然幻想著岳臨風會站出來保護她和孩子,岳臨風沒有出現,她是失望的,卻還是忍不住為他開脫:「母親將我關在院子裡,讓我學規矩,我根本沒有機會告訴他我的事,他怎麼會知道!」
「也就是說,這將近兩個月來,他連消息都沒有跟你通過?」陶夢阮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司安然一眼,「給你送一封信很難嗎?上門求親很難嗎?就算沒有孩子,你們不該做的都做過了,他不該上門提親嗎?司安然,你知不知道我表妹是怎麼死的!」
司安然臉色更加難看了些,葛婷的死,她聽過一些,說是葛婷有心疾,一次出門跟人起了口角,氣急之下沒緩過來,人就這麼沒了。這個說法自然有不少人質疑,後來岳臨風許下三年不娶的諾言,更有不少傳言,說葛婷是被岳臨風害死的,所以,岳臨風才會愧疚之下許下三年不娶的諾言。可三年不娶,現在還不到三年啊!她懷了岳臨風的孩子,岳臨風不娶她,她就只能去死,若是違背了諾言娶她,她也不會有半點好名聲,這時,她才頭一次意識到,她當初一時衝動所做的事,到底錯得有多離譜。
「大嫂,當初、當初葛四姑娘的死,不是意外嗎?」司安然蒼白著臉,一臉期盼的望著陶夢阮,等著陶夢阮說是。
違心的話陶夢阮說不出,嘆了口氣,道:「你信嗎?當初我表妹確實是因為岳家人死的,而且,是因為岳臨風青梅竹馬的表妹。」
陶夢阮加重了青梅竹馬四個字,司安然本來就瘦弱了身子一時有些搖搖欲墜,卻聽陶夢阮接著說:「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嚇唬你,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到了這個地步,你若不想青燈古佛一輩子,就想好在岳家怎麼過!紫楓、小滿,扶著三姑娘,去榮安堂!」
紫楓和小滿沉默的進來,替司安然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要扶著司安然往外走。
司安然搖著頭往後退,道:「不、不要,大嫂不要告訴祖母,爹會打死我的!」
「那你想如何?等著岳臨風上門提親?司安然,你以為你等得到?」陶夢阮從寧陽郡主口中聽到了前世的故事,今生雖然改變了很多,但人心是不會變的。岳臨風前世為了王若雲害死了陶夢阮,今生葛婷死得早了,但誰能保證岳臨風對王若雲的心變了?他若真看上了司安然,雖然岳家不如靖國公府,但也不至於提都不提,就想法子坐實這一樁親,除非,他根本就沒想正正噹噹的迎娶司安然。
「我……」司安然這時是真的怕了,上回憐雅公主的事她聽說了,到如今事情還懸著,可她也聽說了,皇后是不許憐雅公主跟姐姐共侍一夫的,她聽說,憐雅公主只怕再也嫁不到一個合適的駙馬。可她,她不是公主,她比憐雅公主還慘,她懷了人家的孩子,若是岳臨風不提親,靖國公府只會捨棄了她。
陶夢阮見她神色恍惚,心裡嘆了口氣,可司老夫人那邊還是得去,若沒有長輩的支持,這後院裡能瞞得過誰?
「三妹妹別鬧了,祖母心慈,總會替你想法子,若是你母親來處置,你想過會如何嗎?」終究還是個不到十五的小姑娘,到了這個時候,陶夢阮也硬不起心腸來狠狠責罵她,只是勸道,「你該知道的,夫人性情衝動,若是她來處置,你不死也要脫層皮的。夫人管著內院,如今她忙著二妹妹的事無暇他顧,但你真的以為可以瞞她一輩子嗎?」
「我去。」司安然垂著頭片刻,終於點頭道。安氏是她母親,她比陶夢阮更了解安氏的性格,這件事若讓安氏先知道,不說怎麼解決,安氏會先給她一頓好打,她心知這一回責罰是逃不掉的,但至少,她不想讓肚子裡的孩子有事。
陶夢阮點點頭,向碧雲道:「碧雲,去三妹妹院子走一趟,里里外外的人都給我看好了,等祖母和夫人處置!」
「大嫂,這事與她們無關,我……」
陶夢阮看了司安然一眼,道:「你犯錯的時候怎麼沒想到你身後這麼多人?你忘了上回二妹妹落水,她院子裡發落了多少人?」
「我……」
「行了,碧雲先過去,帶幾個粗使婆子一道,先將人看住,記住,一個人都不能少!」陶夢阮見司安然語塞,向碧雲擺擺手,碧雲自然應著去了,陶夢阮這才帶著司安然去榮安堂。
司老夫人剛歇過午覺,正慢慢的喝茶,便聽的綠蘿稟報,道:「老夫人,大奶奶和三姑娘來了,正在外面求見。」
這個季節天氣正熱,府里又忙著司羽然的親事忙得熱火朝天的,司老夫人雖然沒管著什麼事,但也總覺得有些煩躁,聽到一向愛惹事的孫女來了,更有些煩躁,道:「大郎媳婦進來吧,安然好好學規矩,不用過來請安了。」
陶夢阮聽了回復,想了想,向司安然道:「三妹妹,你在這裡等一等,等會兒再叫你進去。」
司安然蒼白著臉點了點頭,陶夢阮向小滿使了個眼色,小滿會意的點頭,守在司安然身邊,表示絕對不會讓司安然出事。陶夢阮這才往裡走,綠蘿雖然奇怪司安然的狀態,但也沒敢多問,上前給陶夢阮打帘子。
「阮丫頭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司老夫人放下茶杯道。
陶夢阮在司老夫人旁邊坐下,斟酌了一下語句,道:「祖母,孫媳有事要同您說,您只慢慢聽著,千萬別著急。」有了先前葛老夫人因為葛茵的事氣得大病一場的先例,陶夢阮生怕司老夫人受不住,先打預防針。
司老夫人見狀也知道陶夢阮要說的不是什麼好事,不過司老夫人年少時便經歷了父母亡故,養育幼弟的經歷,自問心性足夠堅韌,何況,便是接受不了,發生了的事情也改變不了,只凝了眉,道:「是三丫頭又惹出什麼事了?你說吧,祖母受得住。」
陶夢阮見狀略略放心了些,將司安然的事簡單解說了一遍。便是有陶夢阮提前打了預防針,聽到司安然私會男子,甚至珠胎暗結,司老夫人還是險些一口氣喘不過來,手邊的茶杯一時就摔了,怒道:「三丫頭人呢!讓她進來!」
「祖母,事情已經發生了,您便是打死了三妹妹也無濟於事,孫媳今日派人去三妹妹那裡送東西,已經從下人口中聽到了議論,如今,當務之急,是這件事決不能往外里去說,否則,別說四妹妹、五妹妹以後說親,咱們國公府日後也沒有好話了。」陶夢阮見狀連忙提醒司老夫人。
司老夫人吐了口氣,道:「劉嬤嬤,你帶了人去三丫頭院子裡,將人都給我看好了,那長舌的都打殺了丟出去,不知勸告主子學好,還往外說嘴的下人留著做什麼!其他的都灌了啞藥打發到莊子上去,貼身伺候三丫頭都是怎麼回事,這麼大事半點沒有發現還是幫三丫頭瞞著?也都給我打殺了!」
司安然被小滿扶著進來,正聽到司老夫人的吩咐,嚇得連忙跪下,道:「祖母,都是孫女的錯,不關她們的事,求祖母饒了她們吧!」
司老夫人看向司安然:「你現在憑什麼替她們求情?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
「祖母……」
「司安然,你最近都在學規矩,難道還不知道私會男子、未婚先孕要怎麼處置?」司老夫人吐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問她。
司安然的身子搖搖欲墜,她當然知道,正因為知道,才這麼害怕,「祖母,求求你救救孫女!」
司老夫人深深嘆了口氣,話說得那麼重,到底是親孫女,她還能真看著司安然去死不成?見司安然跪在地上,磕得額頭一片青紫,司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氣,道:「行了,你起來吧!」
「祖母——」
「起來吧,叫你母親去替你說項。」司老夫人疲憊的擺擺手,「安然,你一向任性妄為,祖母以為你只是小孩子心性,沒想到你已經膽子大到敢做出這樣的事。如今,祖母也管不了你了,這回,你願不願意都只能嫁了,嫁過去是好是壞,府里也幫不了你,祖母會讓你母親替你把婚事定在明年春天。」
「可是,祖母,我……」
司安然想說孩子,卻被司老夫人直接打斷,道:「安然,祖母是為你好,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生下來,你若是不想一輩子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當中,就聽祖母的,打掉孩子,安安心心養到明年出嫁!」
陶夢阮下意識的偷看了司老夫人一眼,司老夫人一向是溫和慈祥的形象,讓人幾乎忘了她還是個上過戰場的女將軍。這一招釜底抽薪抽得好啊!司安然若是如今匆匆忙忙的嫁過去,過去七八個月生下個孩子,那麼一輩子就只能背著婚前失貞的罵名,何況司安然還沒有及笄。但若是沒有孩子,婚事放到了明年,就算有一些議論的聲音,也不過是捕風捉影,沒有證據自然沒有太大的殺傷力。
「……」司安然抿著唇想說話,司老夫人卻擺擺手,道:「綠蘿,挨著我屋子的暖閣收拾出來,讓人將三姑娘的東西取過來,三姑娘出嫁之前都住在我這裡。」
「是。」綠蘿應著,就招呼小丫頭去辦。
司老夫人又向另一個大丫頭綠煙道:「行了,扶三丫頭先到暖閣那邊歇著,讓人去把國公夫人叫來!」
司安然被帶走,司老夫人疲憊的按了按額頭,道:「阮丫頭是不是覺得祖母太過狠心,一句話就扼殺了那個孩子的性命?」
陶夢阮聞言便搖搖頭,道:「孫媳都明白,這個孩子便是生下來,也只會受苦,他年紀小時還好,等日後大了懂事了,被人指指點點才會一輩子受苦。孫媳也明白這孩子留不得,可孫媳只是嫂嫂,沒有那立場去動手,否則,就不會拿來讓祖母煩心了。」
司老夫人欣慰的拍拍陶夢阮的手,道:「祖母知道,你是個心裡明白的,只怕安然還要恨祖母一輩子呢!虧得你沒有直接帶安然去尋安氏,安氏那暴脾氣,別說孩子,安然的小命怕都保不住。安然她到底還是個孩子啊!便是錯得再厲害,做祖母的哪能看著她毀了自己一輩子,甚至丟了小命啊!」